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怎么表述清楚。
是那个落在脖子上的吻,但又好像不只是,而是他已经觉得,他和傅熠炀的关系似乎朝着某一个他未预想的方向飞驰而去,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他觉得不安。
他说:“郁星南,不是我哦!是……嗯,我有一个朋友!对,没错,我有一个朋友。这个朋友也有个朋友,明明从前很好的,可是朋友的朋友突然表现得怪怪的,好像要把过去的生活打破了。就……怪怪的。”
他说的有点乱七八糟的,可是郁星南听懂了。
“叶小琢,是这样的。我可以明确地说,实际上不存在无所求的行为,也不存在静止的关系。就像河流里的船,不划的时候,船只会飘向水流的方向,不会静止地停在原地的。”郁星南说,他手上玩着一个餐叉,金属色的叉子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转来转去。
叶琢听得似懂非懂。
“不能判断的时候,你——你的朋友,应该直接看往水流的终点。然后,你就知道应该向哪个方向划船了。”
水流的终点……
他和傅熠炀的终点。
傅熠炀想要的终点。
是什么呢?
他仍然一脸迷茫的样子,郁星南忍不住失笑,终是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些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傅熠炀他最终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知道吗?你能接受吗?”
傅熠炀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信徒会想从神明身上得到什么吗?信徒应该就是会将自己的全部献给神明,然后哪怕得到神明垂怜的一瞥,就很开心了啊!
更别提傅熠炀对他还是那般虔诚!
应该就是这样……没错吧……
他原本是笃定的,毫不怀疑。
可是……他突然不确定了。
郁星南轻轻叹口气,摇了摇头,说,“叶小琢,你还挺在意他的。”
“啊?”
“要是你不在意他,你才不会纠结这么多呢。”郁星南优哉游哉地说,“你过去,曾经为其他的任何人,纠结过这么长的时间吗?”
过去……
没有的。
过去的384年,都没有。
“所以呀。”郁星南笑了。
叶琢苦恼着,又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事来:“郁星南,不是我啊,是我的一个朋友!”
郁星南就笑:“嗯,说的就是你的朋友嘛。”
叶琢的脑袋又耷拉下来。
所以,傅熠炀想要的是什么呢?
.
后来郁星南又带他出去玩儿,回到伴侣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叶琢有点心虚。
最好这个时候傅熠炀已经睡了呀。
AI打开了门,他悄悄地遛了进去。客厅里没开灯。卧室里也没开灯。
傅熠炀就坐在……他过去时惯常坐的那个角落。
那个人坐在黑暗里,叶琢猛然间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多月之前,刚刚来到这个小世界时,那个受了很重的伤,精神力领域是碎的,腿上全是血,坐在地下室黑暗的角落的傅熠炀。
“你怎么坐在这里啊?”叶琢说,房间被他的三道光填满,他噔噔噔跑了过去,伸手想把傅熠炀拉了起来。
傅熠炀没接他的手,自己手撑着地站起,甚至站得离叶琢远远地,淡淡地说:“你不想我坐在这里吗?”
“你又在说什么呢?”
“我以为你希望我离你远远的。”傅熠炀道,“你去找郁星南,是不是想躲开我?”
叶琢一时语塞。
“叶琢,你在怕什么?”傅熠炀道。
明明站得远,可是他眼中的情绪简直铺天盖地一般,叶琢甚至觉得就要被溺死其中。
“我为什么会怕?”他强自道,理直气壮地反问,“傅熠炀,倒是你,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傅熠炀喃喃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之前那样呢?”叶琢说。
然而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心中那个绕成一团的毛线团又出现了。
“哎呀不说了。”叶琢道。他觉得到处都好乱,好烦,甚至想一股脑地把各种情绪都从胸口掏出来,揉一揉揉成一团就扔开。
他拖着傅熠炀的手,想把他拖到了卧室里,“不要待在这里。回卧室去睡。”
叶琢觉得自己触碰到的他的手,冷得就像一块冰。
可是傅熠炀没有被他拖动。
对方抿着嘴,站在原地,看起来像是在和什么较劲一般。
“你信郁星南,你不信我。”他说,声音已经彻底哑掉了。
“傅熠炀,你是要干嘛?”叶琢道,“你要留在这里吗?”
