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柳临溪并不信任他们,他一直担心湍河营的人对李堰不利,这种关头怎么可能对他们放心?为今之计,只有禁军的人才是最可靠的,可偏偏肖英跟个木头一样,压根不着急。
“肖统领,若陛下有个闪失,你可知你今日所为会是什么后果吗?”柳临溪问道。
“我知道,但若你有个闪失,我亦无法向陛下交代。”肖英道。
柳临溪气得够呛,却又拿他没办法,他看向猎场的出口,便见陆续有人骑马从中奔出来,但出来的人中却迟迟没有李堰的影子。
湍河营的人没一会儿便拉来了水车,可对于偌大的围场来说,这点水根本就无济于事。况且这会儿是深秋,围场里满地落叶,亦有许多枯树,所以火只会越着越大。
“不好,风向变了。”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景泽,突然开口道。
原本一脸淡定的肖英,见状眉头不由一皱,面上终于现出了惊慌的神色。
柳向晚看了肖英一眼,开口道:“肖统领,风向变了,有什么问题吗?”
“风向变了……”肖英看着围场的方向,面色惨白的道:“来人……把禁军的弟兄都叫过来。”
柳临溪经柳向晚一提醒,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一把抓住肖英,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今日的火着的本就蹊跷,再结合肖英的反应,不难推测出原因。肖英必然一早就知道要着火,不然一开始反应不会那么平淡,可风向一变他就慌了,因为风向一变火势便会失控,李堰也会有危险。
柳临溪来不及去猜测这背后李堰究竟有什么安排,眼下救出李堰才十点当务之急。
肖英看着他,又看看火场,开口道:“林景泽,你带几个人照顾好柳将军……”
“肖英!”柳临溪见他面色,便知自己猜对了,问道:“告诉我,陛下在什么方位!”
肖英面带犹豫,这时禁军的人已经迅速集结,只等他的号令了。
柳临溪目光中现出戾气,一字一句的问道:“说啊!他在什么方位?”
柳向晚在一旁开口道:“肖统领,我兄长在西北之时,曾打过非常惊险的一仗。当时他们中了埋伏,敌人在林子里放了火……西北风向瞬息万变,他们险些全军覆没,最后便是兄长带人突围而出。”
这一仗当时传到朝中的时候,话本先生在戏楼里演了近一个月。
在场的人自然多少都是听过这段故事的。
柳向晚这么一提醒,众人目光中都燃起了希望,看向柳临溪的目光都变得激动起来。肖英显然也心动了,但他为人向来不懂变通,大概还在惦记着李堰让他保护柳临溪的这个命令,一时之间竟还有些犹豫。
“告诉他啊,如今说不定只有柳将军能救出陛下。”林景泽焦急的道。
毕竟,在大火中求生的经历,并非人人都有,况且柳临溪本就是个战神一样的人物。
“肖英!你若再耽搁,就没有机会了!”柳临溪扯住他的衣襟,只恨不得要动手了,奈何另一只手刚受了伤,打人不大方便。
肖英犹豫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我带将军一起去,你手臂有伤,应付不来。”
“你在外头没有别的事要做吗?”柳临溪怒道,“你不必亲自去,找两个得力的人跟着我便是。”
肖英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任务在身,这么一着急竟然全都忘了。
他若走了,这外头的禁军便群龙无首,李堰此前许多的布置便无法完成。
幸亏柳临溪临危不乱,还记得提醒他 。
肖英一时十分惭愧。
肖英转身从禁军中挑了四个人,吩咐了他们几句。
与此同时柳临溪朝旁边的禁军道:“弄几条湿被子来,快。”
几个禁军闻言而去,很快便去营帐就近拿了几条被子出来浸了水。
柳临溪让人扯了件衣服,将布条也浸了水,让几人绑在了各自的口鼻处。
一切准备就绪,柳临溪翻身上马便朝着围场的方向快速奔去。
肖英挑出来的那四个人,也紧跟着柳临溪策马进了火光冲天的围场。
第30章
根据禁军的人指的方位, 李堰所在的位置处于猎场的右后方,那里离最初的着火点很远,如果风向不变的话, 他应该很容易脱身。但风向的改变, 让火场的火势失控了。
短短半盏茶的工夫, 围场内的几处着火点便迅速蔓延,涌起的浓烟几乎笼罩了半个猎场,四散的火星和未燃尽的灰烬, 又引燃了新的火点,眼看整个围场不久后便会被大火吞没。
柳临溪策马和随行的禁军奔进猎场,但众人没走多远,便到了火势的边缘。
火势将前路堵的结结实实, 根本无法通行。
“柳将军,咱们可否往尚未烧到的地方跑, 只要赶在火的前面便可以绕过去了。”一个禁军开口道。
“有道理。”柳临溪看了一眼风向,调转马头道:“只不过不是往没烧过的地方跑,而是往上风口跑。”
众人大惊,心道往上风口不就烧死了吗?
