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顾云眉头皱得很深,被池秋雨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池秋雨却笑了:“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现在在我面前忏悔痛心的顾董,难道不知道您现在执掌的顾氏集团,是怎么来的吗?”
“从老不死的手里亲自抢过来的,花费了我不少精力呢。”顾云谈起夺权的事,从不感到心虚。
他甚至还冲着池秋雨挑了挑眉毛,很是自豪和骄傲:“不仅如此,我还把老不死的人全都架空,也把他亲手送进了跟监狱差不多的地方——就像你关着白荼一样。当然,他得到的待遇恐怕就不如在这里的待遇了。”
“如何,池先生还满意吗?”
“挺满意的,”池秋雨微笑着点点头,“那您的父亲是怎么得到这个公司的,您知道吗?”
顾云被问住了,他愣了愣,镇静道:“他那点屁事,别来脏了我的耳朵。”
“那就是不知道了。”
池秋雨放松的坐下来,面对顾云的威压,也丝毫不露怯。
他说:“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你的父亲都做过什么,你引以为豪的顾氏集团,又是怎么得来的吧。”
顾云表情开始凝重起来:“我警告你,最好是别编造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当然不会,顾董放心吧,每一个字都能保证绝对真实。”池秋雨笑道,“不过看你表情,好像不太能接受我说的话啊。”
“废话少说。”顾云不耐烦。
“我姓池,对吧?”
池秋雨的下巴朝顾云那边点了点:“你现在可以回去问问顾氏集团最开始那群元老,还记不记得他们的前东家也姓池。”
“那又如何?”顾云不怎么在意,“就算公司以前是你家的,所谓成王败寇,愿赌服输。现在,它是我的;你?连惦记的资格都没有。”
他话里有话,不止是指现在说的这件事,也是在暗指白荼。池秋雨明白他的意思,但装作没听出来,继续说:“你刚才不是还问我,茶茶的腿是怎么回事吗?现在我就回答你,都拜你们顾家所赐。托顾千山的福,为了抢走公司,不惜铤而走险策划车祸想除掉我父母。可惜他没想到,两次,两次的必死局,都让茶茶一家人替我们池家挡了。”
他看着顾云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里却畅快极了:“你现在一定很心疼,是吧?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因为你父亲的贪婪而接连失去父母、失去双腿的茶茶,这个你口里爱了许多年的人,在过去的十几年,究竟都活在什么样的梦魇之中。”
“别说了,别说了!!!!”
顾云怒吼,试图打断池秋雨字字诛心的话,可后者却不为所动,甚至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贴着耳朵,一字一句道:“不敢听了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他?那为什么不肯知道他的过去?”
每一次质问,都犹如淬了毒的箭,直把顾云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刺得鲜血淋漓。他难受到了极致,竟弯下腰剧烈呕吐起来,然而胃酸翻涌的灼烈感却并不足以抵消从胸口传来的剧痛,反而加剧了这份一直窜到脑顶的疼痛。
“我不是………不是………”
他摇着头,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否认,做着杯水车薪的无畏抵抗。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月下一别后便是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的十多年,顾云时常觉得自己被囚禁在一座孤岛,唯一能够听见他呼救的人也早已失散。顾千山对池家下手时,他那时候也不过才十岁出头,他又该从何得知,从何阻止这些悲剧的发生?
