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临溪对上元节倒是没什么概念, 以前只记得要吃元宵,至于赏花灯之类的项目, 在现代人的眼中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吸引力。但在这个时代中,人们生活中并没有那么多的灯红酒绿,上元节这一晚的花灯, 便是他们一年到头能看到的最耀眼夺目的东西。
小十方凑在柳临溪脚边,听到随侍的话之后,眼睛里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憧憬。
柳临溪心念一转,朝随侍道:“你去问问褚先生, 十方现在的身体恢复的也差不多了,咱们若是今日回去,他能不能受得住?”
“柳将军放心,十方现在别说是回京城了,就是长途跋涉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褚云枫不知何时已经过来了,倒也省的苏恒去问。
柳临溪蹲下身,扶着十方的肩膀问道:“那咱们今天启程回京,好不好?”
“好。”十方重重的点了点头,开口道:“我去跟师父道个别。”
“去吧。”柳临溪道。
十方闻言一溜小跑的走了。
“别跑,慢点走。”柳临溪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十方闻言放慢了脚步,但步伐依旧十分轻快。
柳临溪也带着苏恒去朝寺里的住持告了别。
这些日子柳临溪在寺中居住,颇得众人照拂,心中一直很感激。
而且相处久了之后,柳临溪渐渐发现这里的僧人们虽然看着每日打坐念经的没什么乐趣,可他们一心向佛,心中澄明,总能给身边的人带来一种安逸满足的感觉。
柳临溪住到如今,都觉得自己心静了不少。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小十方虽然被父母抛弃在此,但他心中却毫无苦毒之念,单纯又干净。
“我们在寺中打扰了这么久,实在是过意不去。”柳临溪双手合十朝主持躬了躬身。
“柳施主客气了。”住持道:“敝寺香火不旺,这些年来全靠李施主家中布施。况且佛渡有缘人,柳施主与佛法有缘,这一遭皆是因果注定。”
第一天来的时候,这老住持说柳临溪与佛有缘,他还将信将疑。但经过这些事情,尤其是在这里认识了十方之后,他便觉得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众人收拾好行装,晌午便出发回京城。
柳临溪怕十方在路上颠簸,特意让人在马车里铺了厚被子。
十方一路上都颇为新奇,不时便趴在窗口,掀起车帘的一个角朝外看。
“十方,你还记得你以前住在哪儿吗?”柳临溪问道。
“不记得了。”十方道:“我只记得清音寺。”
关于十方的记忆,柳临溪曾特意问过褚云枫、依着褚云枫的判断,十方应该是在被送到寺庙之后,由于伤心和害怕导致情绪波动过大,再加上后来生了一场病,所以产生了某种“应激反应”,从而导致了失忆。
当然褚云枫说的更复杂,但柳临溪理解的是这个意思……
柳临溪问过褚云枫,十方能不能恢复记忆,褚云枫没有给他确切的回答。
但毫无疑问,对于现在的十方而言,从前的记忆并不是那么重要……
那一对亲手将他抛弃的父母的记忆,没有了倒也不可惜。
马车一路奔驰,一直到了宫门口。
随侍将十方从车上抱下来,十方仰头看着宫门,十分茫然。
“这是你的家吗?”十方问柳临溪。
柳临溪一怔,点头道:“算是我家吧,我还有另外一个家,改日带你去看。”
柳临溪拉着十方的手跨进宫门,十方显然没见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建筑,惊讶地张着小嘴,一直四处看,对什么都觉得新奇。
“这里也是寺庙吗?”十方问柳临溪。
“这里不是寺庙,是皇宫。”柳临溪道。
“皇宫是什么?”十方问。
“皇宫就是一个比较大的房子,也是往后我们要住的地方。”柳临溪道。
十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起来依旧有些茫然。
“皇宫里有很多点心,你什么时候想吃了都可以让苏公公给你拿。”柳临溪朝十方道:“皇宫里也可以吃肉,早晨也不用那么早起了念经打坐。”
“可是师父说,出家人日日都要念经打坐。”十方道。
“这样啊……那你每日可以让陛下陪你打坐,他每晚都要在一念堂抄经。”柳临溪道。
“陛下是谁?”十方又问。
“陛下就是……”柳临溪想了想,心道应该怎么朝十方介绍李堰的身份呢?