傅熠炀挣开了他的手。
叶琢转头就想走。
可是他在这时收到了一个傅熠炀的祈愿。
那个愿望是:我的神明,不要留我在这里。
他这是……
叶琢原本的火气又被这个祈愿冲得溃不成军,最后仍是回过头,拖着傅熠炀进房间。
被叶琢的手握着的时候,那个问题又摆在了傅熠炀的眼前:叶琢在纵容他。
那么叶琢会纵容他……做到哪个地步呢?
作者有话要说: (1)
叶小琢:他这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2)
昨天的傅小火:不拒绝就是接受。
今天的傅小火:不管,拒绝也是接受!
啊啊,我要交代一下,反正就是傅小火后面基本都是卖惨居多。“叶小琢和别人出去玩了,我要在墙角坐着画圈圈,他看到就要心疼了”的那种。
之前(40章)他问叶琢说“你要惩罚我吗”,结果叶琢没有,这样他就会往下走的。
啊这个人实在太套路了,居然做出了这种事,大家快来谴责他(痛心疾首,指指点点谢谢小伙伴们的评论和灌溉~开心,明天见,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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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43章(一更)
叶琢那晚的梦很乱。他像是在一片深海里沉沉浮浮,海水粘稠得要命,挂住了他的手脚,拖住了他,不让他浮出水面,他几乎呼吸不能。
醒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耳边都是杂音,手脚酸软得不行,胃也不舒服,眼皮重到就要睁不开了。
666好像在脑海里和他说着什么话,可是叶琢头太昏了,根本听不清楚。
好难受啊。是和“蓝色火焰”那次不一样的难受,他浑身都疼,怎么都疼,头痛到只想把自己都全部埋到枕头里。
迷蒙之中,一只手突然搭到了他的额头上。
是带着凉意的手,让他忍不住想要去追逐的那种冰凉的感觉。
“傅熠炀。”叶琢说,明明看不见,可是他知道那是傅熠炀的手,他能感觉出来,傅熠炀就在他身边。
他抓着傅熠炀的手,很凉,这种凉意让他在痛楚里又觉得些许地舒适。
“傅熠炀,我不舒服……”他说。或者,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说出了口。
“叶琢,你发烧了。”他听到傅熠炀这样说,声音显得非常远。
发烧?发烧是什么?人类的一种……疾病?怎么可能!他有神格在身,应该百毒不侵才对!他怎么会生病啊!
生病原来这么这么地难受。
叶琢委屈极了。
他抓着傅熠炀的手不想放,可是那手最终还是挣脱了他,叶琢更觉得委屈。
头痛死了……怎么会这么痛的……
他浑浑噩噩的,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喉咙口都要烧起来的时候,突然有人喂了些什么东西到他嘴里。很苦,他根本不想吃,只想吐出去,可是那人哄着他都咽下去了。接着是其他的别的什么,这次是甜的。
随后有清清凉凉的东西覆盖在了他的额头上,然后是脸颊,然后是脖子。热度在一定程度上好像驱散了。他觉得舒服了一些。
“傅熠炀。”他又叫了一声。
脑子太乱了,他没有听到什么回应。这一次,他昏昏沉沉地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中午了,倒是清醒了不少。
本来头痛欲裂的,现在已是轻松了些许,身上仍然有些难受,但不像之前那般难熬了。
他想起身,然而有点晕,马上就又歪倒了下去。
这……支棱不起来了啊。
“神明大大!”666在他脑海里哇一声地大哭出来,“我还以为你要死掉了!”
“怎么可能死掉啊,”叶琢浑身都没力气,懒懒地说,“小六子,我怎么了?”
“你发烧了神明大大!烧得好严重,你本来体温就高啊,结果更加高了,简直都要烧起来,AI差点直接把你送去医院抢救!不过你信徒拦下来了。他喂你吃了药,你又不肯吃,他哄了你好久哦。神明大大,我好担心你会烧糊涂了的,你本来脑子就不怎么好使,再糊涂一点可就完蛋了。”666抽抽泣泣地说。
“你才脑子不怎么好使呢。”
还真是发烧啊!
