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一碗药下的剂量很重,你喝下去之后,银线蛊很快就会变得狂躁,会在你脏腑之中乱窜。一炷香之后你要喝下第二碗药,里头的冰块会将你脏腑之中的银线蛊都吸引到你的胃里,与此同时它们也会被毒药杀死。”于行之道:“这时你再将毒药吐出来,一切就结束了。”
柳向晚看了一眼那两碗药,开口道:“疼吗?”
“不疼。”于行之道:“不会有什么感觉。”
柳向晚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端过第一碗药仰头便喝干了。
于行之随即点了一炷香立在旁边。
屋里的众人目光都落在柳向晚身上,他拧着眉头,眉目间有些烦躁,开口道:“能不能让他们都出去?这么看着我,我难受。”
“好,我们便在门口候着吧。”柳临溪招呼着太医们都到了门外。
于行之却留在屋里没走,他坐在榻边,一直深呼吸,倒像那喝了药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我有点不舒服。”柳向晚伸手摸了摸/胸口道。
“很快就会好了。”于行之道:“还剩半柱香。”
柳向晚原本只是有些不安的坐在榻边,突然他面色一变,额头迅速沁出了冷汗。于行之伸手要去按住他的手,被柳向晚骤然一推,整个人险些摔倒。
“向晚……”于行之再次打算上前拉住他。
柳向晚伸手在身前一拦,气喘吁吁的道:“你离我远点,别治好了我,你又染上了。”
柳向晚说这话的时候极力忍耐着体内的烦躁感,但他胸腹间那种麻痒感越来越强烈,随后那种感觉骤然一变,成了某种细碎的疼痛,像是被许多尖细的针扎满了胸口一般。那种疼痛虽然尚可忍受,但细细碎碎的太过磨人,让人不觉便会生出几分戾气,很想攻击人。
难怪那些人死前,都会变得很有攻击性。这一刻,柳向晚突然理解了将他咬伤那人的举动,若非他意志力好,尚算清醒,这会儿非得抱着于行之咬一口不可。
“时间到了吗……我快被咬死了!”柳向晚捂着胸口在榻上缩成一团,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于行之拧眉看着那柱香,待最后那截香灰一落,他立马端了那碗毒药上前,扶着柳向晚将药喂给了对方。
冰凉的汤药入口又苦又涩,柳向晚被这股凉意短暂的唤回了些许理智。他正想同于行之说些什么的时候,便觉双手一紧,被人制住掰到了身后。柳向晚一脸茫然,便觉手腕一紧,被于行之快速地捆上了。
“你干什么?”柳向晚怒道。
“对不起向晚,你忍忍很快就过去了。”于行之一脸内疚地看着他道。
于行之话音刚落,柳向晚便觉一股钻心地疼痛自胸腹间蔓延开来,直铺向他的四肢百骸,顷刻间便疼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在巨大的疼痛刺激下,柳向晚目光中戾气陡生,看向于行之的眼神似乎恨不得将对方咬死一般。
“于行之!你快放开我!”柳向晚怒道。
“我不放,你又能如何?”于行之迎着柳向晚的目光看去,面带挑衅之色。
柳向晚内心怒气上升,反倒转移了对那股巨大疼痛的感知,他翻了个身滚到地上,朝着于行之冲去,却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十分狼狈。
于行之下意识伸手要去扶他,但生生忍住了。
体内的痛意越来越重,柳向晚感觉自己的脏腑都快要被蛊虫钻透了。
他跪在地上,目光骤然失神,眼看就要被巨大的痛意折磨得失去意识。
于行之见状忙上前抱住他,开口道:“向晚醒醒,不能睡……快醒醒。”
柳向晚的目光极力地聚焦了片刻,昏昏沉沉地朝于行之道:“我不行了……”
“闭嘴,有我在你不会不行的,向晚。”于行之捏着柳向晚的下巴,开口道:“给我睁开眼睛!”
门外,褚云枫幽幽地开口道:“你不是说你能办得到吗?”
“闭嘴!”于行之恶狠狠的道。
褚云枫又道:“他如果失去意识,很可能会被毒药呛死。”
于行之低头看着怀中的柳向晚,对方一直极力地试图保持清醒,但巨大的疼痛已经让他近乎昏迷。于行之伸手抹去柳向晚额前的冷汗,低声在柳向晚耳边道:“你若是敢睡过去,我可要欺负你了……”
于行之说罢捏着柳向晚下巴的手骤然施力,柳向晚短暂地睁了睁眼,便见于行之低头凑过来,竟然要亲他。柳向晚气血上涌,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往于行之额头上一撞,险些把他撞倒。
“你想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柳向晚怒道。
于行之若是那一口亲了下去,必然会染上蛊虫!
