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齐鞘只笑了笑,高悦却一口直言,道:“天下哪儿真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不过是,在高山国,你见到的都是被你的哥哥姐姐们精心筛选过的人,自然是真善美。那些被筛下去的人,才是人间真实。”
“那我以后该怎么办呢?”咸钩卷卷又迷糊了。
“跟这齐良人好好学本事吧。”高悦给她指了条明路。
没想到咸钩卷卷竟然对着齐鞘就是三拜的揖礼,还特别郑重其事地喊了两声:“拜见师父。”
高悦、齐鞘:……
这个孩子,去伪存真后,才真是让人惊讶。她的心也太实诚了吧?
晚上,嫔妃们散尽后。高悦在景阳宫招待齐鞘和咸钩卷卷。当然他的膳食如今都是赫连野为他一手操办的药膳,那些鱼肉全部都归了另外两位,这样的三个人一起吃饭,差别待遇特别明显,对比实在太过鲜明,可是狠狠令高悦眼馋了一回。
而赫连野独创的那个‘第八套广播体操式’念饭,也狠狠地令齐鞘和咸钩卷卷‘瞳孔地震’了整个饭局。
咸钩卷卷心思单纯,见赫连太医如此伺候高悦只当是毕焰君都是这般待遇,饭都吃得这般精细,实在令人叹为观止。齐鞘却看出了名堂,稍加思索后他便猜到了高悦可能是有喜了。只不过,他既然没有公开,那便是不希望别人盯上,思及此,在饭后,齐鞘特别嘱咐了咸钩卷卷,让她千万不要将今日高悦被赫连太医念饭这事说出去。
咸钩卷卷问:“为什么呀?”
齐鞘就知道,咸钩卷卷根本没想自己这么多,只道:“他获如此优待,是陛下偏爱,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会嫉妒他的。你也算领教过这后宫嫔妃们的手段了,你不想高悦也遇上这样的事吧?”
咸钩卷卷连忙摇头,“那我不说。”她道。
“好。你有空就多来景阳宫走动,这样别人渐渐会知道你和我们走得近,要欺负你之前,会先考虑你的靠山。”说到这,齐鞘指了下又在院子里遛食的高悦,“他能护住你,放心吧。”
“啊,我觉得自己有了师父真是件最好不过的事了。”
齐鞘便笑了。这个小姑娘傻是傻了点儿,人倒是不讨人厌。
夜幕降临,高悦邀着齐鞘一同将咸钩卷卷送会了储秀宫。不过两人只送到了距离门口不远的位置,并没有走近。回来的路上,耳畔是秋末最后一阵蝉鸣,喧闹的蝉声中,高悦对齐鞘说:“过两日我可能就要经常出宫了,这后宫里的事情,我会管着,但更多的事,恐怕还要你多替我操心。当然,如果能带你出去,我绝对不会让这些后宫事务拖你后腿。”
齐鞘心中又是一阵。曾几何时,他和高悦也是这样,想着出宫之后如何如何,两人也如这般,互相许诺,若是有一天他们之间任何一个人有机会出宫,都不会将另外一人独自留在宫里,必会想尽一切办法,带上彼此。
脑海中,浮现往事种种,眼前的高悦却眼神温和地望着他,好似不经历地重复着他们曾经的誓言——齐鞘有点想哭!不可否认,他这一刻很感动,虽然生活加注在他身上的各种摧残过于强劲,导致他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渴望被爱的能力,但是,人之初性本善,齐鞘就算是一棵树干不算笔直的良才,却没有在各种磨难中失去爱人的本能。
对高悦,不是爱情,却超过爱情,是亲情。当然这是对齐鞘个人来说,他很珍惜和高悦的这份缘。而此时,他听高悦这样说,原因也不问,只用力地点了下头,道:“好。定不负君所托。亦不会令君失望。”
高悦笑道:“那么,我也要继续努力,争取早日把你带出去。”
齐鞘心中自然又是一阵触动。
两人于傍晚的暮色中,并肩前行。
走了一段后,齐鞘问:“高玉的事情你今日又有追查吗?”
高悦摇了摇头,道:“今日事多,还没顾得上他。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齐鞘道:“昨日你去极阳殿侍寝之后,他在景阳宫里同我说了一些话,令我觉得有些——”他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因为那感觉实在是不舒服。
高悦心中了然,只问:“他都说了什么?”
齐鞘道:“他问了许多关于陛下的事。这些事情我实属不知,所以也同他说不上什么。只是,他如此关系陛下,恐怕心里是有想法的。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应同你讲。”
“嗯。我明白你,放心我并不怪你。高玉如今长大了,又成了哥儿,他动心思并不奇怪,只是,唉,陛下绝非普通人,他若是把心思打到陛下身上,那可真是自找苦吃。”高悦一席话说得心平气和,齐鞘见此便放了心。
他有些好奇,便同高悦开了个玩笑,道:“你对陛下就这么有信心?”
