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褚云枫问道。
“你们进去看看便知道了。”于行之道。
众人闻言进了于行之身后的屋子,屋内摆着几张案台,上头有两具被剖开的尸体。尸体的脏腑被取出放在了一旁的案台之上,褚云枫凑近一看,便见那肺叶上有几条白色的虫子……除了肺叶之外,尸体的胃部甚至心脏都能看到这种虫子。
“这是……蛊虫?”柳临溪惊讶道。
第48章
褚云枫找了个夹子, 从肺叶上夹了一条白色的虫子出来,只见那虫子约有一指长短,看起来极细, 被夹起来之后还在挣扎蠕动, 并没有立刻死去。
“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先染上的,但死者多处脏腑都有虫子, 或许这虫子会来回乱窜。”褚云枫拿夹子挑了挑死者的心脏,开口道:“这里还有钻到一半的,你们看。”
柳临溪拧着眉头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出来, 忙后退了几步。倒是几位太医都极为认真, 一一凑上去研究了片刻。
“褚先生可认得这虫子?”一个太医问道。
“不熟。”褚云枫道:“但是我记得医书上看到过一种类似的虫子,叫银丝蛊。银丝蛊一旦染上,症状和这次的疫症倒是很像。”
太医们各自交流了一番,似乎都没什么见地
褚云枫道:“来人,去找两碗水来,一碗要凉的, 一碗要半烫的温水。”
他话音一落, 立刻有人前去准备。在场的人都好奇的看着他,不知他要搞什么名堂。
片刻后有人拿了水来, 褚云枫挑了一条虫子放入冷水中,那虫子在水里来回游荡,看起来颇为自在的样子。他随即又挑了一条虫子放入半热的水中, 虫子立马开始激烈挣扎,到处乱窜,没一会儿工夫便不动了。
“这是什么原因?”柳临溪问道。
“医书上记载,银丝蛊乃是在极为寒冷的地方中炼制出来的, 成虫以后便带着寒气,且极为畏热,一旦遇到过热的情况,便会疯狂挣扎,而后死去。”褚云枫道。
于行之闻言恍然道:“因为它生来极寒,所以一旦有人染上了蛊虫之后会出现类似风寒的症状。但风寒延续几日后,便会开始发烧 ,等烧到一定的地步,蛊虫受不了了,便会在患者体内乱窜。”
“怪不得那些人死之前,都会突然开始发狂,而后出现呕血的症状。”柳临溪道。
“蛊虫发狂之时,会在患者的脏腑之间乱窜,导致患者内脏出血。”褚云枫挑了挑案台上的心脏道:“直到蛊虫钻进心脏,人便也跟着死了。”
而人死了之后体温迅速下降,反倒又让其他蛊虫活了下来。
“所以要想稳住这些蛊虫,病人不可以在太热的环境中,也不能发烧,否则一旦蛊虫开始挣扎,病人很快就会死去。”褚云枫道。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不由有些胆寒。这银线蛊无论是从形态还是从危害上来说,都远比疫症更让人觉得可怕。因为这些太医没有人懂巫蛊之术,面对疫症的时候尚有出手的可能,可面对这银线蛊当真是两眼一抹黑。
柳临溪等人离开义庄后,一边朝各个医馆传达银线蛊一事,一边去探讨应对之策。于行之朝柳临溪打了个招呼,便直接回了老宅。
柳向晚被咬伤之后,尚未有发病的症状,只是有些畏寒,在屋里裹了被子又烧了炭炉。于行之一进门便去探他额头,生怕他发烧。柳向晚不明所以,但怕将疫症过给他,便往后躲了躲。
“查到了,是一种叫银线蛊的白虫子。”于行之道:“这虫子性寒,怕热,所以染上之后会觉得冷。你觉得冷吗?”