柳向晚被他这么一吓,又一气,倒是忘了昏过去。
紧接着,他跪在地上弓着背,骤然吐出了一大口血。
褚云枫闻声推门而入,拉起地上的于行之一把推出去道:“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我可不想再给你祛一次毒了。”
柳向晚跪在地上断断续续吐了好多血。
于行之立在门口一直等他吐完,见他并未昏过去,这才离开。
“吐了这么多血……”褚云枫挑了挑眉,上前搭着柳向晚的脉门诊了诊脉,片刻后开口道:“柳将军,劳烦你带着你弟弟去洗个热水澡吧,浑身都是血腥味。”
柳临溪上前解了柳向晚手上的绳子,半抱着人去了浴房。
“别让于将军插手哈,让他离远点。”褚云枫冲着两人背影喊道。
这次,柳向晚的毒祛的颇为彻底。
为了让太医们信服,褚云枫特意又让人熬了一次前一种汤药,当面让柳向晚又服了两口。过了半盏茶以后,柳向晚毫无反应,这说明他体内的银线蛊已经祛干净了。
这便说明,他祛毒的法子是可行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由太医们去取舍了。
柳向晚的事终于暂时解决,柳临溪和于行之心里的石头暂时都落了地。虽然柳向晚的身体受了不少损伤,吐了那么多血,估计且得好好休养些时日,但毕竟命是保住了。
不过柳向晚肠胃损伤比较严重,短时间之内吃喝都要及其留意。于行之对此前的“所作所为”于心有愧,便自请在接下来的时日内照顾柳向晚的饮食起居,算是将功折罪吧。
傍晚之后,朝宫里送信的人回来了,却没把李堰的回信带回来。柳临溪颇为意外,以往每次给李堰送信,除了公事的回复之外,李堰都会单独再写一封信给他,今天却连公事也没有回复。
“有口谕吗?”柳临溪问道。
“说一切依着柳将军的意思办,柳将军拿着龙符,可便宜行事。”传话的暗卫道。
柳临溪闻言十分意外,总觉得这里头有些什么蹊跷。
直到暗卫又开口道:“还有一道口谕……传褚先生回宫一趟。”
“传褚先生回宫?”柳临溪惊讶道。
“是。”暗卫道:“传褚先生回宫。”
李堰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传褚云枫回宫?
柳临溪心中一沉,不由有些担心。
第50章
“陛下可有别的交代?”柳临溪问道。
“没有。”暗卫道。
柳临溪又问:“这口谕可是陛下亲口告诉你的?”
暗卫忙道:“是陆统领代为转达, 属下未曾进宫,所以见不到陛下。”
也对,自从疫症爆发以来, 柳临溪便让人封了皇宫, 外头的人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出不来, 这暗卫自然是不可能亲眼见到李堰的。如此一来,柳临溪便觉得更不踏实了。
“陛下知道我需得日日为你施针祛毒,怎会贸然召我回宫?”褚云枫也觉察出了异样,开口道:“这道口谕可不像是出自陛下之口。”
“可冒充陛下传旨, 那可是大罪。”柳临溪道:“陆俞铮不会有这个胆子的。”
“陆俞铮不会, 难保旁人也不会。”褚云枫道。
整个皇宫里,除了李堰之外,唯一敢假传口谕的人恐怕只有太后了。可太后为什么要传褚云枫进宫?而且是跳过了李堰。柳临溪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似乎就是,李堰无法传这道口谕。
“宫里不是一直没有人进去吗?疫情应当不会传到宫里吧?”柳临溪问道。
“据我所知,陛下在御书房, 召见过户部的几位大人。”褚云枫道。
经褚云枫一提, 柳临溪也想起来了。户部的人进过宫,那就意味着, 宫外的疫症,并非没有机会传到宫里,哪怕进宫的人没有染上银线蛊, 却难保不会将蛊虫带进宫……
“柳将军是担心陛下……”褚云枫道。
“应该是我想多了。”柳临溪嘴里虽然这么说,却一直心神不宁的。今日李堰这道口谕太过反常,如今又是非常时期,他没法不胡思乱想。
褚云枫开口道:“柳将军随我一起回宫吧。若宫里有事绊住我出不来, 为你施针的事情便会耽误,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你同我一起回宫。”
“可是……”柳临溪尚有些犹豫。
褚云枫道:“如今治疗银线蛊的法子已经有了,外头的疫症从今天开始便会渐渐平息,后头的事情不必再亲力亲为。况且……我一直未曾告诉你,因为你体内毒性未解,所以那银线蛊会躲着你的。”
