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怀孕很麻烦吧?
梁辰:生个孩子而已,能费多大劲儿!不麻烦!
梁霄进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两人这种诡异的对话,他都有些哭笑不得了,觉得自己这个弟弟真是从小调皮到大,都快当爹了也不见一点儿收敛。不过,高悦能关心生孩子这件事,对陛下来说是个好兆头,梁霄便也没管,由着那两人胡扯去了。
饭后高悦回到书房,思索片刻,来到书案前,提笔写字。他写得当然不是梁辰刚才胡编乱造那套孕夫经,而是今日白家客栈的一些线索和疑点——
首先,白家的阴、阳人,这可以算是一个民间地下组织,尤其是那个所谓的阴司,可以随便给人再造身份这一点,就算是放在纯古设定的大周朝,这也绝对是违反朝制的行径。现在的问题是,这些所谓的阴人被送去了何处?若茱二真成了白家的阴人,那么白家会将他送到哪儿?他现在是否还活着?他喝了那个忘前尘的药是否还记得阿婆和茱大郎?
其次,蛊虫惊现白家客栈,说明白家有人在养蛊。还有被蛊虫操控的倭国夫妇,再联想到前不久宫中蛊惑事件在逃的白少英,这三件事之间是否有联系,也有待查证。
最后,今年后宫大选,现在因那对倭国夫妇导致采人中可能混入了别国探子,这才是目前最大的隐患。
由此,高悦甚至想到,一个沽城已然如此,其他地区的入选采女和哥儿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情况。若果真如此,那么选秀的形势可就十分严峻了。
高悦能想到这些,没道理皇宫中的那位想不到,只是高悦此时人在宫外,根本不知道沽城这次的事件在京城中引起了怎样的浩然波澜。
周斐琦当天接到梁霄的飞鸽传书,立刻召集大臣入宫议事,当天晚上便连发数道御令命各地太守严查入宫采女哥儿,若发现有冒名顶替者,即刻压缴入狱,严刑拷问。此为其一。第二道令,则是命户部并多地州府对所辖百姓重新登记造册,若发现有外出或失踪之人需及时上报,有瞒报谎称者按大周律法治罪。第三道令,则是重新清查大周各级官员履历、政绩、官风民议等,若发现有德不配位者,按大周律法执免。
与此同时,皇帝陛下又与太后商议,后宫也要彻底清查,不仅是太监、宫女,凡在后宫任职者无一例外,全部都要接受盘检。太后对此没有异议,但这件事耗费精力,她一个老太太恐怕难以支撑,便想着借这个机会让淑贵妃重新出来主持事务。
周斐琦听完后,却道:“淑贵妃一人恐怕也独木难支,还需再派个帮手。”
“帮手?”太后微微一凝,“皇儿是说齐尚人?”齐鞘和乔环这两天代掌后宫,虽因位份稍低各项事宜推进起来有些困难,难得的是两人竟也硬着头皮撑了下来,至少没出什么大乱子。因此,皇帝一提帮手,太后率先想到得就是这两天表现出众的齐鞘。
可皇帝却又笑了笑,微微摇头,道:“母后莫非是忘了,再有两日那人便要从赤云观回来了?”
“你是说,高家那孩子?”太后恍然,随即脸上也不自觉带上了笑意,道:“回来就好!那是个好孩子,由他和荣儿主理这事,哀家放心。”
“既如此,那此事便这么定下吧。”
于是,高悦还没回宫,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皇帝又给安了一桩差事。可想而知,他若是知道又被皇帝给‘坑’了一回,该是怎样一番暴跳如雷。估计,内心里跟皇帝势不两立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可从周斐琦的角度来看,这样给高悦安排差事,无非是想用繁忙将人牢牢地拴在身边。在他看来,高悦会跑,还跑去沽城,纯粹就是没事儿闲得,大概是之前过得太轻松,以至他还有那些闲心动那些歪道儿。
周斐琦自从接到李景密报,知道高悦出现在沽城那天起,就再也不信高悦是被劫持的了。在他看来,这小混蛋就是自己偷偷跑去镇东将军的地盘……至于目的,周斐琦连猜都懒得猜,他只要想想高悦写得那些情殇至深的诗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周斐琦心想,悦儿啊,你跑出去寻你的平安扣,朕不怪你。可你也得看清楚,这枚平安扣还值不值得你如此冒险?他若还对你有半分情谊,又怎会连夜给朕发这密函告知你的所在?或许,你会说‘他是忠君,你不怪他’,可若是换了朕,心爱之人千里迢迢来相聚,朕绝不会为了功名利禄身家平安再放他离开!
