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嘴角划开一道隐约的弧度,很快又轻轻抚平,再无多余的异状。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与隐晦的野性:“师尊的教诲,徒儿自当谨记。”
说着,那双明亮的黑眸紧盯着上首的泽玉仙君。
那眼神像是明亮炽烈的日光暴露在寒冷的雪域间,仿佛正渴望得到什么回应般。
泽玉仙君指节微屈,又缓缓收紧几分,再无多余的动作。
郁灯唇角带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直起腰身,手骨微翻,手掌心出现一个骨玉发簪。
青年通身的气势,不过一晚,便好似被磨得如利刃般,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暴雨宁静。
他声音有些沉,牙根咬紧:“师尊可知这是何物?”
泽玉仙君少入人间,可分魂衡玉却早已游遍山川四海,骨玉发簪,便是修真界内最为出名的定情信物,若收下这信物,便是应下了一生一世的姻缘。
骨玉发簪乃是由上古巨龙的遗骸制成的,那巨龙的骸骨也是宝物,含着几分天地规则,由此,赠予这骨玉发簪,说明赠予者自己也下定了决心,此生非卿不娶。
宁如柳絮浮萍,此生非卿不得欢。
泽玉仙君只觉心绪动荡几分,无情剑诀时时刻刻阻拦着他身为人的种种情愫,两番极致的碰撞之下,泽玉仙君几近抛却往日束缚着他的里智枷锁。
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挂在他冷白的下颌处,通身动弹不得。
郁灯缓步靠近泽玉仙君,手中紧紧攥着那支骨玉发簪,声音有些阴晴不定:“师尊应该知道徒儿的意思吧。”
“师尊,您究竟要如何?”
“您分明知道徒儿恋慕于您,您若再次拒绝也便罢了,可您总是这般,天雷下护我,晚间留我夜宿,精心送我剑阵,甚至再那幻境中…我们分明是心意相通的,师尊为何这般若即若离吊着我?”
青年眉心笼着几分阴郁之气,轻佻地将骨玉发簪别上泽玉仙君乌黑的发间。
素白的指尖轻轻抹过泽玉仙君唇侧的血液,拇指轻轻揉搓了一番,唇侧勾起几分微凉的笑意:“师尊若不喜欢徒儿大可将与徒儿割袍断义,徒儿并不是非要吊死在师尊身上,祝师姐和谢师弟皆是花容月貌、俊美无双,徒儿喜欢他们也并非不可。”
泽玉仙君咳嗽了一声,无情剑诀被破,此时他内伤严重,通身上下经脉逆行,竟是连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得。
他看着郁灯这般执念成魔的模样,心中涌上万千曾被无情剑诀封住的情绪。
一时间那些如洪水般的情绪冲击地他胸闷无比,从来毫无波动的面上甚至扭曲了几分。
情爱这种里念头一次出现在泽玉仙君的概念之中。
就在郁灯还想要继续说什么,一道喑哑的声音响起:“莫要胡说。”
郁灯眼中闪过一抹暗光,唇侧的笑意划大,诱哄一般道:“师尊是叫我莫要胡说什么?指的是师尊不喜欢我,还是与徒儿割袍断义?”
“师尊若是今日不说清楚,徒儿便打算投入师姐师弟的怀中了。”
“师尊可要认清自己的内心,这世间从不会有人一直等着您的。”
泽玉仙君双眸布满血丝,他的指尖微微发白,薄红的唇被血染得通红,一时竟艳色无比。
他额头上密密布着细密的汗水,通身是一种病弱易折的脆弱感,却叫人恨不得再让他伤得更厉害一些。
郁灯轻轻凑近他,眼眸微眯,随后直起身,眸中的情绪顿时变得又冷又淡,竟比起之前的泽玉仙君还要更冷上几分。
“既然如此……”
“郁灯,本尊……”
仙人银灰的眼眸明灭不定、混沌不清,指骨攥紧,下颌似乎也崩得很紧。
郁灯笑了,轻声道:“师尊想说什么?”
泽玉仙君张了张唇,半晌才闭眼道:“…不会…割袍断义。”
大殿的门再次被推开,泽玉仙君恍惚间听到郁灯的声音有些焦急。
他说:“师尊,这是发生了什么!”
