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着便也大步向前走去,高悦紧随其后,御林军们自然跟着皇帝走。何幻也欲起身随行,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丝诡异的寒光,他连忙出手,一把按住了他父亲的手腕,几乎是咬着牙小声说了句:“爹,你疯了?”
“你松手,我没疯!”
何永川并不领儿子的情,他甚至因被儿子阻挠刺杀皇帝的大好时机,脑子一热,忘记了控制音量。这一声‘我没疯’一经出口,瞬间引起多方关注,自有御林军和暗卫双手出手,一方将他按在了地上,另一方甩了片石叶刺入了他握刀的那侧肩头!
何幻见此,还没站起身又再度跪了下去,他给周斐琦不断磕头,恳求皇帝陛下念在何家几代忠良的份儿上饶他父亲一命!
原本高悦觉得何永川能生出何幻这么个儿子不至于傻到这般程度——众目睽睽之下刺杀皇帝——可眼下看来,他跟他的儿子真得是‘云泥之别’!然而,高悦若是知道何永川会冒这么大的风险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护住梨园里的亲生父亲公子宝,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最多也就说他一句‘愚孝’。
可惜,不论怎么评价何永川都改变不了他企图刺杀皇帝的事实,毕竟他手里那把刀子可不是假得,那是货真价实的证物,而现场的所有人包括何永川的儿子何幻都是证人。
周斐琦回身看了何永川一眼,只留下一句‘带下去’,也没理何幻的求情,带着身后一群人大步往梨园而去。御林军的统帅在前开路,自有一小队士兵和一个暗卫看着那火坑,毕竟这个蛛人不死透透的,亲眼见识过他‘妖’性的众人也不能放心啊!
梨园内的何家护卫一时群鸟无首,瞬间便乱了套。这一晚和墙外的人打了这么久,护卫们死伤惨重,尤其是亲眼看见自己的同伴是如何被之前那五只赤蛛给开了瓢的人,一见何家父子先后离开,再也不愿留在这儿,后脚就逮个机会跑掉了。
因此,等皇帝陛下带着人来到梨园的时候,园里园外能跑得人都跑得差不多,只剩下极少数的人还在坚持打斗。不过,何家的护卫跑就跑了,那些倭国潜入者可不能这么轻易让他们溜走。于是,周斐琦立刻下令,御林军分出三队多面追击。三千御林军追踪刚跑没多久的潜在倭贼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主要现在是晚上,街上没人,但凡有点动静有个可疑的人影,就很好辨认,所以那些干了坏事还想脱身的潜伏倭人几乎就在一个时辰后,全部被捕获。除了那几个跑得最快的忍士,几乎没有漏网之鱼。
梨园这里,御林军还剩两千,不但直接围了园子,更是把梨园里剩下的何家护卫也一一押缴,这一下,包括何幻在内,梨园的院子里乌压压跪了一地人。
何永川这会儿已经被绑着送去刑部的路上,何幻也被捆了,何家的护卫们见此,都吓得一个个跪在地上犯嘀咕,实在不知他们的少爷犯了什么事,老爷又去了哪里?还有眼前这些气势不凡的御林军簇拥着的那位就是皇上吗?他身边跟着的那位看着到像是前两天游街撒钱的毕焰君,这两人大半夜的不在皇宫里睡觉,跑到梨园来干嘛?难道说这梨园里真藏着什么已经足够引起皇帝注意的惊天大秘密了?
那他们今晚还护卫了梨园,会不会被牵连进去啊,不要吧,他们可都是奉命行事,都是听了何家老爷的话,对了何家老爷呢?
一院子跪地的人们心里疯狂长草儿,御林军们却在皇帝一个手势后立刻开始搜查。
梨园里,自从周璨接回了公子宝,府中仆役大多都被遣散,如今还能留下伺候的大多都是周璨的死忠,不过人数极少,只有不到十人。这些人很快就被御林军给抓到,押来前院跪着。到是有一个老管家,一见势头不好,立刻就往东边的花园跑,他是想要去给公子宝通风报信,可惜才跑到门口就被御林军给薅住了后衣领子,也正因此,御林军发现了东边这个小花园中的异常景象,立刻冲进去,却在踏入花田的那一瞬,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弹飞了回来。
是真得弹飞,那几个御林军的士兵感觉自己刚才好像撞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那墙先是把他们吸附过去,之后就像是皮球被吹得鼓起一样,趁着鼓起的那一瞬向外的推力,将他们给反向推了回来。几人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胸口好似刚碎完大石,连揉带喘,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再看那片花田的正中央,那里坐着一个又黑又丑的老头,这老头蓄着一把花白的络腮胡,此时五心朝天,双目紧闭,不知在施展什么功法,反正他面前的那个好似飘在花朵之上的罗盘看起来不太稳当,正如转得不好的陀螺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停下来。
那老头就算是在夜里,也看得出满头大汗,这个情景好像他是真得在和这个罗盘较劲儿似得。不过,这事情御林军的士兵们可不敢妄加判断,连忙爬起来去给他们的皇帝陛下报信儿了。
高悦一听御林军说那花园里的老头的样貌,心里就咯噔一声。自从当初子弦道长推导出后海湖、御马场、守备营伤民堵路之异象,乃是景、杜、伤三门之象,其中景门推出一人之貌即是又黑又丑络腮胡,皇上当时就已下令全程搜捕,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藏在梨园内!
