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他有写:送子既操控蛊虫改人脉象——杀人满门,为何?
又写:沽城蛊虫操控倭国人混入大选采女居住的驿馆,送蛊虫糕点,只为多控制一些采女为其所用?
白家客栈为何养蛊?所控何人?为谁所用?
若林青叔所中之蛊与仙人送子之蛊相同,而被仙人送蛊之富户皆已身亡,那么——为林青叔下蛊之人,其用意莫非是——想杀他?!!!
这个结论,令高悦不解又愕然。随即他又想到,那天若非赤云道长进宫识破了林青叔是中了蛊虫,以皇帝宠幸后宫的那个状态,林青叔爆出喜脉确实必死无疑。因为皇帝是不可能留那样一个人在后宫给自己添堵的。如果林青叔死了,谁会受牵连,谁又会受益呢?
受牵连的人首当其冲将是他的父亲林大人,这种情况轻则削爵罢官重则满门抄斩!如果林大人因此被牵连丢了官职,津州刺史之位便空了出来,谁接替他上位,谁就是那个受益之人!!!
而这个受益之人也最有可能是策划了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之一。原因相当明显,沽城便是津州的七成之一,这人若以沽城为起点,利用控蛊之术,将津州一举拿下,以津州和平京这样的地理位置,仅仅靠一座八线山十九连峰相隔,那么,不用多说,平京危矣!!
自古皇权之争,都少不了兵戎相见。真打起来,那都不是一、两个人会被牵连,恐怕两域之内的百姓也再难有安稳日子过了。
除非其中一方为了百姓妥协,否则兵戈交锋,注定血流成河。
好深的计谋。
高悦想通这一层,脸色凝重。抬手忙将那张写满字的白纸就着烛火点燃,待它烧得一干二净,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现在心中有些焦急,竟是隐隐希望快些回宫——虽说这国家谁当皇帝他其实都无所谓,可自己现在却挂着周家后宫侍君的名头,若真是眼睁睁看着天下易主无动于衷,最后他这个侍君甚至整个高家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说到底,现在的皇帝周斐琦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若他被连根拔起,如高悦这种树叶上的伏蝉自然再无栖息之地!
且不说他现在和周斐琦的关系实际上如何,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还是得尽快告知周斐琦一声。
高悦想着这事,这一晚都没怎么睡。
梁霄就几乎更没怎么睡了。
他夜市抓了那群跳大仙的后,又将聚集的百姓分别疏散——没吃送子馍馍的百姓登记在册,令其归家;吃了馍馍的百姓令其原地待命,等着赤云道长的弟子们赶来后为其诊断。因这次参与的百姓人数众多,这一晚光是捋清这些就足够他忙得了,更何况还有那些假仙需要一一过审。
天蒙蒙亮的时候,梁霄才回了趟驿馆。这会儿高悦早洗漱完毕,正坐在大堂对着一桌子早餐发呆。其实他心里有些着急,昨晚他推断出的结果总想着要尽快告诉周斐琦,这事关系身家性命,与此相比,他和周斐琦之间其他过节都不值一提。
高悦正考虑着自己提前回京的可行性,抬头见门口出现了个人影,在夏日清晨的细碎金光中有些模糊,便眯了下眼才看清,来人正是梁霄。他连忙站了起来,追问:“怎么样了?问出什么了吗?”
梁霄走至他身前,高悦就说:“坐下来一同吃吧。”
“谢侍君。”梁霄行了一礼,他这会儿时间紧迫,也没再推辞,坐下后,道:“那些假仙审了一晚,纷纷一口咬定不知白古县的凶杀案,且不认蛊惑之事。说他们给百姓发的馒头就是普通馒头,不过做法开了光,确实有招福赐子的功效!还说若我们不信,让去问城里的王富户。”
“那你可有提审王富户?”高悦问。
“嗨,别提了,那王富户昨天就全家回他媳妇娘家了。她媳妇娘家在沽城,我已派人去追,只是不知这消息真假!”梁霄呼噜噜几口喝光了碗里的粥,将碗递给一旁伺候的士兵,那士兵连忙又给他盛了一碗。
高悦神情微闪,眯了下眼,道:“如此看来,这个王富户怕是看夜市情形不对,提前跑了。”
“我也是这样觉得。”说话间,梁霄又喝完一碗粥,筷子夹起一个馒头,大口啃起来。
梁霄一番话,高悦也听出来,大良镇这边形势也不容乐观,只不过那王富户若与假仙们是一伙儿的,这样让他跑回沽城恐怕不妥——只因,整场事件里,沽城貌似才是蛊之源头,这王富户往沽城跑若是去通风报信,恐怕那些暗中之人还会再使手段,如此一来再生变故,简直防不胜防!
