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高悦也在自省,是不是自己平日里太惯着这些太医、太监们了,以至于如今个个看起来,都没什么规矩的样子,照这样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膨胀得找不着北了吧?这可就更不是高悦想看到了的。
管理,说到底还是管人心,想让他们听话,光宠着惯着根本没用,得恩威并施,不然一个个尾巴翘到天上去,还不知要惹出多少事端来。
赫连野给周斐琦磕头忏悔了好半天,周斐琦才抬手挥了下,“你先下去吧。”
至此,赫连野也出了一身汗,边抹着脑门,边欲言又止地退了出去。他才出门口,就听见身后的书房大殿里,传来高毕焰的说话声——
“子弦道长一定要等到赤云道长出关,才能回来吗?”
皇帝道:“恐怕是啊。赤云道长这次机缘巧合好像是到了冲关的关键期,子弦道长要给他护法,观里也有些事情需要他打理。不过,好像赤云道长这一关已经过了大半,估计再有几天也该出关了。”
“那就好。我说……”
赫连野还想再听听,迎面来了一人,一把拉住他,竟是小福子。看小福子这焦急的神色,再听他的话,赫连野只觉得自己刚刚真是一时被膨胀冲昏了头,唉,他怎么也能犯下如此不明智的错误啊!
小福子道:“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听小幸子说你刚才被陛下训了,我好担心啊。你到底干了什么,怎么把陛下惹怒了?”
赫连野欲哭无泪,“唉,别提了。一时被猪油蒙了心,犯了个愚蠢的错误。”
小福子:……
我听不懂。
赫连野:今晚估计要失眠了。
景阳宫的书房内。
高悦坐在书案侧面的圆凳上,周斐琦拿着木梳在耐心地帮他梳理头发。高悦眼睛盯着桌上那几张纸,上面写了些字迹,一看就是出自皇帝陛下的手笔,可若详细看那里面的内容,却有都是他之前归纳总结过的关于人才选拔的题目。看到这些,高悦便知道周斐琦来景阳宫是想干什么了!
心里有点儿感动,高悦道:“你每日那么多政务要忙,以后这种小事就我自己来好了。”
“不行。”周斐琦弯腰亲了下他的发顶,道:“以后,到点儿,你和宝宝就上床睡觉,这是我今后一生中最大的事,除此之外,其余全部的小事,就都我来好了。”
听他这么说,高悦心尖像是流过一条蜂蜜汇聚的小溪,甜丝丝地令人眼中不由便温度飙升,想紧紧拥抱住眼前这个人。他这么想的时候,已经转了个身,抱住了周斐琦的腰身,脸贴在他的肚子上,昂着头,笑眯眯地说:“对我来说,人生中最大的事,除了你,就没有别的了。我想让你这辈子都再无烦恼,笑口常开,能够肆无忌惮地活得痛痛快快!”
周斐琦躬起后背,凑近高悦的唇,说:“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有了这一切。”
两人额头相抵,气息缠绕……
这晚,高悦偏要陪周斐琦梳理题库,周斐琦拗不过他,便由着他留在书房。可高悦是真的嗜睡,那题写了没有几道,竟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周斐琦见此,自然是将他抱回了寝殿。把高悦放在床上时,周斐琦心想,就高悦今日这个状况来看,他想加班肚子里那位恐怕也不会同意,这还真是到点就困,看来就算送高悦去礼部有肚子里这个小家伙替他看着高悦,真是比什么赫连野之类的要靠谱太多了!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周斐琦的心念,高悦于睡梦中竟轻轻砸吧了下嘴,还笑了一声。周斐琦大敢惊讶,下意识便将温热的手掌轻放到了高悦的肚子上——当然什么反应也不会有!
不过,周斐琦还是觉得特别神奇,因为这个地方竟然住着一位他和高悦的宝宝。这可是他们俩之前从来都不敢奢望的奇迹。
真的是上天的恩赐啊!
大概真是受到了宝宝来自未来的鼓励,准爹爹周斐琦这一晚的加班堪称大周嘉懿朝皇帝加班效率最高之夜。因为,他只用了这一晚,就把高悦曾经定下的那几分试卷的所有题目都搞定了,不但弄完了这些,他还顺手帮高悦把在之前没弄完的题库,又分门别类地整理了一遍。而这一切作为的时候,也不过才丑时。
周斐琦抱着高悦睡了三个时辰,便上朝去了。
高悦第二日,起来的时候,书房的桌案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几叠纸,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完成度堪称完美,不禁暗想,周斐琦这是昨晚喝鸡血了吗?这工作效率莫非是那什么‘光脑系统’死灰复燃,又给他加了什么外挂之类的金手指?
