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青阳打架不会说垃圾话,但谁让这群白莲教僧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打了一波还有一波,再加上辛苦奔波两年,青阳实在没忍住。
心知这次的敌人与以往不同,心思缜密,筹备良久,青阳完全没有留手,上来就请泰山之重,全力将宗主往下踩,只听轰隆一声,整个神龛都被压得碎裂。
各方弟子瞬息涌入,绝明与绝心一同动手,受佛力加持,竟将整座破庙从地上拔起,张双迎抽出法剑,将庙宇自半腰处一剑劈开。
庙内再无躲藏之处,所有的人鬼都被暴露出来。白莲教众倒是从不知害怕的样子,统统反身去拔法器,为首的几个老白衣僧当即与各路佛道弟子对上,阴鬼们也被他们驱动,迸出尖锐的指甲,攻向佛道弟子。
苏麻喇姑还是头一次上这样的战场,整张脸都焕发着不一样的光彩,一双黑洞洞的鬼眼亮着光:“就是这种感觉吗?圆圆?平日你就是这样撕拜拜的吗?”
阴鬼冲着苏麻喇姑露出指甲,嘶吼着露出狰狞的表情,下一秒,苏麻喇姑就噌得一声露出比阴鬼还长、还尖锐的指甲,打嘴边这么一撕——
“姑姑手下留情啊——”陈圆圆遥遥地狂喊,语带惶恐,“我可没把拜拜撕裂过,这些鬼只是受人操控,回头还要送下地府的!”
“咦,怎么这样。”苏麻喇姑失落地说,手里的阴鬼刚刚还狰狞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害怕和可怜,一双鬼眼留下几滴眼泪……
鳌拜在不远处狂怒:“臭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污蔑老夫名声!”
混战的也有其他道士收的役鬼,往常都鬼狠话不多的,被青福观的鬼带得也开始说起垃圾话来:
“哟,小和尚,这就是你的水平吗?不如早早还俗,瞅你这小脸白嫩的,还能找个疼你的媳妇。”
“老瘪三,还想玩阴的,知不知道你爷爷我是哪儿的出身,当年我在阴沟里发臭的时候,你娘还没从你奶奶肚里出来呢!”
“念咒,念什么破咒,你们能不能有点新意,我都听那张道士讲了多少次了,当年你们下佛种被孔雀明王破局的故事。”
一念和尚与张念二辛苦筹划,集结的起义军够多,但白莲教团的人数足足比他们多一倍,可即便如此,真要和各地而来的道士、和尚比起来,那白莲僧人真是太少太少了。
“就这?”青阳躲闪开宗主看似温柔拂来的手掌,“你们辛辛苦苦到处抓鬼,就没点更高的追求?还是这么老一套?其他的鬼呢?古战场被你们收走的阴兵呢?”
宗主拂来的手落空,轻轻挨到了墙上,墙角立时炸裂:“什么阴兵,听都没听过。小道士,有本事的别躲,接我一掌!”
“死秃头,有本事的别躲,接我一拳。”青阳本能地怼回去,眉头却是一蹙,望向逐渐被清空的战场。
双拳难敌四掌,这一次的白莲僧虽然实力比以往的都强,但面对人海战术,也支撑不了多久。那些被控制的阴鬼,佛种被绝明解决,鬼契也被佛门弟子们一一解除,都呜呜啼哭着,努力远离本战中大放异彩的苏麻喇姑……
没有鬼打了,苏麻喇姑失望地降下来:“就这样吗?这才打了多会儿。”
阴鬼们吓得泪都从眼里呲出来,甚至有几个缩进了起义军里,仿佛又感受到了生而为人时集体的温暖……
肩上靠着一只水鬼的一念和尚:“………………”
水鬼柔弱地落泪:“我当年只是脚滑而已,无辜淹死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受这样的罪,呜呜呜。人家好怕怕。”
一念和尚:“……”
宗主的实力确实强,打到后来什么明王法相、弥勒法相都出了,但青阳持两把诛仙剑在手,没什么是一剑劈不断的,真正的神佛在此也要避其锋芒。只是青阳还想再套套宗主的话:“这阴鬼的数量太不正常了。”
青阳已经很努力地拖延了,但这个宗主强也并没有强到哪去,愣是被累厥了过去:“这最多就是江浙一带被抓走的阴鬼吧,连个披挂的阴兵都没有。那古战场的兵都被收哪去了?”
不远处传来兵甲的声音,张双迎远远一看:“八阿哥?怎么带人到这儿来了。”
“醒了吧,之前他是被吓晕的。”青阳有点后悔,早知道施个法术了,“这妖僧还没招供呢,比之前那些白莲僧人难啃多了。”
青阳正琢磨着要不要私藏一下宗主,或者再吓晕一次八阿哥,优昙突然坐着白莲降下,伸手抬起宗主的下巴:“这人……不是我白莲宗的吧。”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陈圆圆嘀嘀咕咕:“这也能看面相看出来?”