青年身上没有重重逼迫,没有阴戾冷淡,温暖的味道甚至叫他生出几分难得的脆弱与心安。
一旁的‘郁灯’缓缓起身,身形缓缓透明了起来,此时泽玉仙君若是清醒的,必能认出这正是那心魔幻影。
郁灯刚进琅玉殿便看到泽玉仙君跌坐在寒玉座边,口吐鲜血,乌发凌乱,额冒虚汗,脸侧诡异的红丝蔓延,看着十分惊人。
他吓得也顾不上什么,赶紧上前扶起人。
泽玉仙君这副模样好似修行走火入魔一般,郁灯赶紧掏出这段时间炼制的缓解灵力紊乱的丹药喂给泽玉仙君。
泽玉仙君显然意识有些模糊,郁灯只好默念一句“得罪”,便轻轻让泽玉仙君靠在自己的肩侧,掰开那形状优美的唇,将丹药喂了进去。
折腾好一会儿泽玉仙君才将那丹药吞下,郁灯刚松了一口,却听到自那仙人口中传过一道极清的呢喃声:“并非…不喜欢。”
郁灯一愣,有些摸不清情况。
师尊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好像是在告白啊?
莫不是他要有师母了?
郁灯没想太多,谁能叫他着冷情至此的师尊动心,除了白月光师姐还能有谁?
祝枝虽是男扮女装,但容貌仍旧是顶尖尖的,便是郁灯都为之失神了多次。
郁灯时常会想,师姐那样优秀的人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
如今见师尊如此,他突然心中失落了几分,若是这般厉害的师尊对师姐表白,师姐定然不会拒绝的吧?
毕竟师尊不止修为极高,而且还是那原著中的主角攻呢,肯定会有什么光环的。
师姐若是喜欢上师尊……好像也不足为奇。
郁灯压抑住心底莫名的失落感,埋头在储物袋中又找了些丹药喂给泽玉仙君,随后便给修宜堂的长老发了封紧急的讯息。
郁灯口袋中盘着的暗金幼蛇看到郁灯为泽玉仙君如此紧张的一幕,唇角尖锐的牙忍不住便露了出来,暗金的竖瞳中透露出几分对泽玉仙君的厌恶与阴冷的嫉妒。
蛇类认定帮助自己渡过蜕皮期的人为依恋对象,这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将郁灯当做自己的伴侣来看待的。
尤其是蛇身本体的时候,行为会更符合动物本性,情绪也会被放大数倍。
这会儿自己的伴侣为别的男人忙前忙后,这如何能忍?
但还没等那条在自己‘伴侣’面前扮弱的烛龙巨蟒做出什么,他‘伴侣’便又用密语传音找他来了。
“师姐,你下山历练何时才结束?师尊今日出了些事,我观似是走火入魔……”
郁灯的声音有些焦急。
那边祝枝的声音带着几分抚慰道:“师弟莫要慌张,师尊功力极深,定当不会有什么大事,我此时离宗门还有些远,怕是需要一个月才能赶回来,这些时日只能拜托师弟多费心了。”
祝枝并未说谎,他虽此时本体在此,却不能多待,他是入了魔的烛龙巨蟒,身上的魔气极为浓厚,蜕皮期是他的脆弱期,也是无法控制魔气的时候,待在凌霄宗必然会暴露。
且渡生城也堆积了不少事务,那些趁着他不在的魔物都虎视眈眈地想将他拉下那城主之位,他须得回去好生震慑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灯灯:“师母竟是我自己。”
心魔变得灯灯真的又a又坏,兴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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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拼刺刀的第三十二天
泽玉仙君修行走火入魔之事并未如何传开,郁灯也不清楚到底如何,只是后来据修宜堂的长老说,得亏他及时用丹药护住了泽玉仙君的心脉,后来泽玉仙君的好友无周仙君及时赶到,这才稳定住了情况。
无周仙君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面色有些难看,他收回了手,身前的泽玉仙君面如白纸,手中运气,但情况看上去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无周仙君蹙着眉,语气有些差:“你的无情剑诀缘何被破了?”
泽玉仙君闭着眼,却是一言不发。
无周仙君站起身,左右踱步:“泽玉,你的心魔已经压制不住了,魔种已经彻底与你融为一体了你知不知道!”
泽玉仙君额头滑下一滴汗水,他唇色极淡,好似大病了一场。
他如今已然恢复了神志,记起了心魔变作郁灯引诱他破诀的事。
其实泽玉仙君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魔种被种下的时候他就大概有所预感了。
天道之下,大道有情,无情剑诀从现世起便一直为大道所拦,人本便是七情六欲的精魄所集合,若当真舍弃了这些,那么人便不能称之为人。
不算人的人如何能证道?最终只能成为一具傀儡机器罢了。
泽玉仙君走到修真界的巅峰,本身便能触碰到几分大道,他早已知道这些道理,却始终无法领悟。
何谓大道有情?
