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缩在被子里,一边心悸流泪,一边气闷得发抖。
“陈谦是谁?”
李景再次没话找话,死活就是不走。
反正不是你,你这个全文最渣的攻!!!
然而,高悦刚在心里骂完这句,心悸的疼痛就加倍来袭,好像故意在惩罚他似得,不允许他想李景的坏话。高悦生气啊,恨不得捶胸顿足,蒙在被子里自己跟自己较劲儿,折腾得李景都看不下去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说话间,李景又往前蹭了两步,这已经是他伸手就可以触碰到高悦的距离了。
就在这时,高悦一声大喊,一把掀了被子,猛然坐起,怒道:“请将军行行好,快出去吧!我来那个啥,你在这里我忍得很辛苦啊!”
李景:……
他连忙后退,一直退到门边,见高悦还瞪着自己,又连忙转身拉开门出去,不知是被高悦刚才那番直接的言论震住还是怎么了,反正他出门的时候险些被自家门口绊倒。
高悦看李景那有些狼狈的样子,没来由升起一股怜悯之情——他觉得特别怪异,这股情愫根本就不是因他本心而生,那到底是谁在怜悯李景呢?
照高悦看,李景这个渣攻可怜他有什么用?只是可惜了陈谦那张脸,为什么偏偏按到了他身上,唉……
李景出去后,高悦颓然倒在床上,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梁霄来了,皇帝还会远吗?我才跑出来一天啊,一天!!自由的味儿还没尝到就又要回去了!好烦啊!!!
回去之后,周斐琦肯定会问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那家伙精得跟只狐狸似得,可不好糊弄,要是让他知道我是自己跑出来得,会被怎么惩罚……啊,不敢想象!
他会不会直接把我咬死啊?凭高悦对周斐琦那个撕家队长属性的判定,他觉得完全有这种可能!
高悦烦啊,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没一会儿就把自己捆成了一只蚕蛹。‘又被捆住啦’他还自己嘟囔,然后费力地把手从被筒里抽出来,掀开被子,张开手脚瘫在床上晾汗。
他望着床顶想,其实若非考虑到阿婆,他现在完全可以将责任推到茱二或者白家客栈那边,就说是他们拐卖了自己。可若他这么说,茱二必然会被治罪,若他真是阿婆的儿子,那阿婆会怎么样呢?她肯定会很伤心很伤心……
阿婆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无关权势与地位,全心全意为他想对他好的人,高悦实在不忍心伤害她。所以自己出逃这件事就不能胡编乱造,随便甩锅,只能尽量实事求是。高悦甚至想,实在不行就利用一把鬼神之力,说自己在鸳鸯池洗澡的时候被一股怪力拽进了那个地下水道吧。
还有,那个茱二,他得去见一下。
高悦本打算天亮之后见一下梁霄,让他将茱二带来。没想到天一亮,沽城将军府里就又来了一波人将他这个计划给打乱了。来人正是带了一队侍卫日夜兼程找到将军府来的赤云道长。
高悦这会儿面对赤云道长,总有种被苦主找上门的错觉。说起来,赤云道长跟他诉苦也好,数落也罢那真不算冤枉他,谁让他这次出逃直接被坑的人就是人赤云道长呢。说起来,这位老人家对高悦也算是很上心了,又给批八字,又张罗着给他化解什么死气,就算高悦本身并不信这些,到底也还是借着人家的力量出了皇宫,这才有机会逃跑。
不过,现在逃跑计划已经泡汤了,这次被抓回去,周斐琦一定会对他严加看管,这都是不用说的。
赤云道长说了高悦一通,最后道:“侍君面色有异,让贫道再为你诊上一脉。”
这个要求又不过分,高悦自然不会拒绝。
然而,这一脉号下去,赤云道长脸色变了数变。彼时,李景和梁霄正在书房外间商议如何处置白家客栈那些人。赤云道长透过敞开的门向外看了一眼,视线在李景身上停了停,才回头对高悦道:“执念竟是应在此间。”
“啊?”高悦明显没听懂,“什么意思?”
赤云道长摇头叹息,道:“孽缘,唉!不过,侍君大可放心,贫道既然在此,定会护你周全。”
“哦,那接下来要怎么办?”高悦其实还是没听懂。却见赤云道长掐指一算,也不知嘟囔了一堆什么,只最后说了句‘十日之后,自见分晓。’
高悦盲猜,问:“是说我们要在这里再住十日?”
赤云道长:“是贫道在这里再住十日,侍君身子养好便即可启程回京吧。”
高悦:……
我就知道‘外面放风儿’这种好事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轮到我头上。
高悦想了想,问:“这个什么情潮,明日应该就能好了吧?”