青阳不禁细细看向这个所谓宗主的脸:“……咦。”
还真是有点儿……这鼻梁眼窝还有肤色,青阳扒开宗主的眼皮:“嚯,之前佛光、法术乱闪的没看清,这人眼睛蓝的啊,不是中……”青阳差点说秃噜嘴,“……原人啊。”
一时间,大家都议论起来。相比较道门弟子,佛门弟子当然更了解些:“会不会……是明教?”
明教,一个时常被武侠小说、游戏拉出来歪歪的教派,其实原名摩尼教,诞生于波斯。它是由波斯人摩尼创建,融合了基督教、祆教教义,于唐朝时为避灭佛之灾,才改名为明教。
“我还当这教派已经没落了呢。”看优昙的表情,似乎很不以为然的样子,带着点排斥,“这摩尼在世时,便自称是佛祖、琐罗亚斯德和耶稣的继承者。”
和尚们纷纷念起佛号。
青阳顿时就懂了,可以啊,人家觊觎遗产,最多觊觎一下马爸爸或者比尔盖茨,这位是谁的他都想要:“那把他叫醒——”
青阳想说,把他叫醒确认一下,手再一摸这假宗主的身体,已经冰凉,甚至于魂魄也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优昙皱起了眉头,身影化实为虚降下地面,“我去地府一趟,你先超度其余亡魂。”
“??”青阳看着地面茫然了一会,才抬头加入其它弟子超度亡魂的斋醮中。也不知是不是优昙的原因,这一次上来拘魂的竟也不是普通鬼差,一黑一白,帽写“天下太平”、“一见生财”。
有曾经有幸和两位打过交道的和尚、道士,立即尊敬地喊:“七爷、八爷。”
以阴间官职地位排序,白无常被尊称为七爷,黑无常被称为八爷。
两个无常正想应声,刚好开着阴眼的胤禩,也一路软着腿,顽强地将兵将带上山了,兜头就听有人喊什么“八爷”,他下意识地应:“——嗯?”
“……”嘴张了一半的黑无常缓缓扭头,冲着应声的胤禩投去森然的目光。
白无常却是骤然一笑:“巧了么,是你呀。”
胤禩对道门的神明哪怕再不熟,这黑白无常却肯定是认识的,人生头一天见鬼就碰到鬼差,对方还倏然一下贴得很近,他腿都快软成烂泥了:“我,我……”
……鬼啊!!!胤禩在心底仓皇地想,他终于明白四哥的那种惶恐了,这种浓郁的死亡气息,是任何活人都打心眼里畏惧的。
白无常柔声说:“我们都听过的,你和那个四阿哥,被百姓尊为阳间的黑白双煞?”
胤禩能见鬼,跟他一块上来的士兵们却看不见,身边的几个侍从眼看着八阿哥突然看着虚空面露恐惧,还一下往地上跪,赶紧扶住:“八阿哥!”
胤禩都快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只浑身冒汗地说:“这这都是,百姓抬爱,我……我们哪能……嗝!”
黑无常露出嫌弃的神色来:“就是这人,被百姓拿来与我相比?”
胤禩快哭了,白无常靠得太近,拘魂那铁链子都贴他身上了,他现在就在脑内无比清晰地不停回放,当初四哥在他面前详尽介绍的十八层地狱……
白无常笑嘻嘻:“多巧呢,你是八爷,他也是八爷。”
“……!”胤禩暴风落泪,心想我排老八也不是我选的啊,真的真的只是巧合!!没有不敬的意思!
紫禁城,养心殿。
夜色渐深,更鼓声响,康熙披着衣袍,仍伏在案牍前批阅奏折。
或许是这些日子确实劳累,他难得在批奏折的时候打盹,入梦以后,却坐在一片明亮灿烂的金光间:“这……”
曾经孝庄给康熙托梦时,康熙也有过这样的经验,看这金光,康熙还想难道是那个秃驴阿玛托的梦,自金光中便走出一个陌生和尚,面色淡然地冲他点头:“人间帝王。”
“?”康熙警惕起来,“这位大师,找朕何事?”
和尚垂目合掌:“是圣上找贫僧何事。贫僧知道圣上曾前往五台山多次,想请一位国师。身为佛门弟子,本不该插手凡间之事,但道门之人矫枉过正,贫僧也不能坐视不理,故而特来寻圣上,赠您丹药。”
“……?”康熙的怀疑愈发加重,这不是搞笑嘛,和尚炼丹,和道士念佛有啥区别?
