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浮心中一动,突然提出一个大胆的问题:“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秦晋闻言掀起眼皮望着镜子里的倒影,似乎根本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圈子就这么大,可能在某个活动现场撞见过。”
过了会儿又说:“也可能是开家长会的时候。”
“家长会?”
“你在国内时和我弟弟念得是同一所高中。”
这座城市有上百所中学,知名的就十几所,类型不一。
李相浮上得中学属于私立高中,教学质量很好,每年有一半毕业生能进入更顶尖的大学就读。市里稍微有钱有势的,都会想办法把孩子往里送。
如今话题过度到秦晋弟弟的身上,李相浮下意识问:“他叫什么?”
秦晋沉默了一下:“秦伽玉。 ”
脑海中突兀地传来一瞬间的刺痛,李相浮脚步没站稳。
秦晋及时抓住他:“头疼?”
李相浮:“老毛病了。”
秦晋站起身,拔掉吹风机的电源:“去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李相浮再次感觉到他处事风格的霸道,哪怕是关心人的话,听上去依旧像是命令。
秦晋四点钟还有事,留下钥匙表示他可以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
李相浮不是能把别人的客套当杆子往上爬的人,再次对电视台的事表示感谢后,和他一并离开。
·
李老爷子回来后,豪宅稍稍多了分人气。
只不过对李相浮来说,可能不那么友好。
“沙沙说你出去找工作了。”
乍一听老爷子这么称呼系统,李相浮还有几分不适应,点了点头承认是这样。
李老爷子斜眼瞄了他一下:“找到没有?”
李相浮:“勉强算是。”
正想跟他普及社会残酷年轻人不要眼高手低,喉头一动道理重新咽了回去:“什么工作?”
“卖艺。”
“……”
‘胡闹’两个字已经挂在嘴边,最终还是没斥责出口。
这些年李老爷子从儿女身上学到的经验就是要保持耐心,说得越多越容易激起逆反心理,看着他们闹,再在适当时候进行提点更有效。
确定对方没有什么继续要说的,李相浮进房间后立刻开始重新编排舞步,今天的表演让他发现很多漏洞。
李沙沙在一旁转着魔方,目睹他旋转跳跃闭着眼,中肯评价:“舞得没有灵魂,缺乏一根主心骨。”
他指得主心骨是说舞蹈所要传达的内容。
“我知道。”李相浮早就考虑过这一点,大部分想搞类似才艺展示的都面临一个难处,两头都做不到极致。
边舞边画,舞蹈要配合绘画动作分解,导致支离破碎,画出来的成品也很难达到中高水准,表演型项目看点只是图个新鲜,事后经不起回味。
如果不是需要短时间内积累到人气,他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李沙沙踮起脚尖趴在桌面上,歪着脑袋问:“就算演了,掌声一过也就半天热度,还有等你去参加采风活动,哪怕在节目中戴着面具,身份也会曝光。”
李相浮很平静,表示已经想好怎么应对。
顿了顿又道:“至于编排不优秀的问题,可以靠技巧凑。”
他画了几幅草图,展示自己准备重新编排的地方:“从第一个颜料缸到第三个颜料缸,我准备采用强力旋转加空中交叉踢腿,落地后再接一个自创高难度动作,着力展现粗犷美,左右移动时则利用单腿直立转,衔接单腿蹲转360°……”
“……”
整整描述了五分钟,用了数十种专业术语,李沙沙表情逐渐失控,然后麻木。
一个高难度动作观众会鼓掌欢呼,十个的话玩得就是心跳了。
但对李相浮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女尊国要求男子精通琴棋书画舞蹈刺绣,大家都精通的情况下,想要出彩就要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当年在系统的锻炼下,夏天屋檐上跳舞,冬天冰上玩花滑,春秋还要在特质的鼓上踩点唱歌……
一旦得到认证称号,技能就刻在了骨子里,除非是故意为之,根本不存在翻车的可能。
……
今天李怀尘和李戏春难得工作结束得都早。
上一次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已经记不清隔了多久。
傍晚张阿姨特意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饭桌上李老爷子抱怨二儿子半个月都不跟家里联系一次,也不知道回来陪长辈吃顿饭。
李戏春对此毫无所动:“安卿的性子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电视机是开着的,张阿姨忙完坐在那里看电视,她是《高手出民间》的忠实粉丝,连回放也不错过。
台上嘉宾正在表演小品,张阿姨几次忍不住笑出声。
李相浮望过去,突然开口:“我也被选中参加这档节目。”
张阿姨的笑声戛然而止。
李怀尘放下筷子,李戏春差点被鱼刺卡到,李老爷子的眼睛瞪圆了些,然后这些人同时抬头看他。
李戏春吐出鱼刺:“下次别在吃饭时候开玩笑。”
众人各自重新开始动筷。
“是真的。”发言的是李沙沙:“爸爸已经和节目组签约了,明天去录节目,周三你们就可以在电视上看到他。”
“……”
“什么才艺?”李戏春面色微变:“弹琴?”