赤云道长有些戒备地盯了他一眼,道:“侍君想干什么?”
高悦:“我就是想去那白家客栈一趟,有几个人我需得再见一面,再问些事。”
“哦,那明日,贫道陪你去吧。”赤云道长语速飞快,看样子是十分担心一个看不住,高悦又跑了。
高悦觉得,他被看管的日子可能已经提前到来了。
高悦要去白家客栈,自然是去见茱二。这里面涉及到阿婆和茱大郎,这两位都是曾经帮助他逃跑的友军,若是赤云道长不来,高悦还可以随便编个理由让梁霄把人带来将军府问话。现在赤云道长来了,据道长之前冲他抱怨的那堆话里,高悦也听出来了,道长是见过阿婆和茱大郎的,好在阿婆编了个谎话说他是连夜跑的,不然若是让道长知道他是被茱大郎送到县城的码头,以道长现下的怨念程度,还不知会对阿婆一家干出什么来。
保险起见,高悦并不希望道长见到茱二,进而想起阿婆那一家人,因此他才会说要去白家客栈见几个人,当然茱二会是其中之一就是了。
道长见高悦眼珠转来转去,心里的警钟立刻拉响。其实,自打见面他为高悦号了那一脉后,高悦这一路的经历他基本也就推断出来,只不过,有些事他出于对高悦的保护不便明说,那并不代表他不知事实。也正因此,现在的高侍君在赤云道长心里又被冠予了新的形容词——聪明绝顶!狡黠如狐!
可就算这样,赤云道长依旧坚信高侍君就是大周的福气所寄,未来定能护佑大周百年泰平。这份连高悦自己都没有的自信,在赤云道长这里依旧坚如磐石、稳固如初!
李景和梁霄听说高悦明日要去白家客栈,纷纷皱眉不语。梁霄更是直接问道:“事到如今,你还去白家客栈做什么?”
这个问题高悦早就有所准备,当然不会被问住,当即道:“那家客栈有些门道,我想亲自再去探查一番。”
闻言,梁霄纳闷,李景却沉吟起来。见他这样,梁霄直接手肘撞他,道:“你的地盘,你不知道?”语气中带出一丝鄙视,却也透着股熟稔的亲切。这俩人昨晚喝了一顿酒,又找回了些少年时的情谊,今日再相处,少了昨天刚见面时的假客气,看起来自然多了。
李景道:“要说门道,也不只白家客栈。沽城香坊街上就有很多,只不过,白家客栈不在香坊街却一直行香坊事,那后院单劈出的花堂确实有些问题。那日,”他说到这里看向高悦,高悦现在是一见他的脸就各种不舒服,自然躲开了他的视线,李景微叹一声,继续道:“我去救高侍君,在白家客栈的酒里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这两日也派人去查了他们的酒窖,却未查出什么。也是奇怪。”
众人说话间,赤云道长已又低头掐算起来,嘴里嘀嘀咕咕念着别人听不懂的术语,少顷突然抬头,向高悦投去一记晶亮的视线,看得高悦直摸脸,还以为自己脸上突然长出了金子呢!
就听赤云道长说:“明日贫道要随侍君一起去。”
“哦,知道了。”高悦心想,刚才不是都答应你了么,干嘛这会儿还要再强调一遍。哼,你们这么多人面前,以为我还会傻乎乎地跑吗?才不会让你们抓到这个把柄。再说了,我现在要是跑了,肯定会连累你们的,我也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啊!
事已议定,赤云道长便轰高悦去休息,还嫌弃地扇了扇鼻子,说了句‘太香,熏得慌’,气得高悦走出了一段又反身回来,围着赤云道长生生转了两圈儿,把赤云道长一个世外高人生生染了一身百合花味儿才得意地再度离去。
赤云道长被高悦折腾了一通,既无奈又好笑,摇头叹了口气。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特别像一个宠溺调皮孙儿的阿翁,还扭头对已经看呆的李景和梁霄道:“高侍君稚子心性,实则纯良无害,陛下能得此佳人实乃洪福齐天呐!”
梁霄附和:“确实如此。”刚才的高悦,他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李景咬牙:好悔、好恨、好嫉妒!!!