高悦就道:“沽城那边可还能联络上?最好通知一下他们王富户这事,他们明着抓人也好,暗中监视伺机顺藤摸瓜也罢,总之咱们要有所防范,我总觉得,这事还有内幕,并非咱们看到的这么简单。”
至于昨晚他推导出的结果,高悦没有跟梁霄说,却是提了一下他想尽快回京,道:“眼下,大良镇这边你还抽身不得,赤云道长的弟子们什么时候能到?我恐怕要尽快回京,有些事情需尽快禀明陛下。”
梁霄一听这话,微微愣了下。道:“刚刚收到下属飞信,道长的弟子们午时过后就可抵达。侍君为何急着见陛下?”
高悦道:“情况紧急,有些细节需面圣详述。”
梁霄想了下,道:“既如此,容我再飞信与陛下,看陛下如何定夺。”
“也行。”
这事定下,高悦才有了些食欲,便端起碗,慢慢喝起粥来。
这两日,皇宫的鸽子满天飞,极阳殿几乎每个时辰都能看到白鸽降落,此景并不多见,自然引人瞩目。九皇子是个贪吃的小胖墩儿,宫里日常的山珍海味早就吃腻了,这两日也不知他从哪儿听说烤鸽子别有一番风味儿,这便盯上了极阳殿的白鸽。
后宫里的人都知道,不论是什么食材,只要被九皇子盯上,那基本就没有能逃出那双小胖魔爪儿的可能。这不,极阳殿此时就因九皇子突然造访,乱做一团。
一群太监宫女在极阳殿的大院子里,围成了一个圈儿。圈儿里张公公正满脸堆笑,弯腰耐心地哄着一个七八岁的胖小子,那胖小孩儿此时正双手抓着一只白鸽子,满脸戒备地往身后藏。他边藏还边道:“你们大胆!!皇帝哥哥早就说过,这宫里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谁若敢苛扣本王的膳食,一律问斩!现在不过是只鸽子!本王要吃它,那是它的福气,你们胆敢拦着?!是不是活腻了?!!”
别看九皇子才几岁,那真是鬼精鬼精的,一番话说得张公公等人哑口无言,一时急得抓耳挠腮,不知该怎么劝才好。若这鸽子是只普通的肉鸽也就罢了,偏生这是皇上御用的信鸽,此时鸽子腿上还绑着竹筒,这显然是有情报送来了。
现在九皇子要吃了它,还不听人劝。张公公苦口婆心又劝又哄,只是想将那鸽子腿上的竹筒解下来,就被九皇子误会成要抢他的吃得了。眼下,这孩子防备得很,张公公也不好直接上手抢啊。
他实在没辙,连忙冲小甲子挤眼睛,示意他赶紧去御书房禀报胡公公。一转脸,张公公继续哄九皇子,道:“殿下有所不知,这鸽子不是那平常的肉鸽,瘦得很,不好吃。殿下想吃鸽子还不简单,奴才这就让人去御厨房捉上几只肉多的鸽子,到时候殿下好好挑一挑,看上哪只咱们吃哪只?”
“我不,我就要吃这只!”
九皇子固执的很,边说边把小手背到身后,背到身后,还担心身后的人趁机抢他的鸽子,时不时回头瞪两眼站在他身后的小太监。
“这——唉,这只真的不行啊!殿下啊,这是信鸽啊!陛下留着还有用呢啊!”张公公都快要急哭了,他早就听说九皇子馋虫上来不好惹,今日算是见识了,这哪里是不好惹,这根本就是惹不起好么!
九皇子被这么多人围着早就不高兴了,张公公还一个劲儿在他耳边叨叨,惹得他又烦又气,突然大吼一声:“你再多嘴,我就把你煮着吃了!!!”
张公公一听,知道这小家伙是被惹急了,连忙噗通一声跪下来,道:“殿下饶命啊!老奴也是没办法了,殿下今日就算要煮了老奴,这鸽子也不敢让您吃啊!!!”
“你这狗奴才!!”九殿下气得一脚踹过去,他人小力气也小,铆足了劲儿踹张公公,自己也被反作用力撞得一个没站稳,噗通一声来了个屁蹲儿,这下可不得了——九皇子懵了一下,立刻大哭起来。
他一开始哭,那鸽子就不背身后了,直接抱到了胸前,两只小胳膊紧紧夹着鸽子,两只小胖手抹眼泪,看起来就是个被一群太监欺负了的孩子,特别可怜。
张公公见此,已经无语。他身边的那群小太监更无语,一群人连忙跪在九皇子身边,膝行向前,试图把九皇子扶起来。
然而,九皇子一见他们凑过来,立刻边哇哇大哭,边大喊:“狗奴才又想要欺负我!离我远点儿!呜呜呜!!”
