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林琅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下去了。
沈秋庭靠着墙站了起来,打算先尝试找到其中的漏洞。
谁知他顺着长廊走了没多久,他脚下的地面就裂开了一个大洞。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坠落了下去。
沈秋庭忍不住骂了一声。
这一次的场景已经从神界挪到了人间界。
似乎已经是大战以后了,天阴沉沉的,空气中散发着浓烟和血液的味道。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了脚下匍匐着的无数的尸体。
尸体之下是焦黑的土地,像是被什么火烧过了一样,地上只留下了一点灌木烧焦的干茬。
这一次几乎没有给沈秋庭缓冲的机会,魔神的意识就占据了主导。
他血红色的双目茫然了一会儿,闭上又睁开,就换上了满满的嘲讽。
他高坐在唯一一棵还没有被完全烧毁的大树的枝杈上,微垂着眼睛低头看着不远处围攻他的神们。
灵韵像是受了伤,右边胳膊软软地垂在一边,他紧皱着眉,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不要执迷不悟。”
沈秋庭把玩着手中的剑穗,天真无邪地问道:“如果我现在回头,你们会留我一命嘛?”
灵韵愣了一下,道:“你杀孽太重,天道不会容你。”
沈秋庭将手中的剑穗揉成粉末,嗤笑了一声:“既然我悟不悟都是个死,又有什么分别呢?”
一位上了年纪的仙人恨恨骂道:“冥顽不灵!我神界怎么会出了你这种败类!”
沈秋庭忽然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好像他也曾背负着这样的骂名被千夫所指一样。
这点异样的情绪飞快地划过去了。
这种话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似曾相识也不奇怪。
他慢悠悠地从树上跳下来,拔出了自己的灵剑:“既然谈不拢,那便看看谁先死好了。”
迟明一出鞘就看见了这样的情景,见鬼似的疯狂颤动起来。
一会儿不见它主人怎么就疯了?
沈秋庭感受到灵剑的不配合,忍不住皱了皱眉,伸手弹了弹剑身:“安分点。”
迟明不敢继续动作,安静如鸡地缩在了他掌心里。
沈秋庭抚摸着灵剑的剑身,心头忽然产生了一点疑问——他一直……是用剑的吗?
可是魔神好像一直没有本命法器。
对面的神仙们见他冥顽不灵,已经攻了过来。
沈秋庭来不及细想,提剑迎了上去。
过于狂躁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以至于他出剑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只能凭借本能——想要见血。
于是一个又一个昔日同道在他剑下死去。
满眼的血。
他好像在某一个瞬间恢复了意识,但眼前的场景飞快地跟前世的尸山血海重合,又将他带着坠入了更深的噩梦中去。
他几乎在清醒的状态下也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等到沈秋庭终于恢复意识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被所剩无几的几个神逼到了绝境。
身后是一处看不到尽头的深渊,像是大地突兀从中间裂开一样,黑漆漆地张开了巨口想要择人而噬。
迟明剑身上染了血,正在他手中疯狂颤动着。
迟明只是一把灵剑,并没有神魂,这幻境虽然能迷惑它一时,但在它接触到幻境中的人和物的时候就无法继续迷惑它了。
它想叫醒沈秋庭,但沈秋庭明显已经被幻境控制住了,根本没有回应它。
它能感觉到……这深渊之下是很可怕的东西。主人要是掉下去了,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沈秋庭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或者说他就算意识到危险了也不在乎。
面前几个仅剩的神仙伤的伤残的残,看着他的目光透着彻骨的恨意。
一个神当先走了出来,怒骂道:“现在你已经走投无路了,还有什么想说的?”
沈秋庭抬头看了一眼铅灰色的天空,老实地摇了摇头,惊讶道:“我以为这一战你们损失比较惨烈才是。”
听见这不要脸的话,那人被气得脸红脖子粗,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拿着武器便迎了上来。
剩下的人对视了一眼,也跟着攻了上来。
这魔头手段多得很,又无所顾忌,他们也用不着跟他讲什么武德。
沈秋庭身上也没有多少力气了,他轻飘飘地躲开对方的攻击,身上也添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他看了一眼身上涌出来的鲜血,顺势提剑捅穿了对方的心脏。
不知道这次之后,还会不会有新的神出现呢?