可池秋雨不管。
他提起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时,看到的都是一地的破碎和无望。在那些被绝望的藤蔓缠绕笼罩的日子里,再怎么试图逃出去,也只会被绞得越来越紧。
——这些回忆不止是能对顾云造成伤害,于池秋雨而言亦是。
但他必须要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将从前的经历全都倒出来,哪怕代价是让他本就未痊愈的伤口再一次撕裂流血,也在所不惜。
池秋雨必须要让顾云知道,有他父亲做过的这些事存在,顾云就永远也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得到白荼。他要为他父亲所做过的孽忏悔,用余生来补偿。
他的眼睛赤红着,像从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鬼,为了独占他的救赎,要和所有试图争夺这份救赎的人,不死不休。
两个人都好像被逼疯了。
这一次,谁都没有占到便宜,皆是两败俱伤。
作者有话要说: 惨,两个都惨
小兔兔:捧起我的胡萝卜,吃瓜,看戏~
第107章 剧情崩溃的现代世界(四十七)
顾云从未想过白荼的残疾有可能是顾千山造成的。这个没养过他、想置他与死地的男人,他们之间血海深仇不可化解,却偏偏,又是生了他的父亲。
他们在生物学上的亲缘关系可以达到最高的99.99%,却从未像世界上任何一对正常的父子之间那样相处过。他们是那么不像,除了心狠手辣之外,顾云没有从顾千山身上遗传到过什么。
顾云觉得双脚一阵阵的发软,他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父亲,永远都在妨碍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顾千山就像太阳下的影子,纠缠着在泥潭中奋力挣扎的顾云,阴魂不散怎么也摆脱不掉。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找回了那个让他惦记了这么多年的人啊。
可是如今,一切都没有可能了。
顾云眼圈泛红,定定的盯着池秋雨身后那扇木门。他们分开的时间不止是这几天,而是更长、更长的十几年。那些年里他再也没有和那个男孩见过面,也没有得到过任何相关的消息。但顾云抱着那少得可怜的一点儿回忆,在漫长的时光洪流里,不断的在想象中描绘着那人慢慢长大的容貌,借此作为慰藉,来度过落寞的少年时代。
他在无数个失落、难过的夜晚里,都会朝着想象中的那个人伸出手,想抱抱他,也想让他抱抱自己。
谁都知道顾氏集团的顾董恶名在外,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却从没有人走进过顾云的心里,看到那个脆弱的、受伤的孩子。
“那是你的亲生父亲,”池秋雨的一言一语如同地狱勾魂的恶鬼,“你身上流淌着遗传至他的血液,你们是至亲。”
“所以他犯的罪,就是你犯的罪。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顾云好像全身力气都被一只大手抽走了,疲倦的靠着椅背坐了许久,安静地听着池秋雨对他的审判,脸上的表情一直淡淡的。
直到最后一句“父债子偿”,他才终于控制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真稀奇,只要他生了我,不管他造过什么孽,只要占了一个我父亲的名头,我就得背着他做过的恶活一辈子?”顾云觉得真是太可笑、太荒唐了,“你要是不提,我都忘记我还有这么一个父亲了。”
“你们父子之间的矛盾与我无关,你只需要牢牢记清楚,作为顾千山的儿子,你没有资格追求被他害成那样的白荼。”
“你就有资格了?”
顾云嗤笑一声,又重重的强调了一遍,“你池秋雨,哪里就比我顾云更有资格了?”
他们两个说到底,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照顾他十几年。”
“那是你应该的!”
“我喜欢他,从小就喜欢。”
“巧了,我也是。”
“你知道他的口味、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他的身体状况、睡前睡后该做些什么吗?我知道,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只知道,”顾云气定神闲,“你囚禁他,强.奸他。”
池秋雨结束了自己的单方面输出后,他们再度开战,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又逐渐升级,像两只正在争夺配偶欢心的猛兽,都紧咬着对方不放,几乎是不死不休。
顾云盯着池秋雨,沉沉的目光给了后者莫大的压力,瞬间便颠覆了输赢:“你错了,难道不是吗?这是犯罪,但你不愿意承认。”
“………”池秋雨不语,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那么多年都忍了,偏偏现在忍不住,弄这么鱼死网破的一出,这可不像你。”顾云想了想,“你不会是在害怕我吧?怕我的出现,会抢走白荼的注意力,连那点仅剩的目光都不再留给你,是吗?你在害怕这个。”
被说中心事,池秋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想承认自己面对顾云时的恐慌和不自信,却也没想过否认——他喜欢白荼没有错,因此厌恶顾云也没有错。他为什么要否认?
但………
但强迫的事,的确是他做错了。
池秋雨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余光处的门缝,不知道白荼有没有听到他们的争执,又听进去了多少。
顾云挑衅的看着池秋雨,心里已经打定他辩解不了什么。好不容易掰回一城,他有些得意道:“你说我没有资格继续追求白荼,做出这些事的你,不也同样没有资格吗?再怎么把那老不死做的事推到我头上,也不过是间接责任罢了。不像你,可是亲.自.,做了伤害白荼的事呢。”
没资格?