他哭得声音越来越大,大有将极阳殿房顶揭穿的架势,眼看没人劝得住了,张公公只好往青砖地上砰砰磕头,磕一个劝一句:“求殿下把信鸽留下啊!求殿下别吃信鸽啊!”
“怎么回事?乱哄哄的,成何体统?!”
这一声饱含威严的询问,瞬间点亮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张公公连忙转了个方向叩首道:“恭迎陛下!”
九皇子也连忙从地上笨拙地爬起来,向来人扑了过去,抱住大腿,昂起头,委委屈屈地说:“皇帝哥哥,他们欺负我!”
第37章 晋江文学城大风
来得路上,小甲子已将极阳殿的情况如实汇报过了。周斐琦听完后,沉着脸没言语,胡公公走在他身侧,察言观色也没敢吭声。
这会儿,九皇子抱着皇帝的大腿告状,周斐琦便将他抱了起来,没理跪在地上的张公公等人,径直进了大殿。张公公心中忐忑,抬眼望向胡公公,胡公公叹了口气,给他打了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也跟进了大殿。
大殿里,周斐琦坐在龙椅上,将九皇子抱在膝头,拿起胡公公递上的帕子,边给九皇子擦眼泪,边问:“怎么想起要吃鸽子肉了?”
九皇子抽抽噎噎地道:“小满子说鸽子肉香。”
周斐琦冷笑一声,冲胡公公使了个眼色,胡公公连忙退了出去。他出了大殿,来到张公公面前将人拉了起来,小声道:“派个人去刘太妃故居把小满子压来吧。今儿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哎呦,这个不消停的皮货,差点儿害了我!多谢胡公公提点,我这就带人去!”张公公咬牙切齿,却被胡公公拉住了胳膊,“胡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你悄悄的,动静别闹太大。人带过来也悄悄的,明白吗?”
“明白,明白了!”
这边安排抓人,殿里面周斐琦又再问:“他说香,你就信?斐珏,你也渐长了,得开始有自己的主见才行!”
九殿下周斐珏一手抱着那只鸽子,一手揉着眼睛,抽抽搭搭委屈得不行,听了皇帝这话,那刚擦干净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打着嗝道:“他们说母妃临终前让小满子照顾我,他这些年还算尽心,我就是嘴馋时问他什么好吃,他才说得!”
“你还护他?”周斐琦挑了下眉,眼神锐利了几分,盯着怀里的小胖子,道:“若非他这些年照顾你还算尽心,单今日他鼓动你来极阳殿闹这一场,朕便可以要他的脑袋。”
周斐珏似是被这话惊到,胖嘟嘟的小身子激灵一下,嘴角下弯,似乎又要哭,却在对上周斐琦严厉的目光时,那哭劲儿生生又给吓了回去,他不情不愿地双手捧着那鸽子递到皇帝哥哥面前,小声道:“那我不吃了,还给你,皇帝哥哥不要砍小满子的脑袋,行吗?!”
周斐琦心想,这就是小孩子,以为认错了就什么都解决了,唉,这世上、这宫里哪儿有他想得那么简单——他伸手接过那只鸽子,道:“以后你若想吃什么,有奴才拦着不让,朕若忙于国政,你记得去找太后,一切有朕和太后为你做主,这宫里没人可以欺负得了你!明白吗?”他说着摸了摸九皇子的脑袋。
九皇子边点了点头,边又吸了吸鼻子。之后,他昂起一张小花脸,哑着嗓子问:“皇帝哥哥,我怕太后。”说着,又一头扎进周斐琦怀里,可怜兮兮的。
周斐琦便拍了拍他的后背,没再多说。他双手环住九皇子,趁机将那白鸽腿上的竹筒拆了下来,打开看了一眼——是梁霄发来说高悦想要尽快回宫的消息——便冲殿外喊了一声:“周桓。”
一个侍卫应声而入,恭敬地向周斐琦行礼,“陛下臣在。”
“你带八百御林军,即刻赶往大良镇,接高侍君回宫。”
“遵旨。”
九皇子在极阳殿窝了一下午,吃了晚膳才回去。他年龄小,才八岁,还不到单独开府的时候,不过周斐琦已封了他誉王,只现在还住在他母妃刘太妃原来的霁和殿里。要说,这刘太妃出身原也不错,乃是前朝镇南将军的女儿,先皇对她也算宠爱。先皇的第一个儿子周斐瑛便是她所出,至先皇驾崩时,刘太妃还怀着九皇子呢,可见其荣宠绝非一般嫔妃可比。
若是没有当初那场夺嫡之争,凭她有两个儿子这一点,先帝驾崩后她本可以比宫里其它嫔妃过得都滋润很多。可惜,大皇子不甘心,到底还是连累了母亲和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