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的杯子落在地上,带着淡淡鲜红的血液,碎成琉璃一样的片。
锦家人惯会拳脚,上辈子的锦家三爷虽腿上功夫见长,但他的手上功夫,也没差到哪里。
锦无端衣衫凌乱,表情慵懒的靠着沙发,手指虚虚的在膝上轻点着。
他瞟一眼自己的亲信,声音凉凉的带着无尽的威压,道:“家里的规矩,不可逾矩僭越,惊蛰,我是否对你太好?”
惊蛰抬眸,只感觉眼前一片血光,雾蒙蒙的,看不清那人的真切,只听他道:“你过来……”
锦无端说着就勾了勾手指,蹬在桌上的脚微动,那桌子就往前蹿了几米,上面的酒瓶子东倒西歪的落在地上,混着各色的酒液,碎成一片。
惊蛰走过去,距离近了,就能看到自家爷脸上笑了一下,带着惯常的风流和张扬。
锦无端闲闲的抬手,朝着那满地的玻璃渣子指了一下,道
“跪那去,什么时候血从你那膝盖流尽了,我什么时候送你去医院……”
“到那时,我们再来说……”
他起身,漂亮的头颅低下来,附在惊蛰的耳边道:“何谓规矩。”
第79章 79、不如死了算了
“我就是规矩!”
这话……
锦无端早就敲打过惊蛰的,奈何他不听,总是规矩啊规矩的来约束一个……
本就没规没矩的人。
之前锦无端念及上辈子的情分,念及心里那本就不多的温暖,对惊蛰只是点到为止的敲打,如今……
如今他心绪欠佳,更是牵扯到了上一世里很深的个人情绪,也没那个耐心继续一步步的收服惊蛰,直接一步到位的惩治他。
势要让他知道,何为真正的规矩。
先前惊蛰老是拿锦家的那套规矩来压锦无端,现在锦无端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同样的规矩……
罚他,治他。
血和酒以惊蛰为原点,在地上汇聚成细细蜿蜒的流。
进来陪酒的“少爷,小姐”都不敢往惊蛰那边看一眼,只战战兢兢的站在锦无端面前,小心翼翼的喊着沙发上的男人:“三爷。”
他们中间有不少熟人,也有不少新人。
隔着两世的时光,锦无端已经记不太清了。
上一世他被锦家接回去后,为了摆脱那不堪的出生,他就再也没和这里的人来往过。
后来因不知是谁传锦无端是从这里长大的,说他的母亲接过帝都所有人的客,说帝都的男人,都可以让锦无端喊一声爸。
这些话当时传到锦无端耳朵里的时候,他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发表态度。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总是有人死在帝都的长江里,个个都是男人,个个都赤身裸体,个个都肢体不全,也个个死不瞑目。
他们个个都是用言语侮辱过锦无端的人,所以个个都死像凄惨。
也是从那个时候,锦无端成为没人在敢招惹的存在。
锦家三爷看着长的好看,笑眯眯的,但其实心肠毒辣,手段阴狠的同时,才智还是一绝。
他巧言令色的夸你,让你当众难堪尴尬,却不自知。
他手握利剑的捅你,让你生命尊严尽失,却怀疑另有其人。
他阴险狡诈,做事无所不用其极,没人能斗得过他。
上一辈子的锦家三爷,用超高的头脑和绝狠的手段,给自己开辟了一方独属于自己的天地。
那天地里只有权和势,和累着无数人白骨的高位。
而这辈子的锦家三爷,被一个人束缚住了手脚,那人用温柔做成枷锁,套住一身孤胆的狼,让他心甘情愿的收了利爪。
只是这枷锁是真的,但那温柔,却不是独一无二的。
锦无端衣衫不整的靠在沙发上,眯着的长眸里带出一点点勾人的色气。
帝都里早些时候就传,锦家三爷做事大胆,不顾场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光天化日就敢来这样的场子买醉,丝毫不顾及他人的看法,还把自己的属下折腾成这样……
众人偷偷拿眼瞧他,觉得他也就颜值高点,身材好点,外加脾气爆点,至于这脑子……
大概没有。
毕竟在帝都这种地方,真正nb的大佬都是低调的,像锦无端这样的,估计也就是仗势欺人的典型代表,嘚瑟不了几天。
锦无端扫一眼面色各异的众人,也没心思管他们怎么想,抬手开始挑挑拣拣。
“太瘦了,出去!”
“太胖了,不行!”
“女的……不要了……”
“男的……算了……”
就这样,锦无端差不多将会所里的头牌都叫了一遍,愣是没一个看的上的。
老鸨战战兢兢的过来,心里一边猜他是真的来玩的?还是因着之前自己把他从这里赶出去,回来寻仇的?
脑子快速运转的同时,老鸨已经给锦无端倒满了酒,道:“三爷,这底下的人不称心,我在这里给您赔罪,敬您!”
她说着就半蹲在了锦无端的脚边,酒杯高举过头,姿态放的很低。
锦无端支着下巴看她,轻声道:“妈妈。”
老鸨手一颤,没敢搭话。
“我记得原来你不是叫我贱种,就是叫我贱人生的,如今怎么忽然改了口?”