江山天下又如何?朕认定了,就是死,也绝不放手!
此时,周斐琦走在从永寿宫回极阳殿的路上,夏日夜晚的风吹起他的发丝,带起他的衣袂,他脸上神情淡淡,心中波涛万千,想起封存在心底的那一人,无端涌起一阵哀叹。
周斐琦想,哪一世若是有幸再与你重逢,便是拿命去换,也无憾!
只可惜,此愿恐怕终究也只是一句空念。
帝王心事,无人知。
高悦有心事,将军府的众人却都看了出来。他躲在书房里一个时辰没啥动静,梁霄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到底还是发小情谊,梁霄关心高悦,怕他再有什么意外,等不见人出来,就主动来敲门了。
这会儿,梁霄刚好收到消息,驿馆那边还真查出了采女的问题,他想着以这事为引跟高悦念叨念叨,顺便看一下高悦这是怎么了?不会真是被刚才午饭时自己那调皮鬼弟弟的一番怀孕言论给吓懵了吧。
高悦盯着面前这张写满字迹的纸,正思索着其中几件事的联系,就听到了敲门声。他拉开门,见是梁霄站在外面,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就问道:“怎么了?”
梁霄边进书房边道:“驿馆那边的采女真的有问题。那个倭国夫妇的女儿,现已查实是被人掉包了。她这些天在驿馆中四处和人结交,送了不少人一种黄金糕点,说是家乡特产,实则里面下了蛊。现在整个驿馆有一半多的人都吃过这种糕点,这些人现下都被单独压往大狱了。”
“蛊虫惑人,又牵扯到倭国……”高悦沉吟少许,问梁霄:“宫里那事现在查得怎么样了?”
“林青叔和淑贵妃的案子?”
“嗯,”高悦颔首,道:“那案子意在打压李家,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吧?蛊虫源头出自青叔殿,又牵扯到了淑贵妃,这里面的关系我尚未捋清,瑞景可有何高见?”
梁霄坐在椅子里,忽然想起夏至那天,他曾听到两个小太监闲聊,提到过林青叔的父亲升任了津州刺史,又娶了太后李家某个沾亲带故的姑娘,这才有了太后对林青叔的扶持……
而今,蛊虫再现沽城,沽城乃津州要塞,七城之一。关键是这里是镇东军的驻扎之地,而镇东军的主帅则是太后娘家最杰出的小辈李景——梁霄越想越觉得这事复杂,高悦见他沉默不语,神色瞬息万化,猜到他应是想到了什么,便又道:“瑞景兄,若是想到了什么,不防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详。”他说着站起来,再次走到书案前,回头对梁霄道:“瑞景,你看这个。”
高悦将他之前写得那张纸递给走来的梁霄,道:“这是我整理的事情脉络,这件事看似错综复杂,但背后谋划之人总会有所图谋,咱们先梳理清楚,虽不一定能帮上忙,但思路清晰,不论谁来调查,方向上总能少走一些弯路。你说是吧?”
梁霄点头,很是认同,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只是这些你写便写了,万不可随便交予他人,官场之上,人多口杂,严防惹祸上身。”
高悦笑道:“这个我自然明白,若非是瑞景兄,你当我随便就给人看么?”
闻言,梁霄笑了,道:“你呀,唉!”他顿了下,才将刚才想到的利害关系一一讲给高悦听。
高悦听完后,只略一思索,便提笔,在那张纸上,写下了几个字——‘小局连大局’。
第36章 晋江文学城1月你好
“什么叫‘小局连大局’?”梁霄偏头看他写完,不解地问。
高悦道:“后宫是小局,津州是大局。以蛊为惑,乱天下,谋——”
高悦没有说下去,梁霄却听得冷汗都冒了出来。他道:“若如此,那背后这人会是,”
“不知道。”高悦摇摇头,又说:“登高望远,这事不是你、我能参透的。”
其实,他还有未尽之言,后宫这个小局意在挑拨皇帝和太后的关系,成效如何看皇帝和太后如今不过是表面不和就知道了,其实没什么大用。顶多就是暂时压制住了淑贵妃和林青叔,未伤太后根本,太后完全可以再扶一个可用之人上来,那不过就是她一句话,动动嘴的事。
津州这边的大局却不同,以蛊为引,明确地将目标锁在今年参选的采女和哥儿,这些人被蛊虫控制的越多,到时候送到京中,入不了皇帝的眼,也会被赐给贵胄要员,到时候要做什么事岂不是方便得很?