应该会的吧,天道的规矩到底需要人来维护,这一批死了自然有下一批,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身上其实已经有很多伤口了,血液加速流失,渐渐维持不住体温。
又躲过一次攻击之后,他脚下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半步,险些直接摔下深渊。
“小心!”
灵韵提醒的话语脱口而出,想也不想地冲上来将他重新扯了回来。
他只剩下一只左手能用,因为用力过度,还没好全的伤口崩裂开,红色的血很快泅湿了衣服。
沈秋庭愣愣地看着他。
有些记忆几乎要压抑不住地冲破脑子里的迷障,面前的一切忽然都变得陌生起来。
灵韵把他扯回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狠狠得皱了一下眉,将沈秋庭甩在了地上。
其他人只当他方才所为是被这魔头控制住了心神,看着沈秋庭的目光又忌惮了一层。
只有灵韵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魔神即将坠入深渊的一瞬间,他居然觉得站在深渊之前的人不是作恶多端的魔头,而是他相交已久的至交好友。
沈秋庭跌坐在地面上看着几步之遥的深渊,心神又开始恍惚起来。
不对……方才那些事情,根本就不会是他能做出来的。
如果是他自己的话……他会主动跳下去,结束这一切。
他像是终于抓住了什么,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
周围的人唯恐他还有什么后手,纷纷戒备起来。
沈秋庭却只是看了他们一眼,随后转过身去直接走到了深渊边上。
只要他死了……所有的血腥就都过去了。
他不喜欢血腥味。
在即将跌入深渊的刹那,一只手忽然伸过来紧紧扯住了他。
“沈秋庭!”
沈秋庭愣愣地看着来人,慢慢拧紧了眉头:“你说的人……是谁?”
凌乱的记忆慢慢复苏,他脑袋有些发疼,本能想要动手,却忽然被来人不管不顾地扯进了怀里。
熟悉的温暖包裹住了他。
随着沈秋庭意识的恢复,周围的幻境又开始模糊起来。
沈秋庭窝在白观尘的怀里,忽然就有些绷不住。
他紧紧揪着白观尘的袖子,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怎么来得这么晚啊?”
白观尘更紧地抱住了他,认真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差一点,就要又一次失去他的师兄了。
沈秋庭抑制着哽咽的冲动轻轻吸了一口气,觉得有些丢脸,偷偷摸摸把眼泪在白观尘身上蹭干净了才闷声回了一句:“来了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明后两天有大肥章出没,因为辣鸡鸽子还有一万多字的榜单任务(安详躺平jpg)
这周五就离职了,离职就不当鸽子了!最后偷偷啾咪一口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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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幻境破碎的刹那,一直坐在外面的林琅突然毫无征兆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周晓芸的目光微微动了动,尽职尽责地关心道:“主上,您怎么了?”
林琅抹干净了唇边的鲜血,遗憾道:“又跑了。”
他其实一直不是很理解沈秋庭的坚持,明明把那些人都杀掉就好了,偏偏每一次沈秋庭意识清醒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自毁。
用自己的命换一些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的命,这种赔本的买卖反正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周晓芸听不太懂他的意思,便站在一旁没作声。
林琅也不是真的想要她听懂,轻轻笑了一声:“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过不了多久,还是会相见的。”
他站起身来,身子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像是没事人一样招呼周晓芸道:“行了,该走了。”
这次的幻境破掉之后,终于不是那座长廊了。
长廊消失之后,终于显示出了白塔内部本来的面貌。
白塔外面看着不算大,进来之后才发现另有乾坤,里面是一圈石头砌成的回廊,回廊两旁摆满了石龛,石龛中放着一些陈旧的雕像。
沈秋庭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方才的幻境中抽离了情绪。
为了防止林琅做什么手脚,他将自己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回过神来,才终于有空关注周围的环境。
他一边跟白观尘一起检查塔内有没有什么危险,一边戳了戳白观尘,问道:“你方才是怎么找到我的?”
