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无双之前跟他说的那番天马行空的话,或许并不是年少轻狂,而是他是真的可以做到!
“大人,”雷甲走了过来,对无双道,“妇人们想问问您,那些发霉的豆子,您打算如何处理?”
无双回头:“处理?”
雷甲抿了下唇,低声道:“其实她们的意思,若您不要那些豆子了,能否……让他们带回去,好歹是食物,对他们来说,能填饱肚子就行。”
无双道:“霉豆子就别带了,回头带几个豆渣饼回去吧。”
雷甲想了想:“大人,那豆子扔了总归可惜,倒不如给他们……也算是给大人您积德行善了。”
无双眨眨眼:“谁说我要扔掉那些豆子了?”
雷甲一愣:“您是说……那些豆子还能用?”
无双道:“有用是有用,但是做豆腐肯定是不行了,而且那些豆子也不是发霉,准确的说,应该是发酵过的豆子。”
雷甲:“发酵?”
“是啊,”无双走到那些豆子面前,抓了一把出来仔细看了看,“是发酵没错了,我估计这豆子之前浸了水,锡怕豆子泡烂了,想着干脆煮干了还能继续吃,结果粮仓里又阴暗又潮湿,封在麻袋里的豆子直接被捂的发酵了,不过这样的豆子用来做豆酱和酱油刚刚好!”
无双回头对妇人们道:“这些豆子就不给你们了,你们带回去吃了反而对身体不好,而且我得用它们来做酱油和豆酱,不过一会儿做豆腐剩的豆渣饼,你们可以拿去全分了,就算是你们这几日的工钱,如何?”
妇人们一听自己这些不但不用吃霉豆子,居然还有豆渣饼?哪里还会不同意,一个个朝着无双感恩戴德地道谢,要不是无双规定不许她们动不动就下跪,她们这会儿肯定是要给无双跪下的。
那之后,无双教她们如何做豆酱和豆腐,还有酱油,工匠们连夜做了几个大肚窄口的坛子,用来当制作酱油的盛器,无双还让丁未的两个姐姐在作坊里住了下来,让她们负责接下来的一个月,每天打开坛子搅拌一次,一个月后,三天搅拌一次,之后每月搅拌一次,四个月后,酱油制作成功与否,就能见结果了!
另外又安排了人盯着豆酱,太阳好的时候,得掀开上面压着的石头,让太阳晒里面的豆子,下雨了一定要及时盖上盖子,绝不能落半点雨水进去,晚上也得盖上,不能进了露水,这样尽心呵护做出来豆酱才会又香又好吃!
而收到豆子的当日,作坊里的第一锅豆腐也出锅了!
看着面前白白嫩嫩,看起来吹弹可破的豆腐,所有人都惊呆了,相信如果不是她们亲手制作,估计她们都不敢相信,豆子怎么就能做成这样呢?
当天中午,无双让乙煮了一大锅葵菜豆腐,大家就着豆渣饼,一个个吃的肚子鼓成了皮球,连风伯都不由地感叹一句:“活着真好,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吃到这样的美味,值了!”
无双听了之乐,毕竟在他看来,那就是一锅最简单的白菜炖豆腐而已,他凑到风伯耳边低声道:“改日等我抓几条鱼回来,到时候用鱼头炖豆腐让您尝尝,那味道,可比这葵菜炖豆腐美味多了!就一个字,鲜,特别鲜!”
风伯眼前一亮:“那老朽可就等着大人兑现承诺了!”
无双轻哼:“您就等着吧!好吃的还在后头呢!”
风伯道:“您是说您院子里的那些盆盆罐罐?听说那里头都是些发霉的豆子?”
“是发酵的豆子,”无双纠正道,“总之不管是豆酱还是酱油,都不会让您失望的!回头我再用豆子榨点油,炸臭豆腐让您尝尝!”
“臭豆腐?”风伯可惜道,“好端端的豆腐,为何要让它臭了?”
无双挠挠头:“不是那种臭豆腐……总之到时候您就知道了,这臭豆腐可比豆腐好吃千百倍呢!”
“是、是吗?”风伯见无双说的特别骄傲,也没在臭字上纠结太久,反而隐约也有几分期待起来?
风伯想:这豆子,可真是个宝贝啊!而大人,简直就是神!