“趴低,遮住马的眼睛。”柳临溪说罢一夹马腹,用被子盖住自己和马,飞奔着冲向了火场。众人一看都大惊失色, 但见柳临溪已经消失在火海中,也不敢迟疑, 一咬牙依着柳临溪的做法冲向了火海。
不过想象中的炙烤并没有到来, 众人只经过了短暂的路程便冲了出去。原来这处地方远看着是连成一片的火海,实际上因为风向的缘故,火势尚未蔓延开, 逆着风很容易便能冲过着火的地带。
“柳将军,您怎么知道从这里可以穿过来?”一个禁军带着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问道。
“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会让陛下安排一堂课,由我来亲自教教你们。”柳临溪一边说着一边辨别了一下方向,而后策马沿着火线向猎场深处冲去。
实际上柳临溪能有一些基本的判断力,不止是因为原主曾经在西北的那场仗,还得益于他曾经难得上心积累过的“消防”知识。他倒是没想到,竟能在今日用得上。
只希望李堰这次能安然脱险,要不然柳临溪真不敢想象后果……
众人策马奔到了李堰所处的地点,却发觉那里的火势已经蔓延多时,附近的草木早已被烧得差不多了。几个禁军见状顿时心凉了半截,眼看打算要就地哭丧。
“你们确定是这里吗?”柳临溪问道。
“是,如果风向不变的话,这里看起来虽然离火点不远,但在原定的时间内,火是烧不到这里的。”一个禁军道。
柳临溪忍不住心道,秋天的树林里放火,还能有烧不到的地方?
你们大概是没有经过大火的“洗礼”,对火这种东西简直是一无所知。
但眼下此地显然不宜久留,不远处的火正在往这边蔓延,柳临溪几乎能感觉到裸/露在外的皮肤温度都升高了。
“他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在此地等着被火烧,定然是往某个方向跑了。”柳临溪四处看了看,指了两个方向道:“你们分别顺着这两个方向去找,马骑得快些,若是找不到,便原路返回,不必恋战。”
柳临溪判断李堰应该不会走得太远,只希望他的直觉是对的。另外三人闻言兵分两路而去,剩下的一人则依旧跟着柳临溪,朝另外一条岔路奔去。
两人在林中疾驰了约一盏茶的工夫,眼看火势愈来愈大,隔着火场老远都能感觉到温度在逐渐变得炙热。柳临溪心烦意乱,脑海中不断出现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假如他真的找不到李堰呢,又或者他找到的是李堰的尸体……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被柳临溪打断了。
他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柳临溪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之间,李堰在他的人生中,原来已经成了那么举足轻重的人。
“将军,火越来越近了,卑职继续往前找,您不能再往前了。”随行的那个禁军开口道。
“你就算找到他,也未必能把他带出去。”柳临溪说罢一夹马腹,朝中不远处的一个土丘奔去。
他原想着土丘地势高,或许能在上头观察一下附近的情况。没想到他打马刚上去还没站稳,马突然打了个趔趄,身子一矮,带着柳临溪连人带马滚到了土丘的另一侧。
“将军!!”随行的禁军见状不由大惊。
“别上去,有陷阱。”柳临溪朝对方喊道。
这么一摔,柳临溪手臂的伤口又扯破了,疼得他险些晕厥。他强撑着意识打算起身看看马有没有受伤,转头却见土丘下头的沟壑里坐着一个人,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脸没回过神来的震惊表情。
两人对视片刻,柳临溪一时间胸中淤塞,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会儿确认对方还活着之后,心里那股子担心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愤怒。
“你……”柳临溪爬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一把拽过对方衣襟,怒道:“你是不是疯了?在林子里头放火,你知不知道多危险?你是想把自己烧死吗!!”