白观尘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只锦囊,回答道:“你把这件东西落到我这里了。”
这锦囊瞧着眼熟得很,沈秋庭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这是燕尽欢临去前给他留下的锦囊。
那天消息来得突然,所有人受到的冲击都太大,他一时竟忘了这件东西的存在。
这是燕尽欢给他卜的最后一卦,说里面有他这一劫的破解方法。
白观尘解释道:“里面是进入白塔幻境中的方法。”
他在短短的时间内跑遍了小半个秘境也没有找到沈秋庭的影子,几乎都要绝望了。
幸好他最后看了这个锦囊。
他没有说这其间的过程,只是单单这一句话,沈秋庭就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劲才能来到自己身边。
他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能将目光落到了白观尘手上的锦囊上。
燕尽欢怕是早就算到这只锦囊会到白观尘手里了。
哪怕是能窥天机的天机道体,哪怕燕尽欢是千年来天机楼最有天赋的楼主,他知道的东西也太过超出这个世界的范围。
不过斯人已去,再说这些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沈秋庭“嗯”了一声,将锦囊接了过来,妥帖收好了。
往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这位故友的转世,留着当个念想也好。
他这两辈子都算得上一句命途多舛,也多亏了他们家小白和这些故友的帮衬,才能平平稳稳活到今天。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问白观尘道:“有什么发现吗?”
他实力不够可能看不出来,但白观尘说不定能看出一些他看不出的危险。
谁知道白观尘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危险。”
在这种情境下,没有危险才是最大的危险。
两个人对视一眼,纷纷加强了戒备。
只是这座白塔内部好像真的没有危险一样,两个人顺着回廊走了一圈,也没有遭遇到什么袭击。
直到两个人重新回到原地的时候,周围的环境才发生了变化。
右边原本的石龛不知道什么时候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扇精致的石门。
石门上刻画着一幅精美的升仙图,旁边两阙从云层之上拔地而起,护卫着正中间的天门,散发着隐隐约约的金光。
上面的仙灵之气太过明显,几乎不可能是魔界的东西,更像是上古某个大能的府邸。
但这白塔是林琅引他们进来的,里面想也知道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
沈秋庭打量了门一会儿,皱了皱眉,道:“进去看看?”
白观尘拦了他一下:“我先进。”
沈秋庭心中一暖,主动往后退了一步,给白观尘让开了路。
门没有关,轻轻一推就开了。
门内的布置像是一座空旷的厅堂,在厅堂的正中间,摆着一座黑漆漆的棺材。
沈秋庭绕着厅堂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终于把目光落到了那具棺材上。
棺材是最普通的木质,看起来并不结实,上面的黑漆也刷得很粗糙,不少地方没有照顾到,大咧咧地露出了里面半朽的木头。
棺材上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花纹,凑近了看才能看出大致是两星花的形状,一团一团杂乱无章地缠绕在一起,像是孩童粗劣的刻画。
沈秋庭不打算上手,想了想,拔出了迟明,扔到了棺材盖上。
灵剑和本就不够结实的棺材相撞,棺材盖立刻就被砸出了一道细细的裂缝。
迟明茫茫然在棺材盖上躺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它那个不靠谱的主人究竟想要它干些什么。
它思想激烈斗争了一会儿,终于破罐子破摔,开始卖力地撬起棺材盖来。
一直佩在白观尘身上安静得像是一把死剑的饮雪终于忍不住,主动跳出来跟迟明一起去砍棺材了。
沈秋庭摸了摸被饮雪出鞘的时候“不小心”削掉的一小段衣摆,摸了摸鼻子:“好端端一把剑,脾气这么大做什么?”
白观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终于无奈道:“你在饮雪面前欺负迟明,它不找你拼命已经是看在交情的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