李相浮:“极限画画。”然后征求她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李戏春:“表演变脸吧。”
李相浮一头雾水。
李戏春:“至少能把脸遮住。”
李相浮皱眉,不过还是开口道:“舞台上的面具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一直沉默的李老爷子突然开口一锤定音,安心吃饭。
大家的神色也都逐渐恢复正常。
饭后去庭院散步时,李沙沙对李相浮说:“爸爸你会惊艳所有人,我保证。”
“……”
听上去不像是褒奖。
……
周天李相浮准时去录节目,周三节目播出当晚,他被副导演约出去见面。
《高手出民间》的形式是每位嘉宾只有一次上台表演的机会,每期评出一个高手,然后月末再把这些人排列到一起,进行观众投票,选出高手之王。
副导演眼光毒辣,知道李相浮可能会成为一个收视爆点,有意让他成为下周的神秘嘉宾,做暖场表演。
李相浮不确定节目播出能不能达到预期效果,准备等明天热搜出来再决定。反响不大可以再加一场,人气够了他就趁热打铁,直接上传参加采风活动的简历。
李家。
虽然口头多是奚落和不看好,但这一天除了一向神出鬼没的李安卿,剩下的人包括张阿姨准时坐在电视机前收看节目。
李相浮是倒数第二个上场。
青铜色的獠牙面具配上特别剪裁的红色长裙,造型诡异又神秘。
严格来讲这其实算不上裙子,只是系在腰上一片飘逸的红布,李相浮腰细,裹着也不显得怪异。
音乐再度做了剪辑,节奏变快许多,李相浮开场就是一个高难度动作,根本没有任何缓冲。
伴随侧空翻和劈叉的衔接动作,脚下踩得画布瞬间多出两道色彩明艳的线条。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舞蹈和那日在房间中跟李沙沙描述的预上场动作只多不少。
“哦!”摄像机精准捕捉到观众捂嘴惊呼的画面。
“天呐!”在看到旋转中几乎要打结的长腿时,张阿姨也叫了一声。
舞曲播放到最激昂的高潮部分,李相浮单腿旋转的速度犹如被抽打的陀螺,脚尖下花蕊的构图已经完成。
电视机里是观众的惊呼,电视机外响起李家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恰逢进度播放到李相浮在半空中仰头劈腿跳的画面,只见他绷紧脚尖,舒展双臂摆出优美的造型,轻松完成从一处到另一处颜料缸间的信仰之跃。
坐在地毯上的李沙沙同时接受来自三方面的精神摧残,面无表情鼓掌吟诵:“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作者有话要说:
李相浮:昂首,起跳,飞跃……要优雅地展示我的技术。
李家人:速、速效救心丸。
李沙沙:视觉污染,精神污染,心灵污染……记我这需要用半生治愈的童年。
第12章
李相浮和副导演谈完出来时,天早就黑了。
先前手机一直处于静音状态,上了出租车他才发现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秦晋:[表演的很有特色。]
特色?