看来,这次的奇门乾坤颠倒局与这个梨园花园里的老头是大有关系了!
高悦坐不住了,他抬脚就要往小花园走,被周斐琦拉住了,就听皇帝道:“若他便是那布局之人,所用也是玄学之术,你去了也破解不了,朕立刻派人回宫请赤云道长前来化解。你安心的守着朕就好。”
高悦:“……”
虽说他俩已经是好些年的老夫老夫了,可有的时候吧,周斐琦不经意间说出来的那些‘大实话’听着还是让人禁不住脸红,那个什么叫‘我守着你就好啊’,就算这是实话,也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啊,这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而且不合时宜啊不合时宜……
见高悦老实了,周斐琦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边叫来一个暗卫,让其立刻回宫,请赤云道长前来梨园。之后,皇帝又命人将小花园严密包围,防止里面那人趁机逃跑。
高悦还是觉得不放心,拉着周斐琦说:“咱们过去看看吧?那人要是万一也会什么忍者的遁地术之类的可怎么办啊?”
周斐琦觉得也有道理,就和高悦一起往小花园那边走,这期间他依旧紧紧握着高悦的手,那情景特别像是担心自己媳妇‘撒手没’,就严防死守得特别明显。
高悦好似早就习惯了被周斐琦牵着,边走还边低头想事情——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乔环死前说的那第三个字不是离开的离,而是梨园的黎。他是想在死前,提醒自己他的父母在梨园。但如今看来,这个梨园里没有乔夫人,也没有了前静娴公主周璨,而剩下的只有何家人和一个黑丑络腮胡的老头儿。
何家的人会出现在此,若之前他和周斐琦没有去找太后询问当年之事,可能也不会知道公子宝和静娴公主之间有过那样一段往事,如今他们的那对儿女被寄养在何家,何家又是静娴公主的外祖家,公主宅邸被东瀛奸细偷袭,何家人来帮助护宅这都能够理解,可是何永川为何要拼了命当众刺杀呢?
如果是为了护一个宅子,他用得着这样拼命?答案是否定的。那么他想要护得就肯定是这宅子里的什么人了——
而这宅子里值得他这样拼命的人除了父母便是儿女,何幻是他的儿子,看起来也不用他护着,那么就只剩下父母这一个选项了,而何永川的生身之父静娴公主周璨不是说傍晚时就在白河码头做船离开了吗?那这梨园里还有什么人值得他这样拼?
高悦想着,想着,便得出了两个任何人看来都不可能的结论——
一、这个又黑又丑的络腮胡老头儿就是前静娴公主周璨。
二、这个又黑又丑的络腮胡老头儿是前·已故·宝国公。
这两个可能性,高悦个人更偏向后一种,因为周璨实在是没有理由假扮成一个又黑又丑的络腮胡老头儿,自己陪自己演七年的戏,那么这个老头是公子宝的可能性更大。
公子宝没死,因这人在被揭发前就一直在密谋造反,被揭发后又被周璨救了,继续密谋造反简直就是顺理成章。高悦想到这儿,便觉得这个事情得跟周斐琦说,于是他便拉住周斐琦道:“我觉得,这个小花园里的老头儿,很有可能是——”
公子宝!
这三个字被小花园里突然暴起的红光和飞沙走石淹没——
红色的光透着黑色的雾自盛开的花瓣间炸起,那黑雾旋转间带起阵阵飞沙石砾,间或还能听到阴森的悲泣之声,空气在这期间好似也骤然降温,寒气自脚底晃动的地面猛扑上来,就像有无数双来自地下的手,那手只剩森然的白骨,卷着几千年的幽怨破出地面,抓住了地上之人的脚踝,拼命往下拽!!!
然而,这一切也不过是被拽了的人脑中的想象,真实的情况是你什么都看不到,可就是被定在了原地动不了!