这一计,相当于直命大周中枢,想要干什么,相信不用高悦多说,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关键是,这计策就算暴露,背后的人都早选好了替罪羊,便是津州刺史林大人和沽城驻军大帅李景。这两位又是太后的人,皇帝要追责,势必将削弱太后李家的实力,而皇帝之所以能登基,却也全是靠着李家的扶持。
这样一来,等于是逼着皇帝自断双臂,实乃刁钻毒辣至极之策。
一箭双雕。
高悦能看出这些,却不能说。他相信以周斐琦的政、治嗅觉早晚也能够想明白。至于到底是谁在剑指皇位,恐怕皇帝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在这场连环局中,高悦想要知道的无非就是一人的去向——茱二。他总是记得阿婆的好,想要帮她找到儿子。高悦甚至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茱二只剩一具尸体,入土也该回到家乡那片土地,灵魂才算彻底得到安息。
这些心事,他也没人可说,就算是梁霄,他也不准备让其知道。人嘛,总要有一些秘密,否则会失去自我。
那张写满字迹的纸,在梁霄的劝说下,高悦当着他的面烧了。
梁霄见此总算放心,又提起了别的事,他道:“沽城局面既非你我可转,不如早些启程回京?”
提到回京,高悦的神情立刻垮掉,任谁也看得出来他不情愿。可事已至此,就算再拖下去,又能拖几天?早晚还是得回去,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以大周目前之鼎盛,就算高悦越过边境,那也是大周的番国,除非他跑去一直不服软的倭国,否则想摆脱周皇帝的魔爪真得很难。
折腾了这好几天,也跑出来了一趟,现在让高悦回去,他心里自然不甘心。可眼前梁霄苦口婆心,字字句句为他的安危着想,加之白家客栈那一趟遭遇,高悦也明白他一个哥儿孤身一人闯世界的想法,在大周这个背景下,多少还是有些风险过大。
自由固然极具诱惑,可要他为此担着沦为玩物的风险,那也更非他所愿。两相权衡,高悦决定,还是先回去,另作他图。
梁霄见高悦点头,当即不再耽搁,立刻出了书房着手安排回京之事。
傍晚时分,赤云道长和李景先后回府。高悦也是到了这时才知道,白家客栈因蛊虫众多,需以火灭蛊,就在刚刚已被一把火烧了。赤云道长晚上还要去大狱那边为吃过埋了蛊虫糕点的采女和哥儿拔蛊,一时半会儿的,怕是不得脱身。
赤云道长今日算是立了大功,可他神色间却无一丝喜悦,只是在细细看了一番高悦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句‘祥瑞之气终于罡阳稳固了,不错,不错’!
高悦是不知这老头到底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只单听这老头的话口,想也知道之前他说的那什么‘死气’应该是除去了。至于怎么除去的,那是玄学范畴,对高悦来说,就是完全超纲,因此他干脆问也没问。
这日晚膳,人难道聚齐,只是席间气氛有些过于冷清。梁辰作为家主之一,全程只顾自己吃,偶尔和梁霄说上两句话,视李景如空气,根本理也不理。
赤云道长急着去救人,飞快吃完就匆忙走了。估计他压根就没发现这饭厅里氛围不对。
高悦想到明日就要回宫,再想起宫里那个难缠的坏心眼儿的家伙,不知不觉那筷子就在碗里戳戳戳,半天夹不上一粒米来,看着倒像是典型的食不下咽。
梁霄想着自己难得来一趟沽城,走之前至少得缓和一下弟弟和李景的夫夫关系,吃饭的时候便一直在撮合两人。直到散席,梁霄陪着弟弟散步消食,远远看到李景跟在高悦身后一路往书房走,而梁辰冷冷哼了一声,梁霄才明白,从始至终在状态外的人,好像只有他自己。
梁霄无奈苦笑,对弟弟道:“他估计是有事和高侍君说,必竟白家客栈那事——”
“切,”梁辰都没让他哥说完,就不屑地道:“他就是有那个贼心,也得有那个贼胆!敢动皇上的人,他们整个李家都得跟着陪葬!”
“话不能这么说,你毕竟也入了李家的门儿。”梁霄还是以劝为主,“而且你既然知道他不会干什么,那还生什么气?看这嘴撅得,都能拴头驴了!”
“我只不过是看不惯他那副负心汉还装可怜的嘴脸!哥,他这人我算是看透了,他就只爱他自个儿,自私得很!”梁辰边说边气哼哼地往前走了。
梁霄又回头看了眼书房,最终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书房里,高悦进来后直奔内室,他本以为李景跟来是要用外间写字批文,没想到这人竟然跟在他身后,一路也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