但对方既然有入梦的本事,康熙也不敢小觑,面上不显地客套道:“多谢大师,大师如此仁义,不知能不能在梦外与朕相见?朕确实想请一位国师,保大清太平。”
和尚念了声佛号,只淡淡道:“有缘再见。”
康熙一个激灵,猛地从梦中醒来,手一抖,那梦中的丹药竟从手中落在桌上,哒哒蹦了几下,滚到奏折边停下。
“……”康熙不觉欣喜,反倒毛骨悚然,这种和尚看人的眼神,给他的感觉实在太糟了,相比之下,反倒是宁愿为了保成对抗他、还把保成养得白白胖胖的青阳大师更可靠点。
他飞快拿了个木匣子来,将仙丹像扔烫手山芋一般扔进去关上,随后立即拿来纸笔,想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寄给青阳大师看。
匆匆提写了几句,康熙只觉浑身一僵,整个人竟被定在原处。
“圣上……”方才还说有缘再见的和尚,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伸手从他手中抽出毛笔,动作之慢,仿佛想一寸寸从他心中抽走希望。
这和尚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养心殿中,周围的太监、宫女,也被定住了,时间仿佛被凝固了一般。
和尚看看桌上的信,也没做什么,信纸便突然烧了起来,燃成灰烬。
“无知无觉的死去,不比坐等死亡快活吗?”和尚的手搭上康熙的头,先是被灼烫得弹开了一下,而后将手一翻,自心口往指尖处涌出晦暗的金色,凝结成一条张开口的龙。
也不知和尚做了什么妖法,康熙只觉一阵钻心之痛自头颅传来,宛如被人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凿开一般,伴随着极大的痛楚,浑身的力气也被随之带走。
下一秒,一切就骤然地恢复正常。康熙僵硬的身体恢复自由,整个人因为被抽走力气轰然倒下,周围的太监、宫女们也被放开了行动,骤然看见圣上倒地,惊慌围了上来。
“……”康熙努力掀动嘴唇,想说喊大师,喊保成,喊哪怕任何一个知道大师存在的儿子,但终究抵不过脱力,渐渐陷入黑暗。
紫禁城内一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惶恐中,皇太后急急赶来,询问太监、宫女圣上怎么倒下,只得到一个“或许是积劳成疾,圣上批奏折时,突然倒下案牍”的答案。
皇太后强令自己稳住心神:“保成……保成不在宫中,这事儿不能传出去。”
可现在,还有什么人能相信呢?
皇太后对阿哥们印象,还停留在结党营私,觊觎帝位上,权衡再三:“传福全入宫!”
比起各个野心勃勃的儿子,还是福全这个尽心竭力辅佐了康熙一辈子,又没有兵权的贤王,更加可靠。
福全在府中拈花逗鸟,正闲适,被皇太后懿旨急传入宫,匆匆赶到康熙床前,就见早朝时还精神抖擞的康熙,整个人委顿在床,浑身冰冷僵硬,宛如濒死之人。
皇太后厉声道:“哀家已经派人封住了养心殿,太监、宫女没哀家允许不得进出,你速速将保成找回来——你干什么?!”
福全总觉得康熙这状态不对,想想自己重金买来的壮阳符,还是掏出来拍上康熙胸口。
仅是眨眼的功夫,壮阳符周围便出现如同被虫蚁啃咬般的缺口,以极快的速度迅速被啃噬殆尽。
“……”皇太后搭着康熙的手瞬间弹开了。
惶恐之余,皇太后又猛然联想起符咒与青阳大师的关系,以及当初康熙视察黄河回来,突然给阿哥所的阿哥们分发的符箓:“——快,快,福全,你去找大师,来人!去各宫娘娘那儿,把所有圣上赐下的棕扇带来,去阿哥所将阿哥们的符箓拿来!”
与此同时,青福观。
八阿哥瞎猫碰上死耗子,一抓就抓了白莲教、起义军两拨人,但心头却丝毫没有惊喜。夜晚他也不敢留在青福观内过,只找了家酒楼住下,本想混过一夜,立即带人返京,哪知道当晚就做了个再真实不过的噩梦。
“……哦。”青阳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哈欠,脑袋重重倒在罗睺肩上,“所以,你就是因为梦到自己被黑白无常穿小鞋,罚下地狱,才过来的。”
“别……别别别这么说啊!”胤禩整个人都在抖,也不知道是黑白无常故意托梦,还是怪胤禛把地狱的细节讲得太清楚,他是在拔舌地狱被痛醒的,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咬着自己的舌尖,都出血了。
也是恰巧,胤礽大晚上的偷溜出来找宵夜吃,看见这一幕,溜溜达达出来:“呦,这不是——”
“——二哥!!”胤禩还没从梦的恍惚中出来,看到胤礽猛地扑过去,眼泪蜿蜒而下,“二哥,我错了,我不该帮大哥,我不该设计挑拨离间,二哥你原谅我,我不要下拔舌地狱,我不要下铁树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