所有人脸上皆是震惊!
然而,这好像只是个开端,因此地面晃动得越来越剧烈了。
于此同时,梨园外不远处也传来一阵惨叫的人声,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一柱红光冲天而起,好似地底熔岩般的红色,浓稠中带着灼热,就算是高悦等人离得这么远看着,都觉得那光热得刺眼,看了没有两下便忍不住撇开视线。
然而就在众人避闪不及的红色光柱里,一只金黄色的小虫于光柱里缓缓地飘了上来。它初时只有黄豆大小,但是,在它逐渐上升的过程中,它的身躯一圈一圈地跳长着——这道光柱,无疑是来自刚才焚烧百羽鸣喧的那个石灰坑。而刚才那阵惨叫则是留守在石灰坑边的御林军发出的。
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因为梨园内的所有人都动不了,地面还在晃动,而他们的脚踝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抓住了……
第90章 秋分三候
大坑上,红光柱中金虫一圈圈变大,它的模样也逐渐被四外的人看清——
那是一只金色的蜘蛛。它的身躯在地面每一次震动时都会跟着一颤,而后便肉眼可见的胀大一圈。没人能预测到它会长得多大,但是它每膨胀一下,就好似有一圈看不见的气波在空气中荡开,并带出好似来自远方的悠远的钟声,那钟声合着风,吹到人的耳边,像是某人的叹息又似恶魔的低语。
此时,皇宫御书房。
赤云道长最后一笔写完,面前的大白纸上呈现出了一个完整的奇门八卦图。他看着这张图,脸色却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就在这时,脚下的大地颤了颤,耳畔响起了古老的钟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暗卫回归,带来了皇帝口谕:“道长,皇上请您即刻前往梨园。有人在梨园里催动罗盘。”
同一时刻,白河之上的某只船舱内——
周璨坐在乔夫人身旁,手脚上都带着东瀛秘术所制的软枷。乔夫人同样手脚被缚,却因之前痛哭这会儿睡了过去,人事不省。
周璨盘膝静坐,原本也是闭着眼睛,突然间水面一阵晃动,他猛然睁开了眼,那双眼也在睁开的那一刻化出了金色的瞳仁。
东瀛的人见此诡异一幕,无比吓得大叫起来。他们连忙跑出去叫百户家臣,却发现不知何时,甲板上原本留守的同伙竟然全被一刀毙命!而他们的百合家臣大人此刻正在离这艘船十仗之外的水面上与一人缠斗不休!那人一身黑衣,看不清长相,但是他的身份却不难猜,定然是来救这位大周皇族的!
不过,伙计们想就凭他一人也想救走大周的皇族?可惜,有的时候打脸就是这么快,几乎就在伙计们才这么自大地想的下一刻,船舱里就传来了一声大喊,用得是他们东瀛话,喊得是:“前面有埋伏!”
平地惊雷不过如此。
甲板上的伙计连忙从船尾跑到船头,就见前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横列了一整队的巡江舰,一丝不苟地将他们前进的水路给堵得死死的。那些江舰上清一色挂着一枚帅旗,上书一个大大的李字,竟然是沽城的镇东水军?!
那,那个在船尾和百户臣缠斗的人难道是镇东将军?!
可是,据他们的可靠情报那位镇东将军不是人在平京吗?怎么可能这么快又跑到这白河江上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是不可能,因为那个缠住了百户臣的人根本不是李景,而是收到皇帝密令的柳青风。他本就在沽城动用水军搜查白家余孽,出了周璨被劫之事后,周斐琦推算着船只行进的速度和白河航线,给柳青风发了飞鸽密令,让他在出江口这处做好埋伏,准备劫船!
皇帝的要求很简单:周璨作为此次奇门局事件的要犯,不论是否勾结东瀛人都不能让他借此机会跑了!人是必须要活着抓回来的!
柳青风布局严密,动手的时机也谨慎,本是一个万全之策,却不想就在他以为一切皆落的时候,那艘贼船突然自船舱里轰然巨响,裂成了两半。爆破溅起巨大的水花,待水花落下时,整艘船的人竟然全都不见了——
柳青风惊愕望去,只见空气中不知为何飘着两丝细小的金色电流,可也就是在眨眼间,那电流也没了,空气里只剩潮湿的水雾……
与此同时,京城里那只本已膨胀到房屋大小的金蛛停下了生长,那阵阵声声来自远方的钟鸣也顷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凄厉如鬼泣的风声,金蛛身上的金光也同时黯淡下去,慢慢显出了紫黑的颜色,一点一点儿地自蜘蛛的脚爬到蛛身及至头部再到须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