第148章 埋下种子
囚栏里的妖族和灵族已经被饿了三日,大人们还好,孩子们已经有些扛不住了,为了不让孩子哭,他们只能用泥巴和水往孩子肚子里喂。
“来,吃吧,大地,吃下去就不饿了。”
大地干裂的嘴唇上起了皮,他躺在母亲怀里摇了摇头,哑声道:“不、不能吃,娘,吃了会……会死。”
大地娘眼泪梭梭往下落:“不吃也会死,吃了好歹还能挺一段时间。”
大地就是不肯张嘴,拒绝吃泥巴,大地娘没办法,只能边叹气边哭。
其他孩子也有愿意吃的,可吃完就喊肚子疼,母亲给他们揉肚子,含着泪哄着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了。
小川把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就跟有人拿刀子在割似的,他看了会儿,受不了冲了出去。
大河看见了,不放心跟了过去。
“小川,小川你去哪儿?”大河拉住小川,看着小川手里拿着石斧,吃了一惊道,“你……你该不会是要去找鹿吉拼命吧?”
以前这话,大河是想都不敢想,但是最近,大河觉得小川变了,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他觉得小川现在这幅样子,真的很有可能那么做。
这会儿见小川不说话,他更是觉得自己猜对了,白着脸拉着小川的胳膊不放手:“小川!你疯了吗?你打不过他的!”
“我知道我打不过他!”小川回头,眼里一片血丝,表情像一只被屈辱的困兽,“如果我打得过,我早就杀了他!杀光他们所有人!”
大河被小川的话吓得白了脸,连忙一把抱住小川的腰,死死不松手:“小川,小川你冷静点,他们、他们不可能一只不给我们饭吃的,毕竟……毕竟他们还要我们帮他们干活呢!你忘了吗?”
小川屈辱地看着大河:“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呢!”
大河痴痴看他:“小川……”
小川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他对大河哑声道:“大河,我真的不愿再这样活下去了,我现在连吃它们一口食物都觉得肮脏!不是食物脏,是我脏!大河,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大河目瞪口呆望着小川。
小川叹了口气:“算了,跟你说再多也没用,你放开我吧,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估计我人还没到鹿吉面前,人就死在乱箭之下了,你放开我,我想一个人走走。”
大河还是不放心,就道:“你去哪儿?我陪你。”
“不必,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川拒绝了大河的陪伴,独自一个人走进黑夜里。
大河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这才转身要回草棚里去,没想到一回头,发现族里大半的人,都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年轻的灵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个咬牙切齿,年纪大点的,自己身边年幼的孩子,表情悲痛不已。
大河低下了头,抿了抿唇低声道:“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明白小川的感受,只是……”只是他没有小川的勇气,他甚至连将自己的真实感受说出来都不敢。
但小川是个种子,是埋下的火种,他的话,让早已麻木的灵族沉积在内心的愤怒与荣辱悄然复苏。
*
和灵族一样,妖族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刹迦的伤刚好转,老妖族塔勒又病倒了,她年纪大了,在这么饿个两日,怕是这条命就危险了。
垭忙碌着照顾刹迦和塔勒,刹迦还好,塔勒的情况却很糟糕,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在这么饿下去,咱们都会被饿死的。”
“我们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有人饿疯了,回头看着垭,“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垭,你为什么不肯屈服?所有人都屈服了,为什么就你不肯!是你害了刹迦,害了塔勒,害了我们!”
垭这几日一直在照顾刹迦和塔勒,她几乎连水都没喝过几口,如今面对族人的指责,垭瞬间白了脸。
垭的母亲见垭被族人责备,上前一把将女儿护在身后:“不是的!不是垭的错,不是她的错,你们别这么说我的孩子,别这么说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为女儿辩驳,她只能将过错引到自己身上:“是我,都怪我,你们要怪就怪我,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别怪我的女儿。”
“本来就是她的错,还有那个救她的人族,他根本就是来害我们的,如果不是他救了垭,我们也不会有今天,都怪你们!”