李堰一脸愣怔地被柳临溪抓着,半晌后突然笑了笑道:“往火场里冲,柳将军不疯吗?”
“你……”柳临溪简直要被他气死了,心情乍惊乍喜,这会儿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但这会儿让他真跟李堰生气,他倒也生不起来。
“伤口裂了。”李堰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柳临溪又开始渗血的手臂上。
柳临溪没好气的道:“先出去再说,再不走都得变成烧烤。”
他拉着李堰要起身,目光不经意间瞥见李堰的腿,不由一怔,却见李堰小腿上沾着血迹,只是被衣摆盖住了,所以不知伤势如何。
“踩到了兽夹。”李堰无奈的道:“马惊了,自己跑了。”
柳临溪闻言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躲在这儿等死呢,原来是走不了了。
“得罪了。”柳临溪说罢单手将李堰往肩上一抗,没想到高估了自己的力气,腿一软没站起来。柳临溪一脸尴尬想换个姿势,这时那个禁军终于绕过了土丘,上前告了个罪搀扶起李堰。
好在柳临溪的马没有受伤,两人尚可共乘一骑。
柳临溪原想带着李堰原路返回,但火势太猛,已经将他们的去路堵死了。柳临溪策马沿着火线奔了小半圈,也没找到合适的路,眼看大火已经快要包过来,猎场入口的方向是万万回不去了。
“要是出不去,柳将军可就要与朕死在一起了。”李堰伏在柳临溪耳边低声道。
“陛下是盼着与臣同死?”柳临溪没好气的道。
李堰道:“一起活着当然更好,咱们还有好多事儿没做呢。”
李堰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几分玩味,还有意无意的贴在柳临溪耳边……
柳临溪顾不上去理他,一夹马腹想要找个火势弱一些的地方冲过去,无奈马不愿往前,长嘶了一声,险些将他们摔下马去。
猎场外头,众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
高台上,林景泽急得来回踱步,长吁短叹。
倒是一旁的柳向晚,一直目不斜视地盯着火场,一言不发。
“完了,眼看都快烧没了……”林景泽喃喃的道:“早知道就是死谏也该拦住陛下。柳向晚,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就算你不关心陛下,柳将军可是你亲哥啊。”
柳向晚道:“兄长定然能把陛下安然无恙的带出来。”
“你怎么知道?”林景泽问道。
“因为他没有输过。”柳向晚道。
林景泽:……
虽然毫无说服力,却也没毛病……
火场内,柳临溪依旧没放弃,一直在火线附近来回逡巡,试图找到火势薄弱的地方突围出去。李堰坐在他背后,双手揽在他的腰间,下巴抵在他的后颈窝处,倒是丝毫不见慌乱。
“你这么大的计划,难道没有后手吗?”柳临溪焦急的问道。
“有啊。”李堰道。
柳临溪闻言一脸期待,问道:“什么?”
“后手就是你会进来救我。”李堰道。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柳临溪道。
“朕并未说笑,你能来,朕很高兴。”李堰道。
“有人陪你一起被烧死,黄泉路上倒是不寂寞了。”柳临溪道。
“都说了……同你还有好多事儿没做,不能轻易死。”李堰说罢伸手拉住马缰,让马转了个身,而后朝着不远处的树林一指。
柳临溪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见火光中突然冲出一个“怪物”。那怪物朝他们狂奔二来,走进了才看出来是一只猎狗,身上绑着沾湿了衣服。那衣物被火一撩染上了一层炭黑,所以远远看过去十分怪异。
“跟着他。”李堰开口道。
他话音一落,猎狗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柳临溪遮住马的眼睛,以便不让马因为惧怕火光而踟蹰不前。李堰在身后用浸湿的被子包裹住自己和柳临溪,两人策马跟在猎狗深处冲向了林中。
身后的禁军见状也紧随其后,却忘了安抚马,那马一冲进去便失了理智,长嘶一声将背上的人摔进了火里。那禁军来不及挣扎,便被大火吞没了。
柳临溪闻声想去救,却根本来不及。
大火之中,若他耽搁分毫,自己和李堰的性命也将不保。
猎狗带着两人冲过火场,很快进入了密林之中,骑着马已经难以通行。柳临溪正发愁自己背不动的李堰的时候,密林中突然出来一个人,却是许久不见的陆俞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