给傅元灼盛汤的时候,丁姨往他脸上看了一眼,手腕不经意地有点抖,汤都撒到了手背上。
阮笙连忙递上一张抽纸:“丁姨擦擦吧,别烫着了。”
丁姨连忙收回目光,接过阮笙手里的纸,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
傅元灼注意到她刚才神情的异常,眼眸微眯,划过几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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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笙在顾家住了七八天,也没见到顾恒远和林镇的身影,除了偶尔露面的顾宇,其他时候倒是过得悠闲又自在。
这天是周六,他从苏忆寒家里回来,给苗苗讲了一上午的语文和数学。
刚进大门,就看见丁姨手里拿着抹布和扫帚,要往楼上走,看样子是要去打扫房间。
阮笙有点奇怪,顾家虽然帮佣不多,但每隔三天会有专人来清扫别墅,丁姨的工作是每天做饭洗衣,怎么现在要自己动手打扫了?
他跟上去,说道:“丁姨,你是要去几楼啊?我帮你一起打扫吧。”
“我去阁楼。”丁姨看了他一眼,“不用你帮忙,去休息吧。”
阮笙撸起袖子,笑道:“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丁姨做些事,您就可以早点歇歇了。”
丁姨拗不过他,只好让阮笙跟着上了楼。
阁楼面积不大,只有两个房间。
一间是卧室,装修风格简约雅致,中间一张欧式立柱大床,米色的帷幔自然垂下,上面有精致的花纹和流苏。旁边的梳妆台和衣柜也是相似的风格,整个房间明亮清新,让人心旷神怡。
丁姨拿着抹布,细致地擦过柜台,把台上的东西都一一摆好。
这里应该很久没有人住了,一点人气都没有,但是很干净,想必是丁姨经常清扫。
阮笙学着她,把每样东西都细细擦干净,再摆回原处。
打扫完卧室,丁姨打开隔壁房间,阮笙进去一看,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里是……一间琴房?”阮笙好奇地环视一圈。
丁姨“嗯”了一声。
这间琴房非常大,四周悬挂着米色的窗帘,里面空荡荡的,只在房间中央,放着一架黑色钢琴,静静伫立在那里,好像已经沉寂了许多年。
丁姨把房间四周都清理干净,唯独不碰那架钢琴,阮笙忍耐不住,默默走上去,翻开了琴盖,黑白交错的琴键莹润无瑕,无声地躺在那里。
阮笙按动一个键,清亮的琴音瞬间响起,丁姨立即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把拍掉了阮笙的手。
“别乱动,别给我碰坏了。”丁姨瞪着他。
阮笙笑了:“只是弹一下,不会坏的。”
丁姨还是不敢,要推开他,嘴里连声道:“这东西可金贵了,我都不敢碰,只有专业的人才能动。”
“丁姨你放心,我真的会弹,不会弄坏的。”阮笙说道,“要是你不信,我给你弹一首。”
他信手在琴上弹了一小段,悦耳动听的琴音倾泻而出,丁姨原本伸手要拦住他,却被这音声定在原地。
“你、你真的会弹?”丁姨还是有点不信。
“当然了。”阮笙点点头。
丁姨沉沉看了他几秒,看阮笙不像是夸大吹嘘的样子,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激动的神色。
她弯腰从琴凳里拿出一份琴谱,递到阮笙手里:“你弹这个,这个好听。我头一次听到,就记了好多年。”
阮笙低头一看,那琴谱明显已经有些年头了,纸页都有些微微泛黄,但非常平整,应该是被人细心地保管了起来。
他匆匆扫过一眼,这是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也是一首传播甚广的钢琴曲。
琴谱右下角,写着小小的“念秋”二字,阮笙便问道:“丁姨,这个‘念秋’是谁啊?这是她的琴吗?”
丁姨忽地愣住,顿了好一会,才嗓音干涩地说道:“她……她就是夫人啊,是先生的妻子。”
她声音飘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涂满了深深的忧伤。
琴房外,傅元灼刚要踏出去的一步忽地顿住,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全身麻木,死死钉在原地。
第38章 【二更】花骨朵长歪了……
“夫人姓苏, 她特别喜欢弹琴,”丁姨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喃喃道, “她经常坐在琴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阮笙看她神情又是怀念又是惆怅,不愿出声打断。
丁姨突然笑了一下:“那时候我还年轻,家里人少,夫人就弹给我一个人听。后来夫人怀孕了, 弹琴就少了,只在每天早上弹一小会,说是给宝宝做胎教。”
“那后来呢?”