细品了一下这个词,李相浮挑眉,官方地回了句谢谢。
一路畅通无阻,出租车开得飞快,广播里突然响起报时。
耳朵尖动了动捕捉到时间,不出意外节目这时关于自己的表演部分已经结束,李相浮上网查了一下评价,发现热搜有他一席之地。
#高手出民间面具男#
位置靠前,因为标题长而醒目。
评价什么的都有——
“舞技,腿技,杂技,技技惊人。”
“那腿真绝!我一度以为他要在旋转过程中把自己缠成麻花。”
“全场炫技,略有浮夸,不过技术活儿当赏。”
……
李相浮在表演时用得称呼是面具男,一早也注册好小号。迄今为止,这个号只转载过一条节目组发的预告,加了认证后粉丝数量以破竹之势增长。
回到家正好是晚上十点整。
一推开门,就听见电视机嘈杂的声音,综艺节目进入尾声,在即将公布观众票选结果的节骨眼上插播广告。
因为是录播,李相浮一早便知道结果,见李怀尘等人均是屏息坐在电视机前,证明还是有几分关心,于是直接说:“这期投出的‘高手’是我。”
没有欢呼,没有祝贺。
沉默片刻李戏春第一个起身,关掉电视机的总电源,客厅里瞬间静悄悄的。
“我先走了。”张阿姨站起身,平时这个点她早该回了,留下来是为了和大家一起看表演。
然而刚刚的才艺展示让她一度想吃速效救心丸。
张阿姨离开后,李怀尘抬眼淡淡一瞥:“你什么时候学得跳舞?”
“以前为了冒险,专门做过柔韧性训练,大学还报了舞蹈社团。”
随意扔出几个理由后,李相浮岔开话题:“节目怎么样?”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李怀尘用一句话形容。
类似一首只有高潮的曲子,从头到尾听得人喘不上气。
他们说话的时候,李老爷子已经上楼,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现在想来那日李相浮口中的‘卖艺’绝非虚言。
李相浮视线扫了一圈,没看到李沙沙。
知道他要寻找的目标,李戏春翘着腿边玩手机边说:“你的节目一表演完,他就回房间了。”
李相浮点了点头,转身朝二楼走去,但没去找系统,冲了个澡直接上床休息。
这晚上睡得格外沉,翌日清醒时他先看了看手机,发现在电视台的推波助澜下,有关面具男的热搜已经一路冲到了前十。
评论目前是1.5w+。
热门评论里有几条从专业角度展开了激烈的批判,指责舞蹈不具有灵魂,全靠技术动作支撑,底下回复各持己见,最后发展为一场大型辩论赛现场。
粗略浏览完,李相浮躺在床上含糊不清地嗯了声,其实还挺认同热门里不具备灵魂的评价。
引流的目的顺利完成,他开始进行第二步计划,展示绘画功底。
李沙沙就是块砖,看书看到一半,突兀地被从房间里搬过来当摄影师。
在这方面他很专业,苦于身高问题,暂时搬了个凳子站在上面。
确定好拍摄角度,李沙沙避开了对方上半身和玻璃等反光物品,只完美记录了作画过程。当然对于不懂行的人来说,关注点可能错误地放在那双过分漂亮的手上。
李相浮依旧画的是西伽仙人掌花。这次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舞蹈动作,一笔一划间,神情格外专注。
笔下融入了一些梦幻元素,花瓣晶莹剔透,微微带有一点杂色。正是要一气呵成的时候,笔尖微微一驻,李相浮脑海中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
起初他不以为然,只当是某种灵感的透射。
随着开始点画花蕊部分,脑海中的脸变得清晰一些,依旧看不清轮廓,但那双眼睛就像夜莺一样高傲。
传说中夜莺拥有极广的音域,此刻它仿佛化为实体出现在李相浮面前,尖嘴动了动,似要一展美丽的歌喉。
“欢迎——回来——”
夜莺终于张口,几乎没有调儿的歌声冰冷凄厉。
李相浮手腕一抖,惊惧过后低下头,发现不知何时蘸了红色的墨水,花蕊部分延伸出两条较长的红色血丝。
这幅画失去了仙人掌花本该有的神秘优雅,乍一看花蕊部分像是长了触角的人脸。
李沙沙按了录制暂停键:“你看上去不太舒服。”
“可能受凉了,头发懵。”他接过递来的手机,检查视频内容。
看到画花蕊时的动作,李相浮目光沉了下来,除了最后轻微的手抖,整体很流畅,那是一种本能在作画。
下意识拉开抽屉,那日随快递寄来的卡片正静静躺在里面,写字的一面朝上:
——欢迎回来,我的朋友。
初次看到卡片,清秀的字体带给人的是如沐春风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