十方却福至心灵,抢先开口道:“我知道了,陛下是你的夫君,对不对?”
“呃……好像是这么回事。”柳临溪失笑道,这个解释倒是很合理。
柳临溪原本想带着十方先去看看李堰,得知李堰正与朝臣在御书房议事,便作罢了。苏恒此前已经将李堰寝宫旁的承悦宫收拾好了,柳临溪带着十方去看了一圈颇为满意,便暂时安排十方住在这里。
“喜欢这里吗?”柳临溪问十方。
“你也会住这儿吗?”十方问柳临溪。
柳临溪指了指不远处的宫殿朝十方道:“我和陛下住在那里,离你很近。”
“那我能每天都见到你吗?”十方问道。
“可以啊,在这宫里头我是最大的闲人,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柳临溪道。
十方闻言笑了笑,对这个安排颇为满意。
十方毕竟重伤初愈,这一路奔波也有些累了,柳临溪便让人弄了些吃的来,陪十方简单地吃了个午膳。午膳后,十方没过一会儿工夫便去睡了,柳临溪待他睡熟才离开。
从承悦宫出来,柳临溪才想起来这几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
过年之前,他曾与户部的张侍郎约定过,初七之后要去仓储司看看。
他费劲吧啦找人查了帐,发现账面没有异样,可户部的作风以及张侍郎的态度,分明处处都写着猫腻,柳临溪不得不怀疑这里头的问题,所以打定了主意要确认一下仓储司的情况。
没想到因为十方的事情,他在山上耽误了这么多日,转眼都到了正月十四了。
明日上元节京城的官员又要休沐,柳临溪便打算今日去一趟仓储司。
户部的张侍郎见到柳临溪之后态度恭谨了不少。
柳临溪难得心情好,也没摆什么脸子。
“年前张侍郎同本将军说,这仓储司的人都休沐了,不便查看,如今可方便了?”柳临溪问道。
“自然,下官早已安排好,自正月初七便一直恭候将军大驾。”张侍郎道。
柳临溪也懒得跟他寒暄,直接让人引着进了仓储司。
他对于仓储一事并不太了解,所以这次特意带了曾经统管过仓储的人过来,这些人如今虽然不在户部任职,但曾经都是户部的老油条,尤其对于仓储一事,其中的猫腻和手段他们非常了解。
从前户部的仓储司,也不是没查处过以次充好的事情,甚至拿沙子装好冒充粮食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柳临溪今日带人来便是要将仓储司查个彻底,看看这账面上的粮草和物资,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少的在这粮库中。
一干人等查了一个下午。
柳临溪满以为能查出不少问题,令他意外的是,结果与他预料的相反。
仓储司内储备的粮草及其他物资,没有丝毫短缺和不足。
就连以好充次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你们确认没有错漏?”柳临溪问道。
“将军放心,以咱们的修为,这里头但凡有问题,不可能逃过咱们的眼睛。”柳临溪带过来的人开口道:“这仓储司的的确确是没有问题的。”
柳临溪:……
一丁点纰漏都没有,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纰漏吗?
六部之中哪怕是最不容易出纰漏的部司,只要找人盘查往来政绩,也一定能找出点错漏。而户部恰恰是六部之后最容易存在问题的部司,往年即便是刚正清廉的人统领户部的时候,也无法保证账目盘查和仓储的盘查中一点纰漏都没有。
这就好比考试的时候有人的语文卷子得了满分。
语文得满分逻辑上说得过去,但人人都知道这绝对不合理……
“柳将军,您还有什么疑问吗?”张侍郎问道。
“很好。”柳临溪道:“张侍郎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错,不错。”
张侍郎目光中带着得意神色,面上却依旧控制着情绪,看来并不想惹柳临溪。
“自今日起,本将军会着人日日盯着仓储司,这里来去的东西,张侍郎可要留点心。”柳临溪道。
张侍郎面色一滞,勉强笑了笑道:“有劳柳将军了。”
柳临溪走后,张侍郎面色十分难看。
一个属下凑过来,皱眉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这东西若是……”
“等。”张侍郎沉声道:“我就不信他柳临溪能一直盯着户部不松口。”
“可这……”那人颇为为难的道:“只怕耽搁久了,会出乱子……”
“本官要你来教?”张侍郎一脸戾气,瞪了那下属一眼。
从仓储司出来之后,柳临溪便去了于家老宅。
于行之已经打点好了行装,准备上元节之后便启程回西北了。
“盘查仓储司这件事情,你耽搁的太久了。”于行之道:“你若是想查出纰漏,需得来个措手不及。可你这中间隔了大半个月,有多少窟窿他们也能给你补上了。”
柳临溪挑了挑眉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他们补上了窟窿,对朝廷而言还会有损失吗?”