“冷。”柳向晚伸手在于行之手背上轻轻一贴,于行之只觉得触感冰凉,心中不由一沉。他原本还有些期待,心想柳向晚虽然被咬了,但说不定能躲过一劫。但如今柳向晚突然开始觉得冷,那多半是染上了。
“怕热的话,我去洗个热水澡把它们烫死?”柳向晚道。
“他们遇热便会挣扎,会穿过你的五脏六腑……”于行之道。
柳向晚闻言不由打了个寒战,想起了此前在刘启文家中看到的情形。刘启文的父母多半是被这蛊虫钻破了肠胃,所以才会吐了那么多血。
“炭炉不要点了,冷的话你且忍忍,尽量不要让自己发烧。”于行之道:“治病的法子很快就会想出来,你不会有事的。”
柳向晚笑了笑道:“我没怎么害怕,倒是你,比我还紧张的样子。”
于行之目光一闪,挠了挠耳朵,没接茬。
柳向晚眼底蕴着几分笑意,看着于行之欲盖弥彰地跑去搬那个炭盆,在路过门槛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炭盆摔在地上,洒了一地。
太医们依着褚云枫的话,探讨了一番,得出了几个结论。
这银线蛊虫卵极小,会通过饮食、血液、口沫等多种方式传播,所以比疫情的传播方式只多不少。但因为银线蛊畏热,所以只要将生水煮沸,再将染病之人所用的物品一一烫过,便可以起到杀死蛊虫及虫卵的目的。
为今之计,对于太医们来说最难的,还是如何祛除这些蛊虫。
可他们对于驱虫一事,当真毫无头绪……
“褚先生虽然年纪轻轻,但是见多识广,不知此事褚先生有何高见?”向太医问道。
“高见没有,低见倒是有一个。”褚云枫道:“我记得各位连夜拟出来的那个方子,今日不少人喝过之后病情都加重了,吐血的人颇多。”
他此话一出,在场的太医面色都很难看。今天一早的药方,其实太医们拟的很温和,大部分都是治疗风寒的常规用药,但是没想到那么多喝药的人都反应激烈,吐血的就不说了,喝了药没多久就死了的也大有人在。
“这方子褚先生是看过的。”一个年轻太医道。
“是,我不大记得了,哪位拿过来一观?”褚云枫道。
那年轻太医闻言十分尴尬,但顾忌着褚云枫的能力,到底没敢说什么,乖乖拿了方子出来。褚云枫看了一眼那个方子开口道:“怪不得呢,那么多人直接喝死了。”
“你……”年轻太医顿时涨红了脸,被一旁的向太医按住了。
“褚先生有何高见?”向太医道。
褚云枫道:“这药方对于治疗疫症来说确实温和,但其中有几味药的药性温热,组合起来之后颇有驱寒之效。”
“所以喝了药的人体温骤然升高,让体内的银线蛊开始狂躁挣扎,从而引起了吐血甚至死亡,对吗。”柳临溪道。
褚云枫点头道:“从这个方向入手,或许能找到些法子。”
“褚先生这个思路倒是没错,可眼下有几个难题。这银线蛊遇热才会死去,可死之前会狂躁挣扎,这就意味着,咱们若要杀死蛊虫,很可能会将染了蛊虫的人一起杀死。”向太医道。
“也不是没办法解决。”褚云枫道:“对待非常之疾病,便要用非常之手段。”
褚云枫说着,在桌上摆了几个茶碗,将茶碗凑成一堆,他伸手指着茶碗道:“病人体温升高,蛊虫会在各个脏器之间乱窜,钻破的伤口越多,病人内脏出血的情况就会越严重。如果我们有法子让蛊虫陷入狂躁,但是短时间之内将他困在一个地方,这样就会减少他来回乱窜对内脏产生的伤害……”
褚云枫说着将其中一个茶碗单独拿出来,然后提着茶壶往里头倒了一杯水,又道:“在蛊虫被困在一处的时候,直接用毒药,将它们全部毒死。”
“毒药?那染蛊的人还能有命在吗?”有人问道。
“把蛊虫困在胃里,让病人服下毒药,然后尽快将毒药和死掉的蛊虫一起吐出来便可以了。”褚云枫道:“当然毒肯定会被吸收掉一部分,那只能往后慢慢再想法子了。”
“会不会拿捏不好药量,把人毒死?”柳临溪问道。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褚云枫道。
众人:……
同样是死,也不知道是被蛊虫咬死了好,还是被毒药毒死了好……
“那要如何将蛊虫困在胃里呢?”向太医问道。
“先用药让蛊虫狂躁,然后让病人饮下加了毒的冰水,胃里的寒凉之气会迅速吸引所有蛊虫,等他们全都到了那里之后,也就是中毒死绝之时。”褚云枫道。
向太医闻言点了点头道:“是个极好的法子,可惜……这银线蛊就算治好了,这胃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恢复了。”
大量的穿孔出血和中毒,任何一样都会轻易要了人的命。
更何况是两样一起……
可是眼下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别说更好的了,就是更坏的法子,也不会有第二个。
太医们面面相觑,半晌都没人敢说话。
毕竟,这个干系太大了,说是救人,但更大概率可能会让人死的更快。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众人转头看去,便见于行之立在门口。
第49章
“于将军, 你可知这法子若是稍有不慎,有多凶险?”一个太医开口道。
“我知道。”于行之道:“若是不慎便会肠穿肚烂,还会身中剧毒。”
“既然如此, 我等怎敢让人轻易尝试?”太医道。
就算他们答应了, 染蛊之人也未必同意。
于行之进门之后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碗,开口问褚云枫道:“这银线蛊初染之时应该还是虫卵吧?”