丁姨停了片刻, 眼睛有点红:“后来顾家出事,夫人刚生下小少爷就被人绑架了,先生为了公司,没有及时去救他们, 最后母子二人都没了。”
她低下头,擦擦眼角,久久不曾说话。
阮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对那位顾夫人丝毫不了解, 但从丁姨的话语来看, 那肯定是个温柔可亲的女子, 可是红颜薄命香消玉殒,也是太可惜了。
顾恒远实在是个冷血到骨子里的人, 连妻子的性命都都可以忽视,无怪乎他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
“哎……”丁姨沉沉地叹了口气,“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初那些坏人早被绳之以法,但夫人和小少爷都回不来了。先生本来就不喜欢夫人, 夫人的房间也就空置了,只有我经常来打扫,有的时候请人来养护这台琴。”
除此之外,这个房子里,就再也没有苏念秋的痕迹。
在那之后,顾恒远收养了林镇,原本该属于顾家小少爷的房间,被另一个人占据。所有人都知道顾恒远将林镇视为亲子,完全将他视为顾家下一任掌权人。
那对因顾氏而丢了性命的母子,再也没人提起。
门外的傅元灼听完整段对话,脸色苍白如纸,手心狠狠攥住门框,青筋暴起,差点捏碎门框。
他静静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听见里面阮笙为了安慰丁姨,给她弹起钢琴曲,才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从那天之后,丁姨对他们的态度转变了很多。
或许是因为阮笙经常给她弹那首曲子,让丁姨想起了以前顾夫人还在的场景,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不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她现在会问阮笙和傅元灼喜欢吃什么,每天准备好三餐,还把午饭给他们送到学校里。
按丁姨的话来说,她在家里也是闲着,不如出来走动走动,对身体有好处,阮笙他们只好接受了丁姨的好意。
至于另一个搬进来的顾宇,除了开始几天还乖乖住在顾家,后面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经常半夜才回家,丁姨都懒得搭理他。
这一天,阮笙正在学校,突然接到了苏忆寒的消息,说是手里有个钢琴集训营的名额,问阮笙要不要去。
“你尽快考虑,这个集训营后天就开营了,如果你想去,今天下午我们就要动身。”苏忆寒催促道。
“我……”阮笙有些迟疑,“我还没有请假。”
苏忆寒直接道:“放心吧,你班主任那里我来说,这点面子还是有的。这次集训营时期是半个月,大师云集,机会可遇不可求,你要是不来,以后可别后悔。”
阮笙早就被她吊起了胃口,当然想去看看,立即道:“我肯定去的,阿姨你稍等会,我马上收拾好东西就去找你。”
他连忙拨通丁姨的电话,请丁姨帮他收拾几件衣服,然后就去找傅元灼,告诉他这件事情。
“要去多久?”男生面无表情地问他。
“就半个月,很短的。”阮笙语气雀跃,显然是对这次出行非常感兴趣,“哦对了!这次集训营算是半封闭,白天不能用手机,晚上的时候我再和你联系,督促你好好学习。”
傅元灼脸色阴沉,十分难看。
阮笙急着走,和傅元灼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刚迈出一步,突然被傅元灼叫住了。
“等等!”
阮笙回头:“怎么了?”
傅元灼沉默不语,大步往前一跨,猛地张开双臂,将阮笙紧紧揽到怀里。
“你、你干什么?”突然被抱住,阮笙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傅元灼的表情倒是很坦然,还是贴在阮笙腰上的手忍不住微颤:“临别拥抱,祝你这次玩得开心。”
阮笙顿了会,小声嘀咕道:“我不是去玩的,是去学习的。”
但还是乖乖站着,让傅元灼抱了好一会,才推开他走远。
傅元灼停驻在原地,望着阮笙走出校门口,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半个月呢……整整十五天,他怎么受得了?
傅元灼垂眸,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开关,轻轻一按,开关表面的红灯就亮了起来。
他刚刚借机在阮笙身上放了个窃听器,不知道光听声音,能不能让他熬过这十五天?