“这个……”于行之想了想,开口道:“依着道理来说,只要账面上的粮草都对的上,朝廷确实没有损失。”
柳临溪点了点头,道:“没查出他们的问题我确实有点挫败,但不管他们动了多少手脚,此时为了保住脑袋都得再吐出来,想办法填窟窿。既然朝廷没有损失,那就当他们自己也白忙活了一场呗。”
反正往后,柳临溪已经安排了人盯着了。
户部的人补进去的东西,别想再拿出来……
“你回西北的事情,陛下同意了?”柳临溪问道。
“折子递上去几日了,陛下尚未答复。”于行之道:“但我最近几日老是梦到西北的风沙,我估摸着可能真的快要回去了。”
柳临溪挑了挑眉道:“向晚呢?搬走了?”
“几日前已经搬回柳府了,太学的课耽误了太多,他整日惦记着。”于行之道。
“他知道你要回去的事情吗?”柳临溪问。
“提过几次,他没什么表示。”于行之道。
柳临溪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此前一直觉得于行之和柳向晚之间有点微妙的苗头,但这俩人似乎都不怎么主动,他也拿不准俩人到底是什么想法,有心帮忙吧,又怕自己贸然出手反倒扰乱了两人原本的心思。
左右柳向晚如今还小,忙着读书的事情,倒也不着急。
柳临溪回宫后李堰已经在寝宫等了多时。
柳临溪一进门,李堰便屏退了众人,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炙热。
“这么些天没见,你一回来先是跑去户部,又去见于行之,倒是把朕排在了最后头?”李堰酸溜溜的道。
柳临溪笑道:“我回来的时候你在议事,我总不能闯进去将那帮朝臣都赶走吧?”
“说起来倒是朕的不是了?”李堰伸出一只手,柳临溪忙上前握住。
李堰就势一扯,将人拉进怀里亲昵地蹭了蹭。
“外头冷不冷?”李堰问道。
“冷。”柳临溪道。
李堰低声道:“朕让人烧好了热水,要不要一起沐浴?”
“天还没黑呢。”柳临溪惊讶道:“陛下不是一直潜心修佛,不近男色吗?怎么今日……”
“只是一起沐浴而已,柳将军想到哪里去了?”李堰笑道。
“……”好吧,柳临溪一脸无奈,心道竟然是我想太多?
事实证明,柳临溪想的一点都不多。
他甚至想的还有点太少了……
李堰自柳临溪有孕之后,一直约束着自己,此前好不容易从褚云枫那里得知可以稍稍放纵一些了,偏偏俩人又去了清音寺。佛家圣地也不好太过放纵,李堰便一直攒着劲儿呢,如今眼看到上元节了,他终于逮到了人,必然要将“新仇旧怨”一起算……
当日,李堰拉着人从黄昏一直折腾到日落,又从日落折腾到入夜……
直到柳临溪告饶到嗓子都有些沙哑了,李堰这才罢手。
“怎么了?跟朕生气了?”事后李堰把人抱到榻上,柳临溪翻了个身也不理他,李堰小心翼翼的凑过去问道。柳临溪抬眼看他,累的精疲力竭,一句话都不想说。
李堰却还精神奕奕,笑道:“从前不是你隔三差五的便撩拨朕吗?怎么今日朕如你所愿了,你倒不乐意了?”
“哪有你这样的?”柳临溪委屈道:“也太久了……”
李堰闻言不由失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道:“太想你了,这才放纵了些,下次不这么折腾你了,我保证。”
柳临溪:……
这次刚过去呢,已经开始想下次了?
陛下这是修佛修的魔怔了?
放弃清心寡欲之后,反倒进入了另一个极端?
柳临溪暗自叹气,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第二日一早,柳临溪和李堰陪着十方一起用的早膳。
柳临溪心血来潮,朝李堰问道:“你说十方往后在宫里,该如何称呼咱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