这个嘛,高悦想破头也暂时想不到,周斐琦的动力正是来自于,他的肚子!
不过,试题搞定了,后宫这边的工作安排也要跟上日程。既然太后把后宫的实权交到了他手里,那么他就不能辜负这位老人家的一番信任。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该份的工作还是要分。后宫这些嫔妃们明争暗斗了这么些年,如今却是该给他们找点儿正事消磨一下他们的精力了,否则整日让她们这么无所事事瞎琢磨下去,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事,那还不是早晚得疯!
高悦的作风就是雷厉风行,他很清楚,周斐琦那边安排好相关的事,加上选拔人才也用了不几天,而且这次户部要人很急,李尚书已经连着两日在早朝和皇上‘要人’了,再加之千岛国那边的情况每日都在更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真要开战了,那样一来,户部的统筹和调配的工作会相当紧要。高悦出于对周斐琦和大周的维护心理,觉得若真是打仗,他得在户部替周斐琦看着点儿。
因此,后宫的事情,一定要从一开始就分工明确,安排妥当。
这日一早,后宫各主子们纷纷收到了高毕焰自景阳宫发来的邀请函。上面写得很清楚,邀请她们共进午膳。这可是高悦掌权以来首次这么正式地组织后宫嫔妃们聚餐,这个事情,不论嫔妃们心里真实意愿如何,面子总是要给的。
于是,午膳之前,景阳宫便陆陆续续有嫔妃相继到访。来得早得自然是平日里就和高悦关系比较近得,如齐鞘和咸钩卷卷,这都是早点过来,准备帮高悦忙的。当然也有之前一直没能攀附上李家的淑贵妃或林家的林青叔的嫔妃,这次趁掌权人更迭,早点来表忠心,投靠新贵的。
这样人里,大多位份不高,家里的背景自然也十分有限,不过,高悦自己虽然家世显赫,但在平京他最大的靠山只有周斐琦一个,如今拿到了后宫掌权令,靠山自然也要算上太后一个。
当然,整个大周的人,若有谁背靠皇上和太后这两座大山,基本也就相当于是天下无敌了。
说来真有些奇,高悦没想到菡嫔竟然会早早地来景阳宫给他帮忙。不知这些天菡嫔受了什么刺激,高悦看着她好似是比之前稳重了些,行事说话也不再那么高调,倒好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令人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然,谁人换了什么性子并不在高悦的考虑范围内,他今日要做的事情,是当着这些人的面,分权明职,以便她们每个人天天都有事情干,不至于日日闲得净想着怎么明争暗斗。因为,高悦太清楚,人只要累到一定程度,就不会再有多余的精力东想西想,每日所盼就会变得非常单纯,无非就是吃饭睡觉盘银钱。
高悦今日盛装在身,那一身毕焰装穿在他身上,真真是应了那句话:玉自天成,风华绝代。整座景阳宫好似都因他在,明亮起来。
不少嫔妃见到这样的高悦,就不由自主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慑,上前冲主位上的高悦躬身行礼,之后眼睛也好像粘在了他身上,控制不住跟着他转。
鉴于今年大选入宫的新人,大部分都被周斐琦给遣退了回去。留下得四番美人,如今也只剩下三个。月亮和拓跋玉来得算是最晚的。尤其是从来死宅在自己屋子里的拓跋玉,这一日竟然也来了景阳宫,虽然是最后一个到得人,可平日后宫里的嫔妃好多都没见过他,因此他一到场,就被各种围观的视线给刺激得立刻低了头,还红了脸。
高悦坐在主位上,看着拓跋玉,他虽不是第一次见这人,但之前的那几面之缘,觉得那人虽然冷淡,却是个大方的性子,好像还真没发现他有被人看几眼就脸红脖子粗这种毛病。不过,连菡嫔都能变稳重,拓跋玉变害羞在这个大周的后宫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高悦不动声色,观察众人。待人都到齐后,便让小幸子传膳,一时间,各种精美菜色流云一般碟碟飘来,嫔妃们看这隆重的程度,多少也猜到些今日高毕焰恐怕不是单单要请他们吃饭这么简单,他或许会说什么大事吧……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这一点,高悦今日遵循得很是到位。当然,这顿饭也几乎是在安静中进行的。嫔妃们就像是故意暗中较劲儿,比拼谁的用餐礼仪更好似得,全程不但无人说话,甚至就算到了最后喝汤的时候,都只有零星的一两声轻响。