好啊,那就大家一起都没资格!
池秋雨却没像顾云揣测中那样发怒,反而笑了几声,慢慢的说:“换成你是我,被逼到绝路上后,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你也会和我一样。”
他们两个说到底没什么不同,池秋雨被逼急了会对白荼做的,顾云绝大概率也会这么做。
“放屁,你自己卑鄙,别拉着我下水。”顾云不屑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十几年都得不到任何回应是个什么滋味,根本就不知道求而不得有多痛苦!”
池秋雨浑身发抖,眼睛赤红,布满了红血丝,情绪不稳定到了极点。
他抓着自己的手心,粗钝的指甲却深深刺进了掌心细嫩的肉里,痛苦随之蔓延到四肢百骸,跟着血液过了一遍循环之后,才终于到达心脏,将这份深入骨髓的痛苦传达给大脑。
“你找了他十几年,难道我就没在他身上花费十几年吗!”池秋雨将这么些年来所有的疲惫和绝望都吼了出来,“你没有白荼,也还是活得好好的;可我没了他,我不能活!一分一秒,我都不能失去他。”
“姓顾的害他失去双腿,可他一点都不恨你;我花了这么多年赎罪,可他恨透了我,恨透了我!你知道被喜欢的人憎恨厌恶是什么样的感受吗?我恨不得当年我就死在车祸里,也好过这些年里日日被凌迟来得痛快!”
池秋雨冷笑,话里的每个字都是对自己的厌弃:“我早就该死的,他救了我却又把我一个人扔在地狱里,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救。”
这样的话,或许白荼多年后想起来的,不再是一张令他仇恨的脸,而是幼时最要好的玩伴。
他会永远以正面的样子活在白荼的记忆里,而不是如今一地鸡毛蒜皮。
“顾云,你已经很幸运了,你只是遇上了一个不靠谱的爹,可我从童年还没结束开始,就已经在不断的失去。失去我的梦想、生活、尊严。这些东西我原本不在乎,它们让我得以留在白荼身边,可你不能把我唯一在乎的也抢走。”
池秋雨眼睛中的光逐渐暗淡下来:“我什么也没有了,我就只有他。就算他恨我,那又如何,我只要他一直留在我身边。”
“你.他.妈的可真够不要脸的,”顾云被这番话气得咬牙切齿,“你竟然觉得白荼恨你?!他要是真的恨你,又怎么会放下身段求到我头上!”
池秋雨猛地一怔,不可置信的问:“什、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白荼,我怎么可能主动收留你,还帮你处理李密那一帮子人;你以为你有多大的魅力,足够让我放弃继续针对你?!”
顾云都快被气笑了:“可真够理直气壮的啊,就因为你喜欢白荼,白荼不喜欢你,就能干出这些下作事来?凭什么啊,你池秋雨是人民币还是锦鲤,你想喜欢谁,谁就得喜欢你。我管顾氏向来也嚣张惯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横行霸道的人。”
反转来得过于彻底、也过于突然,池秋雨压根就没做过任何心理准备——他一个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一直被嫌弃的人,怎么敢奢想白荼会为他做些什么呢?
可……可他从来不敢想的事,却在情敌这里得到了肯定。
“……你在骗人,”池秋雨慌乱了一阵后,又立刻非常笃定,“他讨厌我,不会做这些事的。”
无论谁来告诉池秋雨,他都不会相信。
白荼讨厌池秋雨这件事,几乎已经刻进了他的DNA里。
顾云觉得眼前这男人脑子是真的有病:“他恨你也不行对你好也不行,你究竟想怎么样?!”
要是茶茶对自己好………
池秋雨有些茫然:“我……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像个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小孩子,仰着头,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他、他怎么会对我好呢……?”
这实在是突破了池秋雨目前为止所有的认知,在他的印象中,白荼连好脸色都难得,更别提像顾云说的这样,为了自己去求他了。
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丝似是而非的记忆,那次他烧得很严重,出租屋里除了自己和白荼之外就没有第三个人了。
可如果不是白荼,那是谁替他换的热毛巾、找来的退钱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