高悦说:“他呀,我当然放心。”而后,说完又觉得不大好意思,冲齐鞘笑道:“你也不要把天下的男子都一棍子打死。你阿父遇到的那个人毕竟只是个特例,像那么混账的男人,在这世间也属极品了。”
“那个男人若有一日落到我手里,一定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齐鞘脸上的神情在说这话的那一瞬间变得狰狞,可见他对齐家那位父亲是有多恨。起码在高悦与齐鞘相处的无数次,只要提到那位齐家老爷,齐鞘永远都是用‘那男人’来代替本该尊称的‘父亲’,由此也不难推断,齐鞘小时候在齐家绝对备受欺凌,从来没有感受过一次家庭带来的温暖。
其实这种问题父母在现代也是屡见不鲜,当然古代男尊女卑,父权至上的朝代里能受到夫君善待的女子都少之又少,更何况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美貌哥儿。这种人落到齐家那位老爷手里,自然只能是沦为玩物的命运,好在齐鞘足够坚韧长大成人后,凭借自己的聪慧逃离了那个家庭,现在他人在后宫,又升了良人的位份,早就不是齐家那个爹可以掌控得了的了,齐家人自然也拿他没有办法。
不过,高悦打心里还是希望齐鞘心中的伤痕有一天能被治愈,这样他的人生才算是真正摆脱了过去的阴影,阳光才能照进他的心里,生命以及生活对他来说才算是有了不同是意义——
会变得更加丰富多彩吧。高悦想。
两人一路闲聊回到了景阳宫。齐鞘本想多陪高悦待一会儿,才到门口就见小福子在等门。然后,就听到小福子说:“主子,您可回来啦,陛下来了,在殿里等您呢!”
齐鞘一听皇上来了,立刻和高悦告别,脚底好似抹了油,飞速回了他的良人所。鉴于之前几次的相处经验,齐鞘严重怀疑,若是自己再跟进去,皇上恐怕又会当着他的面,暗搓搓秀给他看,哼,他才不想再被皇帝塞一嘴狗粮呢!
第101章 寒露一候
周斐琦来找高悦主要还是想到过几天高悦就要去户部,这次之前,他肯定是要先把人才选拔上来,而高悦之前的选人题库也只才完成了一半儿,因此,这几天他估计若是没人管着高悦,那人肯定又会忍不住加班加点儿的把选拔人才要用的试卷赶出来。
这件事看着容易,说着也容易,可真正做起来,绝对是劳心劳力的一件事,所耗费的心神绝非常人能够想象。
周斐琦就是想到了这些,再加上是真心疼高悦现在的身体状况,才会想着趁这几天,替高悦把活儿都干完,至于高悦——他乖乖上床到点儿睡觉就好啦。
不过,高悦不知道周斐琦肚子里是这番打算,他只当周斐琦就是很平日一样,要和他时时刻刻两厢厮守,对眼生情。其实,有句古话说得很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们俩以前也是聚少离多,那时候两个人都忙,各自有各自的事业,有时一分开,最长七、八个月见不到,而现在就算再怎么样,至少每天还能朝暮相望,说起来,真是比之前不知强上了多少倍。
高悦进了景阳宫,小福子跟在他身侧,小声说,‘陛下在书房呢,主子要直接过去吗?那个,赫连太医也被叫过去了。’
高悦想到周斐琦可能是有事情嘱咐赫连野,自己在的话,他恐怕有些话就不方便说了,便道:“等赫连太医出来我在过去吧。先去更衣,走了这一路,出了些汗。”
此时已是深秋,傍晚的风可是又干又凉,高悦却额头见汗,可见这两天他真是有些火力上涌,也不知是赫连野的药膳起了作用,还是那喜脉的功劳。总之,这会儿高悦就是觉得,身上潮热,只想尽快换了这身粘在身上的衣裳,洗个热水澡。
小福子听高悦说,就连忙安排了沐浴更衣之事。而高悦坐进木桶里泡了没多久,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这可真是喜脉来得意外,疲倦之感更是如影随形。人容易累,有的时候真不是干了多少活儿,而是取决于身体状况的变化。
幸、福两个小太监听见屏风后面没了水声,本以为高悦都要出来了,都拿起衣物准备伺候了,可左等右等半天也没见人,两人先是小声喊了两声‘主子?’没人应,只好绕过去查看,这一看,高悦竟然靠在木桶边缘,睡得很是香甜。小福子就跟小幸子说:“要不咱们去叫陛下把主子抱出来吧?这样下去吹了风儿可怎么办?”