明明自己有神格在身,居然也会像普通人一样发烧的吗?就不符合设定啊。叶琢简直又气又不服气的。
“神明大大,你昨天就不应该跟着郁星南在外面到处浪。”666开始老妈子一样地数落了起来,“大晚上的你就穿个衬衫,还跑去吹风,吹什么风啊!你不觉得冷吗!你都三百多岁了,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你不年轻了,现在身体都这样了,以后老了你可怎么办。”
……结果这家伙越说越来劲了。
“行了行了,打住了小六子,”叶琢赶紧叫停,“所以这个世界不应该科技非常发达吗?不应该给我随便吃个什么药,马上就把发烧治好吗?好难受的。”叶琢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就抱怨着说。
“不是呀神明大大,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其实是跟着爱情观走啊。”666道,“书里就有郁星南发烧了,然后傅辞轻照顾他的情节,可是对他们两个感情有了很大的促进作用的。你说,要是吃个药马上就好了,傅辞轻还照顾个什么哦。”
“啊……这样的吗……”叶琢一想,好像也有道理,于是他瞬间得出了结论:“归根结底,都是傅辞轻的错!”
更讨厌那个家伙了。
门在这时开了,傅熠炀走了进来。
昨天还和他有点别扭的,可是这个时候看到傅熠炀,叶琢一下子觉得委屈起来。
“傅熠炀,我发烧了。”叶琢委委屈屈地说。
叶琢声音哑掉了,还带着浓厚的鼻音,鼻尖都红着,显得很是可怜兮兮的。
傅熠炀“嗯”了一声,坐在他旁边,伸出手来,朝他的额头上覆了过去。
看着那手掌朝脸上盖过来,叶琢下意识就想后退,傅熠炀也感受到了他的闪避的姿态,然而那只手仍然固执地落到了他的额头上。
“好些了。”傅熠炀道。他此前摸着叶琢时,就好像摸着一块滚烫的炭火。
“你又不是医生,你怎么知道好些了。”
“嗯。我去帮你找位医生来。”傅熠炀起身又想走。
叶琢伸手就把他拉住了。
对着666,他还能插科打诨几句,可是这个时候,对着傅熠炀,他只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
一个月之前,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力量,不用睡觉,不会饿,不会疼,每天会让他烦恼的,无非是不知道去哪里玩儿、觉得无聊,或者是又和自己的父神闹别扭了。
他没尝试过头痛到要裂开,呼吸都不能的感觉。
他没感受过胃里不舒服、头很晕、手脚酸软、思维都不转动了的感觉。
到处都不对劲,到处都不舒服,到处都很疼。
他越想越委屈,甚至神力丧失地来到这个小世界,被迫像人类一样,拥有所有人类的感觉,也要承受所有人类的痛楚,这所有的感受,连同这段时间积压的所有、所有的委屈,都一股脑涌了上来。
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都是韶礼的错,韶礼把我创造出来,他又不管我,他根本都不想要我这样的小孩。他觉得我不好,然后他又嫌我麻烦,不想理我,把我丢进一个小世界里,还把我的神力都拿走了。他根本就不是为我好。我没有神力了,还会生病,疼得不得了,他也不管我,就没有人管我。”
叶琢自顾自地说,越说越是委屈至极。他眨了眨眼,两滴眼泪就怔怔地掉了下去,叶琢甚至感受到了泪水沿着脸颊滑落下去的全过程。
啊,发烧就好烦,他都难受得哭了。韶礼不管他,傅熠炀也要走,就把他自己留在这里,没人管。
叶琢扁了扁嘴,更多的眼泪开始往下掉。他抽了下鼻子,随手把抓着的傅熠炀的胳膊甩开了,胡乱拿手背抹了两把眼泪。
傅熠炀低头看着他,目光里的东西是很深的,表情也是琢磨不定。最后他又坐下来,一只手握着叶琢的手,一只手轻轻去擦拭叶琢的眼泪。
“怎么哭了。”他缓缓地说,“发烧就是很难受,很快会好的,怎么会没有人管你。我是想去叫医生来。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不走了。”
“谁管你啊,我就自己待着。”叶琢说着说着又抽泣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