“是, 在水里的时候他们细小到几乎看不见,进入人体之后才会迅速长大。”褚云枫道:“若是我没估错的话,两到三日的工夫,他们便会长成成虫, 也就是先前咱们在义庄见过的大小。”
于行之指了指桌上的茶碗道:“一旦用药, 蛊虫会在脏腑之间随意乱窜,也就是说,用药越早,蛊虫的身体越细小,用药之人脏腑所受的创伤便越小,生还的几率便越大。我说的对吗?褚先生?”
“对。”褚云枫道:“换句话说, 染病两日内的人, 生还的几率最大,超过三日的, 只能看个人命数了。当然,诸位太医只要再犹豫个两日,谁也别想活了。”
太医们闻言面面相觑, 一时又尴尬又着急。
于行之见状开口道:“法子管不管用,一试便知。各位太医若是拿不定主意,便等上一等,待我们试过之后, 若是有效各位再决定也不迟。”
“你想让向晚试药?”柳临溪问道。
“是。”于行之道:“你要阻止我吗?”
柳临溪拧着眉头沉吟片刻,朝褚云枫问道:“你有几成把握能让人活着?”
“四成。”褚云枫道。
四成的把握,柳临溪看了看于行之,又看了看褚云枫,点头道:“试吧。”
于行之闻言松了口气,但一颗心却依旧提在半空中落不了地,他何尝不知道四成的几率太小了些。可他更知道,若是这么拖延下去,这四成也会越来越少,最后变得毫无希望。
于家老宅,向太医带了两个年轻的太医帮着褚云枫配药熬药。当然他更大的目的并非帮忙,而是要看到祛毒的整个过程,一旦柳向晚得救,也就意味着这个法子可行。
书房里,柳临溪正在给李堰写信。
他需要尽快将如今的状况告知李堰,包括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事情——即便褚云枫的法子可行,京城所有染病之人,能救过来的也十分有限。而剩下那些保全了性命的人,或许会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恢复和休养。
这对整个京城来说,是十分棘手的事情。
这意味着朝廷需要准备足够的钱粮,来支撑疫症之后百姓的基本生活。
写完了信之后,柳临溪即刻着暗卫将信送到了宫中。
“一会儿就要服药了,你不去同柳二公子说几句话?”褚云枫问道。
“四成的把握……我得让向晚觉得有十成才行。”柳临溪道:“这会儿跑过去哭哭啼啼的,多晦气啊。况且,真要诉衷情,于将军不是一直待在屋里没出来过吗?”
褚云枫挑了挑眉,没有接茬。
柳临溪看了褚云枫一眼,开口问道:“你对解毒这件事,倒是研究的挺透彻,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估计也就你敢提出来。”
“解毒一事本就是搏命,这世上许多绝好的毒药都是没有解药的,蛊术亦是如此。”褚云枫道:“若是辛辛苦苦制了害人的毒药,却给人轻易就化解了,制毒之人该多难过啊。”
柳临溪道:“我身上所中之毒应该也挺棘手的吧?”
“极为棘手。”褚云枫道:“枯骨庄的毒,是为数不多会让我觉得紧张的毒药。”
柳临溪点了点头,又问:“所以我这毒虽然暂时要不了命,是不是将来也会有什么隐患?就像这银线蛊一般,虽然能救了命,但肠胃恐怕极难恢复。若是从我这毒的棘手程度来看,我身上的隐患,不会比这个轻吧?”
褚云枫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柳将军套我的话呢?”
“没有否认,看来我是猜对了。”柳临溪苦笑道。
“损伤自然是有的,来日你自然会知道。”褚云枫道。
柳临溪点了点头,知道有李堰的话在前,褚云枫估计不会对他说实话的。
只是,他也不免有些好奇,自己这毒解了之后,究竟会有什么隐患呢?
药很快便熬好了,一份刺激银线蛊的汤药,一份是褚云枫调制的能杀死银线蛊的毒药。前者温热适中,后者里头加了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