这一点柳临溪倒是猜到了些许,因为褚云枫似乎从不担心他与染疫之人接触。
既然柳临溪不会染上银线蛊,那么他回宫便不会对宫里的人产生威胁。
“好,我随你回宫。”柳临溪道。
做了决定之后,柳临溪又去看了柳向晚一眼,并且朝于行之交代了一些事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才同褚云枫一起回了宫。
宫里如今看上去颇为冷清,当值的禁军人数也减少了不少,整个宫墙内显得空空荡荡的。柳临溪与褚云枫进宫后先去浴房沐浴换了干净衣裳,这才匆匆去了李堰的寝宫。
苏公公早在门口候着了,见到两人回来似乎毫不惊讶,一脸笑意地迎着两人进殿。外殿内灯火通明,李堰正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与柳临溪四目相对,眼底不由浮起一丝惊喜。
“总算是回来了。”李堰开口道。
柳临溪见李堰全须全尾的坐在那里,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但依旧有些疑惑。
李堰见他那副神情,也没解释,转而朝褚云枫道:“这次的疫症能如此迅速地找到解决的法子,褚先生功不可没,朕也不知该赏你什么才好,不如你自己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想求的?”
“草民不敢居功,陛下言重了。”褚云枫道。
“你若是一时之间想不好,便回去慢慢想,朕可以等你想好了再赏。”李堰道。
褚云枫拱手道:“谢陛下,我已经想好了。”
“哦?是什么?”李堰问道。
“求陛下赏臣一纸免死圣旨。”褚云枫道。
“怎么,褚先生是打算做什么欺君之事?”李堰失笑道。
褚云枫也不回答,只躬身候着。
李堰想了想开口道:“好,朕赏你便是,不过可说好了,若你将来所犯之事与国有损,与民不宜,这道圣旨便不作数。”
“是。”褚云枫道。
李堰当即便提笔写了一道圣旨,而后在后头盖了印。
“多谢陛下。”褚云枫双手接过那道圣旨,退了出去。
柳临溪疑惑地看着褚云枫,便见对方路过自己出去之前,朝他看了一眼 ,那眼神带着几分捉摸不定的意味。
殿内如今只剩柳临溪和李堰两人。
李堰从书案前起身,隔着书案看向柳临溪,眼神十分露骨,将柳临溪看得呼吸都有些乱了。
“说不回来就自作主张不回来了,若今日不是朕耍了个小聪明吓唬你一下,是不是要等到一切都结束才回宫?”李堰问道。
柳临溪皱眉道:“你故意让人传来这道口谕,就为了骗我回来?”
“我若直接下旨,你会回来吗?”李堰问道。
“我……”柳临溪想了想,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柳临溪,你是真不将朕放在眼里啊。”李堰目光微沉地看着柳临溪,语气中带着几分冷硬道:“一句话将宫门封了,朕若驳斥了你,在旁人眼中你此举便算是大不敬。你料定了朕会顾着你,所以就这么胆大妄为的拿捏朕。”
“臣……”柳临溪看向李堰,一时被他问住了,分不清李堰是朕生气还是怎么着,所以忙单膝跪地道:“臣该死,请陛下恕罪。”
李堰没想到柳临溪突然下跪,快步绕过书案上前,一把拽着柳临溪的衣襟将人拎起来,开口道:“你是想气死朕吗?知不知道这几日朕在宫里怎么过的?如今说你几句,都说不得了?”
“陛下自然说得,是臣的错。”柳临溪道。
“你错在何处?”李堰问道。
柳临溪被李堰拽着衣襟往前一扯,两个人身体离得极近,近到柳临溪都能感受到李堰呼出的气息。他心猿意马地吞了吞一下口水,开口道:“臣不该……不该……惹陛下不快。”
“还有呢?”李堰不依不饶地道。
“不该……自作主张,胆大妄为……”柳临溪道:“不该调用巡防营,还将数百名禁军困在宫外,臣……”
李堰本就一肚子邪火,一听柳临溪这么一番话,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一手勾住柳临溪后颈,便十分粗暴的吻了上去。柳临溪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推开他,李堰却变本加厉,索性托住柳临溪的双腿将人往上一抬,几步走到书案前,将人放到了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