小幸子道:“还是别叫陛下了吧,我刚才在书房外面,听见里面陛下好像在发火。”
“啊?”小福子惊讶,道:“陛下为什么发火呀?赫连太医给惹的?”
“这我哪儿知道啊?”
“那咱们还是赶紧把主子喊起来吧,”小福子听说赫连野挨批,感觉还挺担忧的,小幸子闻言就扭头看了他一眼,只是没再多问,上前两步,小声把高悦喊了起来。
“呀,我怎么睡着了?”高悦自己还挺吃惊,醒了就连忙从木桶里出来换衣服。小福子边为高悦更衣,边支支吾吾地道:“陛下在书房,好像在从赫连太医发火……”
小幸子:……
这个小福子胆子也太大了吧?竟然敢给陛下打小报告了,啧啧啧!也不知道是什么壮了他的胆儿!
高悦却似笑非笑地睨了小福子一眼,之后点了点头,穿好衣服后,就举步前往书房。
书房里,赫连野跪在地上,周斐琦坐在书案后,眉头紧蹙。两人刚才就高悦入职礼部之事,发生了一点儿小摩擦。赫连野跪地直言劝谏:“望陛下为大周皇嗣和高毕焰的身体着想,三思啊!”
他说第一遍的时候,周斐琦‘嗯’了一声,赫连野却没见好就收,又说了第二遍,这次周斐琦便只让他平身,他还不肯起来,又说了第三遍,周斐琦自然没好气儿了,就吼了他一句‘朕让你平身。’
也就是这一句被小幸子听见了,传给了小福子,小福子又把消息转告了高悦。最近这几个月,小福子和赫连野走得很近,听说他挨批自然心急,也就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帮赫连野说几句好话。小福子没什么心眼儿,这事做得吧,确实不够周全。这也就是高悦和周斐琦的关系超乎寻常,若是放在真正的古代,小福子这样的要求可就有点强人所难的意思了!不论谁做他的主子,都会免不了想到,你就不担心你主子我这个时候去帮赫连太医说好话也会被盛怒的皇帝责罚吗?
当然,高悦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小福子,小福子是个什么人他很清楚,他相信小福子就是心直口快,所以有些话他听了一笑置之就好,没必要较真儿。
书房里,灯火通明。高悦带着一身水汽走进来,头发也只擦了个半干。赫连野还在地上跪着,周斐琦脸色确实不大好。君臣二人相对无言,似乎是在为什么事情较劲儿一样。
高悦就当没看见赫连野跪地不起似得,直接向周斐琦走了过去。周斐琦看到他才面色稍霁,又见他顶着一头湿发,连忙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布巾为他擦拭起来。
“你怎么也不把头发弄干再出来。现在外面早晚温差大,不像夏天可以随意妄为。”周斐琦边擦着高悦的头发,边道,语气里既无奈又宠溺。
高悦就笑,说:“我可没觉出冷,你不知道,我刚才去送咸钩卷卷,回来的时候就走了那么几步,出了一身汗。我好像火力特别壮。呵呵!”他笑着,往赫连野那边看去,这才开口问道:“怎么让赫连太医跪着呢?”
周斐琦心想,我让他起来,他也得起来啊。这个太医表面看着滑不留手,内里跟他那个爷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驴脾气,真是又撅又臭!
皇帝还没回答高悦的问题,赫连野在一旁就又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了第四遍,这一遍,边说他还边给皇帝陛下磕头。高悦看在眼里,竟然觉得这个赫连野的身上什么时候有了这股子愚忠之臣的味道,这个味儿可跟他一点儿也不搭呀!
不知到赫连野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总之,高悦是绝对的周党,谁让周斐琦不痛快,他随时都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翻脸似翻书,就听他轻笑了一声,扭头就跟周斐琦说了一句:“要不,咱们还是派人去赤云观把子弦道长接回来吧。你看他才几日没在,这太医院的太医竟然都敢不听皇上您的话了呢?这要是传出去,恐怕又要有言官胡说八道了!”
这一下,还真是一把捏住了赫连野的软肋,他天灵盖儿一凉儿,瞬间清醒,赶紧连连叩首,反省忏言:“是臣孟浪了,忘陛下恕罪!望陛下宽宥!望……”
周斐琦:……
朕,懒得理你。
高悦见周斐琦番了个白眼,便抿着唇悄悄笑了笑。他心想,这个赫连野估计是之前爬得太过艰难,一直处在底层被打压的状态,如今境况扭转,大概是扭转的太过容易,这人就飘了,都敢顶撞大周皇帝了,你当你是言官吗?请你认清现实好不好?你就是个太医啊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