虽然说这话的人不多,但其他人却并没有站出来为垭辩驳,或许他们心中也有不忍,但看着自己的孩子,听着自己饿的咕咕叫的肚子,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垭被逼的红了红了眼,她不明白,之前还维护她的族人们,如今为什么又开始指责她?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都……都怪我,都是我的错的,是我的错……”
垭喃喃着,只见她突然站了起来,哭着冲出了妖族的草棚。
“垭!垭!”垭的母亲想叫住她,可是垭跑的太快了,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兴许是他们的声音太大了,吵醒了刹迦,刹迦虚弱地声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垭的母亲看到刹迦醒了,她跪在刹迦面前:“刹迦,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请你们不要恨垭,不要怪她,求求你们了。”
“为什么要怪垭?”刹迦讶异地抬头看了众人一眼,发现有几个人的脸色不太对,刹迦隐约猜到了什么,她虽然受了伤,可一张脸冷下来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威严,“你们是不是对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们……我们也没说什么,刹迦,这一切的祸事本来就是因为垭而起,如果她肯乖乖听话,我们也不会挨饿,你更不会受伤不是吗?所以……”
“懦夫!”刹迦没等对方说完,就将其打断,她怒视着那名男性妖族,梭子一样的瞳孔像一把利刃一样,环视所有人,“是不是别人把我们当成奴隶,你们就真的觉得自己是奴隶?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践踏,这样欺辱?”
“我们不是一直都……”
“一直!是啊,一直!”刹迦笑的悲凉,“所以你们骨子里都认定了自己是卑贱的奴隶,现在欺辱我们的人要活活将我们饿死,你们非但不觉得是对方的错,甚至将一切怪罪道垭的身上?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刹迦的话,让大家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刹迦深吸一口气,不高不低的声音缓缓道:“这次我死里逃生,让我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垭不是罪魁祸首,垭她是勇士,我问你们,如果当时被鹿吉欺辱的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你们敢反抗鹿吉吗?敢宁死不从吗?你们不敢!是,我们现在是遇到了困难,但我觉得这也是一份荣耀!至少这一次我们都没有屈服!”
“刹迦说的对,”第一个应和的,是刚从昏迷中苏醒的塔勒,她甚至没办法睁开眼,虚弱的声音比蚊虫飞舞的声音大不了多少,“我一直不敢面对……二十年的失败,因为遭到背叛,我们所有人……都付出了惨痛的、惨痛的代价,我以为,这是我一生的耻辱,可现在……现在我才明白,当我骨子里也觉得自己是个奴隶,面对压迫不敢反抗,对仇人……仇人摇尾乞怜的我,才是真正的耻辱。”
塔勒有些口干说不出话,有妖族给她为了点水,塔勒艰难咽下之后,继续道:“这几日我不断回忆起过往,那些过去的事情在我脑子里一遍遍又重新走了一遍,我想……我想如果现在让我重新选择一次,二十年前,我,还有我的族人们,我们还是会……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哪怕是为此付出生命,也比我像现在这样活着要好得多,我真的……很羡慕他们,能够在心中还充满希望和荣耀的时候战死,而不是像我这样,蛆虫一般苟且偷生的活着……”
塔勒说完这番话时,早已泪流满面,即使看不见那双眼睛,光从她的表情也能看出,她是如此的惭愧、后悔、怀恋。
刹迦和塔勒的话,让妖族陷入了片刻间死一般的沉静,而刚才几个辱骂垭的人,此刻也已经羞愧地低下了头颅。
刹迦看着他们:“去吧,去把垭找回来,当面跟她道歉,不管明日还有怎样的苦难等着我们,只要我们一条心,就没有什么可怕的,记住,命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我们自己也认命,我们不是背叛者,也不是奴隶,我们就是我们,我们与他们并无区别。”
几人超刹迦点点头,转身连忙抛出了草棚,四处寻找起垭的下落。
而此时的垭又在哪儿呢?
她正在靠近囚栏出入口的塔楼前徘徊,正打算用自己去做交换,如果鹿吉愿意给他们食物,那么她愿意为了族人们去死。
第149章 灵族与妖族结盟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刹迦就不会受伤,族人们也不会挨饿,塔勒奶奶也不会变成现在那样。
垭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沉重的负罪感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的她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徘徊了很久,挣扎了很久,最终决定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回族人的平安。
于是垭带着满心的害怕,一步步朝囚栏出入口的方向走去。
她是带着必死之心去的,塔楼上犯困的士兵发现了她,拉起弓箭呵斥:“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