傅元灼带上蓝牙耳机,感受到阮笙那边传来的嘈杂声音,勉强压抑住内心的躁动,转身向教学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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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笙在苏忆寒的带领下,坐飞机来到海市。
这里的气候和江市完全不同,尽快已经入冬,气温还是非常暖和,空气中漂浮着海洋的味道。
苏忆寒告诉他,下榻的酒店不远处就有沙滩,等有机会就带阮笙去玩。
集训营设置在一家音乐酒店,听说酒店老板之前也是有名的钢琴家,后来隐退开了这家酒店,经常赞助这样的活动。
这老板和苏忆寒是好友,在他们入住酒店的那一晚,特意邀请苏忆寒和阮笙共进晚餐。
精致内敛的包厢内摆放了一张古朴的圆桌,旁边设高山流水的盆景,水流声叮咚悦耳,堪比大自然的琴音。
苏忆寒和阮笙进来的时候,里面只坐着一个青年男子,不过二十出头,头发纤长乌黑,眉眼温柔,如春日盈波,缓缓望过来时,美丽得仿佛一幅画。
苏忆寒回头和阮笙道:“他就是这儿的老板,名叫宋清越,你叫他宋哥哥就好。”
宋清越却笑了:“这孩子算是你的小辈,却喊我哥哥,岂不是显得我比你低一辈?”
“谁叫你年纪这么小,比笙笙也大不了几岁,难道让他叫你叔叔不成?”苏忆寒说道。
“罢了,不和你争这个。叫我哥哥也行,显得我年轻。”宋清越向阮笙招手,让他坐到身边,递上一个小盒子,“这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你回去看看喜不喜欢。”
阮笙看那盒子上的标志花纹,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价格不菲,一时犹豫着不敢接。
苏忆寒直接拿来塞到他手里:“你收下吧,若是不喜欢,再找他要别的。”
这后面一句就是玩笑话了,阮笙抿着唇笑,向宋清越道了句谢。
“对了,你家那位怎么没来?他不是一向和你形影不离的吗?”苏忆寒落座,朝宋清越问道。
“我们吃饭,他一个外行人来做什么?”宋清越笑道,脸上却掩盖不住地透着幸福,“我们也不是一直不分开,偶尔也是不在一起的。”
“我怕他离了你就犯病,到时候可没人拦得住。”
宋清越闻言,无奈一笑。
阮笙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苏忆寒对好友的事情早有怨言,如今便抓着阮笙道:“你知道吗?这个哥哥,当年也是国内最有潜力的钢琴少年之一,但就是为了他那个老公,硬生生地断了自己的音乐生涯,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天赋。”
宋清越道:“你和他说这个做什么?他还小呢,不懂这些。”
苏忆寒却不同意:“怎么就不能说了?笙笙正好和你当年差不多大,我要提前给他敲个警钟,别让他走你的老路,为了一个alpha放弃自己的梦想。”
她语气特别重,宋清越听了却不生气,只摇了摇头,对阮笙说道:“你苏阿姨只是心存遗憾,对这件事一直反应很激烈,你不要多想。”
阮笙眨眨眼睛,问道:“那宋哥哥当年,究竟为什么放弃钢琴?”
他听了这么久,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看宋清越的表情,对往事并无几分悔意,所以才敢问出口。
宋清越也不遮遮掩掩,直接道:“我丈夫有腺体应激症,会不定时发病变得狂躁,需要有omega时刻在旁边安抚才行。但钢琴演奏注定行程不定事务繁杂,我为了更好地照顾他,只好退出这个圈子,时刻陪在他身边。”
“原来是这样……”阮笙了然道,“生病是难以预料的,宋哥哥的alpha出了这种事,他退圈也是情有可原,苏阿姨你不要责怪他了。”
“才不是这样的,”苏忆寒恨恨道,“他老公的病从分化的时候就确诊了。他明明知道,被这样的alpha标记,就代表一辈子失去了自由。他还偏偏凑上去给人家标记,真是气死我了。”
宋清越闭嘴不说话,生怕多说一句,苏忆寒就要被气炸了。
阮笙见状,在中间调和道:“苏阿姨,你看宋哥哥现在过得也很开心,人各有所求,自己过得幸福就好。”
宋清越赞同地点了点头。
苏忆寒横了他一眼,转头对阮笙道:“你可要记住,绝对不要走你宋哥哥的老路,天下的alpha何其多,千万不要为了某个人放弃自己的事业和生活,懂吗?”
阮笙这十几年来的梦想就是钢琴,他怎么可能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梦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