便是先入世,体会人本该拥有的一切情感情绪,最终便是踏碎虚空成为另一方天地的神明,也能够以有情而创世。
泽玉仙君垂下眼睫,遮住那银灰的眼眸,分明如今受难的是他,他倒好似未受到分毫影响般。
淡色的唇轻碰:“无周,此次叫你费心了。”
无周一甩袖子,气道:“你以为我想看到你?就你事多!”
泽玉仙君微弯唇,竟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来:“你不必忧心我……”
白衣的清冷仙人银灰的眸中带着几分薄雾般的朦胧:“无情剑诀,早便该破了。”
无周仙君皱眉:“你的意思是?”
泽玉仙君点头:“师尊曾在我修行无情剑诀前便劝过,有些自创世起便存在的规则是整个世界的核心,是我一叶障目了。”
“我所舍弃的情感,却正是修真的意义,若当真登高孤顶,一人又该有何意义?”
无周仙君想了想:“你如此想也好,无情剑诀确是叫你日复一日冰寒缺乏人气,我还当真以为你这辈子都要死磕下去。”
泽玉仙君盯着自己的指尖,脑海中朦胧地浮现自青年身上传来的温暖干净的气息,仿佛这样触碰,他都重新变作了一个正常人。
所以,从那高高在上的神坛走下来吧,成为一个正常的人,以身入红尘,见证大道。
泽玉仙君没过几日便召了郁灯入殿。
郁灯本以为师尊这次受伤严重,但眼下看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毕竟是原著的攻,光环还是有的。
郁灯再见到师尊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般了。
泽玉仙君难得的不再是穿着一年到头不变的白袍宽袖,反倒是一身雅致竹叶的青衫罗衣,浓密的乌发由一根竹簪束起,通身皆是孤瘦雪霜之姿。
像是木头被注入了灵魂,连那双淡漠的银灰色的眼眸都好似多了一簇火焰。
郁灯一时没缓过来,好一会儿才干咳一声鞠躬道:“师尊。”
泽玉仙君手边摆着一支雕刻得极为精致的骨玉发簪,他修长的指在那发簪上摩挲了片刻,方才带了别样的温度地注视着眼前的青年。
“郁灯,本尊此次多亏有你在身侧。”
郁灯赶紧道:“师尊说笑了,徒儿应该的。”
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莫名的觉得不太自在。
师尊看着他的眼神不再是从前那种冷淡若无物的感觉,郁灯反而觉得不对劲。
泽玉仙君将食指搭在玉簪的孔旁,面上的表情不变:“此次本尊虽并无大碍,却还是受了些伤,届时打算闭关一段时间,只是你修习一事本尊不甚放心,若你情愿,本尊可与你一同闭关修习。”
与泽玉仙君一同闭关,无论是谁都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泽玉仙君相貌无双,是修真界手腕最大的大佬,手中的好东西数不胜数,且一同闭关修行不说对势弱一方的人多么有利,也算是临时双修之意,孤男寡男相处一室多日,谁能保证不生出分毫情愫?
总之在修真界中,若是有人邀请一同闭关修行,差不多就是在跟人表白了。
毕竟一同闭关修行的人必然是亲近无比的,一般都是恩爱的道侣才会如此。
郁灯初来修真界不久,并不是特别清楚,但他一听到师尊这句话就心中一抖。
天,师尊这人又严格又高冷少言,折腾人也是一把好手,他要真跟人日日待在闭关室内,那不得成了被佛祖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
到时候他可真就一点自由都没了。
郁灯越想越怕,抖着嗓子道:“师尊,自上次您教诲后,徒儿便下定决心好好修行,您闭关是为修复内伤,徒儿与您一同闭关只会打扰到您。”
泽玉仙君动作一顿,郁灯或许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他抿唇:“郁灯,你该知道与本尊闭关修行的好处。”
郁灯连忙道:“师尊恕罪,只是徒儿在凌霄宗待得许久,如今年岁已到,早该下山历练一番了,徒儿以为无论修为高低,都该出门见一番试炼,历练人心。”
泽玉仙君垂眸,半晌声音冷淡道:“你若打定主意,本尊便也不再强求。”
郁灯松了口气,白瓷般的面上泛起几分浅雾般的红,画描笔素的眉眼放松了几分:“师尊费心了。”
泽玉仙君从前无情无心,对郁灯追求自己的举动毫无感觉,如今却因着青年一个无意识放松的动作心尖微刺。
眼前青年一身杏衣长袍,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眉眼似画中远山青黛,水与墨交融而纯美,可偏生,那双漂亮的黑眸中再无对他的爱慕与向往,反倒因着能远离他几分而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