第34章 晋江文学城2020年再见
当晚,午夜时分。赤云道长趁所有人都睡熟,在自己房间中架起了一个小型法坛。法坛的正中央放着一只画满咒文的瓷瓶,此时瓶口开着,瓶塞被赤云道长攥在了手中。
赤云道长五心朝天,盘坐法阵之前,口中念念有词,手指结印不停。不多时,那由朱砂绘制的法阵竟渐渐泛起了幽蓝的光,且有越来越亮的趋势。于此同时,赤云道长的语速也越来越快,直到法阵金光炸起的一瞬,赤云道长突然住嘴,像是被点了穴又似是已入定,总之刚才那般紧张诡异的气氛轰然而散,整间室内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
这会儿若是有人开了阴阳眼,便能看到,赤云道长的魂魄正穿过一堵墙壁往隔壁的屋里去。他的隔壁是李景的书房,这两天已然成了高悦的起居之所。这会儿高悦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似乎做了什么美梦唇角微微翘起。
透明的赤云道长来到高悦床前,抬起一指点中高悦眉心,紧接着便嗖地一下,如一道烟雾般消失在了高悦床前。
高悦记得刚才自己正坐在极阳殿偏殿的床上指挥小幸子和小福子数钱入账,他们面前放着十箱金银财宝,可把三人给忙坏了。正数得不亦乐乎呢,突然听见一阵委屈至极的哭声,好似还在喊着什么‘我不去!放开我!’
谁在哭?谁在喊?
高悦不过好奇了一下,眼前的财宝就没了——他也来到了一片荷花池前,不远处的白玉桥上一个老道正拉着一个年轻的公子往前飞奔,那公子哭闹得很厉害,抱着白玉桥的一尊石狮子雕塑死活不撒手!池水这时突然升起一层淡淡的白雾,高悦看不清那边人的长相,却隐约还是能听道那个公子在哭喊!
高悦想要走过去弄清楚,却发现他竟然一步也迈不过去?!可他面前明明什么也没有啊,走了半天竟然还是在原地打转儿!这是什么?阵法吗?
那我不会喊么?高悦心念一动,大喊起来:“那边的牛鼻子,不要欺负人!我警告你我和赤云道长是老相识,我要是告诉他道门出了你这种败类看他怎么收拾你!!!”
白玉桥上的牛鼻子:……
臭小子,我就是赤云道长啊!
不过,被高悦这一喊,赤云道长加快了拉人的动作,他低声对那哭闹的人说:“贫道知道你是因执而生,眼下了结的时机已到,你再缠着高侍君也无济于事,不如跟贫道走,至少能助你再入轮回!”
那公子原本一直在哭,听了这话却突然抬起脸来,那脸上竟然什么也没有!!白惨惨一片!!!可是,声音却依旧传了出来——“你不要骗我?”
“贫道修行之人,不打妄语!十日之内定助你再入轮回!”
无脸公子微微垂头,似是在沉思。半晌才点点头,道:“好吧。就十日。”
这一晚,高悦的梦境换来换去,一会儿是钱一会儿是桥一会儿是皇宫一会儿是大海……他还梦见了陈谦,陈谦一直在跑,他一直在追……以至于第二日醒来高悦觉得浑身酸痛,好像晚上被什么人抽掉了骨头似得,他抱着被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洗漱。
这日,高悦要去白家客栈,起来后却有些恹恹的。他精神不好,从书房里出来时,正好与在院子里练剑的李景撞个照面。高悦抬手冲他打了个招呼,说了声‘早’,就打着哈欠兀自往外走。高悦走了没两步,他身后的另一间房的门也被‘哐当’一声拉开,赤云道长顶着一双熊猫眼走了出来,也边走边打着哈欠。
李景:……
这两人昨晚上是去偷鸡了还是摸狗了?怎么连没精神都如此同步?!
“二位这是要去哪儿?”李景见那俩人竟然往他家的后院走,实在忍无可忍,出声唤道。
“吃饭啊。”
高悦和赤云道长同时回头,异口同声,那个夸着肩膀没精打采的样子其同步的精准程度,不知道的人真会以为这是对亲爷孙。
李景也是败给他们了,无奈地指着另一边道:“饭厅在那边!你们二位昨晚去干嘛了?怎会如此精神不济?”
高悦:“做了个梦。”
赤云道长:“我也是。”
李景:你们当我是三岁还是五岁?做梦而已,至于如此疲惫?!——唉,算了,今日还是亲自跟他们再走一趟吧。
白家客栈自那日被镇东军围封以来,每日都有各色人等以各种名义前来打探,奈何镇东军素来军纪森严,大帅严令之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透露口风的。
今日也是一样,门口一堆人围着,嚷嚷着什么自家有要入宫的采女,马上就要启程了,求各位将军行行好,让他们出去最后再见女儿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