高悦便趁机将在场众人观察了个够,心里有了数,他便率先放下碗筷。撂下筷子的那一刻,高悦看到坐在餐桌尾部的一个正七品幸郎小哥儿一口饭还在嘴里,眼睛也还盯着桌上的菜,但高悦撂了筷子,这小哥儿就连忙把筷子也放了下去,而这个时候许多坐得比他离高悦近很多的嫔妃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细节,可以说明,这个哥儿对高悦心中敬畏,另外他或许有常人不能比拟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至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应该是能做到的。
高悦心中暗暗记下,琢磨着一会儿给他分个什么差事。女妃这边菡嫔是第一个放下筷子的,可见她一直都在暗中观察高悦,只是她的反应比那个幸郎哥儿要慢半拍。
高悦既然今日请了所有人,那么就是准备给他们都派上活,菡嫔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对她,高悦的安排更谨慎。
等所有人都放下筷子,高悦才笑了笑,挥手让人把残羹冷炙撤下去,换上一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一人一份,放到他们的面前。
所有人看着眼前的纸笔疑惑不解,就听高悦笑道:“今日叫大家来,是想请各位替本君分忧。说起来,太后将管理后宫的重任交到我手上,实则是对本君的一番拳拳爱护之心,本君不忍辜负她老人家,因此这件事,咱们只能办好,不能办砸。不过,大周后宫事务繁多,本君精力有限,恐不能面面俱到,所以今日才会请列位来祝我一臂之力。不知列位意下如何?”
众人一听,都以为高悦脑袋糊涂了,听这话口,他竟然要分权给他们?那当然愿意啊,这简直得举双手双脚赞成!于是,众人几乎异口同声:“愿为高毕焰效犬马之劳!”
“好。既然如此,那便请听到本君点名的人,拿起纸笔,记录下你们需要做的事情。而后,签字画押,交回到本君这里,这些本君也会如数交给太后保管,毕竟这个大周的后宫不是本君一人的,也不是太后一人的,更不是列位某个人的。这个后宫是大周的,也是朝廷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维护后宫和谐人人有责,本君这么说,列位可能听得明白?”
这次,可就不是人人都懂了,高悦眼看着好几个人拧眉迷惑,不过,这种时候,能出来捧场的人,自然都是真爱——
齐鞘第一个出声,道:“毕焰君所言极是。这后宫确实需要我们共同维系,这毕竟是皇家的脸面,大周的亿万百姓可都看着咱们呢。因此,齐某从即刻起便将谨言慎行,愿为大周皇室争当表率!”
“说得好。”高悦欣慰地点头。
咸钩卷卷其实没全听懂,但是话是高悦说得,如今她的师父齐鞘都积极响应了,她作为需要依靠高悦庇佑的小可怜这种时候自然要勇争人先,跟着积极响应了。于是,她道:“我也要谨言慎行,为大周皇室争当表率!”
“我也要!”说话的是那位幸郎哥儿。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没发现自己的下巴上沾了一粒米。因此,他说完就有好几位嫔妃忍不住捂着嘴笑了,那望过去的眼神好似在说,就你这吃饭都吃不利落的礼仪学渣还妄想成为大周皇室表率?你能当什么表率?礼仪教学的反面教材吗?
幸郎哥儿被几人笑得有些无语,茫然又无助地看向高悦那边,就见高悦冲他点了点头,说了句“卞幸郎,勇气可嘉。”
卞术被高悦夸了,脸上这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人是卞易的同族兄弟,比卞易小一轮,今年才刚十七岁。
到了这个时候,嫔妃们也动看出来了,高毕焰这番话,只是在试探她们,同时也是给她们一个表忠心的机会,这种机会可不多见,于是乎,人人都开始争当大周表率,一时间整个厅堂里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高悦很有耐心地等她们说了个够,才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道:“那么本君现在就来公布列位负责的内容吧。首先是拓跋玉——”
拓跋玉这个死宅被第一个点到名,又立刻闹了个大红脸,他连忙拿起笔,好似有些紧张过头,那执笔的手竟然在抖。高悦看到了,却没多问,只继续道:“拓跋玉负责的是,每日早、晚,到各宫巡视,依次记下各位嫔妃的日常所需,以及物品的日常所耗,每日一统,晚膳后,交给齐良人。”
“记下了吗?”高悦脸上明明是温和的笑容,落在拓跋玉眼里,却是比恶魔还要黑暗。这个高毕焰是和自己过不去吗?为什么要给他派发这个活儿?他不知道自己最害怕跟人打交道吗?为什么就不能给他派发一个关禁闭或者进小黑屋自生自灭的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