锦无端看着面前的人,单手挑起女人的脸一看,发现老鸨还和记忆中长的一样。
四十多岁的人了,风韵犹存。
她一张红唇都抖了一下,笑容有点僵硬的正不知该说什么,就听锦无端又道:“我还想听。”
老鸨一愣,听锦无端又道:“你在那样叫我一次,我还想听。”
“不……不敢。”
“嗯?”锦无端眉眼凉凉,狭雍的眸子里带出一点锋芒的寒意,道:“你不听话?”
老鸨无奈,感觉到下巴上越来越重的力道,低低的道:“贱……贱种……”
“继续。”
“贱人生的……”
啪的一声亮响,老鸨一头的长发都披散下来,衬着嘴角的血,好不可怜。
门口的黑衣大汉想要上前,被地上的老鸨尖声骂退。
她手里的这家夜总会,还是年轻那会儿给人当情妇时,一位黑道大佬送给她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位金主早就变成了黄土,老鸨手里是有那么一点点势力,是有那么一点点关系,但这些和帝都四大家族之首的锦家相比……
如蚍蜉撼大树,不值得一提。
老鸨在这种污浊的地方混了这么多年,心里明镜一样,知道谁人得罪不起。
就拿今天的锦无端来说,无论他是否在锦家得宠,他都是锦家的孩子,因着那个姓,就不能招惹。
老鸨纵算养了锦无端十八年,也不敢攀关系,更不敢仗着那份本就有所图谋的恩情,求他什么。
如今她卑躬屈膝十分有眼色的跪在锦无端脚边,只求他别真把自己的场子砸了才好。
锦无端甩完老鸨一巴掌就起了身,道:“原先你这么骂我的时候,我总想扇你,可是为了生活,我又不敢,如今可算是如愿了。”
他说着就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里带出淡淡的光彩,指着一旁白着一张脸的惊蛰,道:“借你的地让他好好反思一下,什么时候他晕了,什么时候给我送医院里去,这是医药费。”
锦无端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扔在沙发上,单手插兜转身走人。
傍晚的天,有红色的火烧云从地平线,一寸一寸的烧过来,整个天空都像是一张燃烧起来的纸,熄灭的同时……
夜空降临。
锦无端握着方向盘,闯着红灯,超着车。
兜兜转转一路,不知该去哪。
他喝了太多的酒,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是晃的,因着没系安全带,撞上护栏的一瞬间,灵魂都飘了出来。
空空荡荡,无所依附。
一如他飘若浮萍的人生,没有去向。
就这么死了,其实也挺好的。
锦无端想。
第80章 80、灭火
入目是冰冷的白,耳边有什么人在不停的喊。
锦无端只感觉脑子昏沉的厉害,控制不住睡过去的一瞬间,思年忙啊一声,摇着他的胳膊晃一晃。
年轻俊朗的医生拉开思年,皱眉道:“不要这么晃他,你想他脑震荡是不是?”
医生出于职责有点严厉的提醒他,思年忙往后退一步,低着头点点,握着手腕有点不知所措。
原谅他胆子小,也害怕与陌生人接触,医生这种没什么恶意的指责,对于患有严重社交恐惧症的思年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他有点自责,更有点害怕,一颗头都要垂到地上去。
苏东阳知道自家小孩的性格,忙过去将思年拉到一边,道:“医生,我孙子他怎么样?”
“死不了。”医生说话挺随意的,也挺不考虑病人家属的感受,苏东阳就是脾气再好,也有点脸色微僵,想着要不要投诉他一下?
这什么态度?怎么说话呢?
医生丝毫不觉得自己说话有什么问题,俯身翻了翻锦无端的眼皮,双手插兜闲闲的道:“他过不了多久就会醒,作为爷爷,您以后得好好教育一下,他出车祸死了不要紧,酒驾撞到别人怎么办?再说这不是拿自己的命,抢占宝贵的医疗资源吗?多缺德!”
他说着就拉下口罩,往嘴里扔了一个口香糖,施施然的走了。
思年是个皮软不会说话的,瞪着一双圆鼓鼓的黑眼睛,奶凶奶凶的看着那医生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想啊一声,怂的又不敢。
苏东阳同样。
他站在原地愣怔半天,气道:“等我家臭小子醒了!我马上投诉他去!有这么当医生的吗?说话太不中听!”
耳边吵吵嚷嚷,锦无端意识朦胧,想醒又醒不过来,挣扎的睁开眼时,已经是入夜十分。
头有些疼,思绪也有些混乱。
锦无端动动手,感觉到手心温热绵软的力道,疑惑的侧头时,看到了静静趴在床边的思年。
高级病房的陪床条件很好,再怎么样,也没有这么守在床边的道理。
没看见旁边陪床的苏东阳,呼噜打的震天响呢?
他的半只胳膊都被思年压在脸下,酸酸麻麻的力道,已将超过肢体重量的本身。
锦无端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将手一抽的同时,思年猛地清醒。
他早忘了之前和男人发生的不愉快,连灯都顾不上开,就急急的啊一声,端了一杯水过来。
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快喝点水,我去叫医生。
锦无端不渴,也不想面对思年,侧过脸微微闭眼。
有淡淡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到锦无端的脸上,沉下一轮清冷幽冥。
思年本能的有点怕他,但也担心他,见锦无端嘴唇干的裂皮,还是忍不住将手里的水杯往他的唇边递了递,轻轻的啊一声。
你喝点水……
关心自己的人很温柔,也很体贴,但这温柔、体贴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头一份,所以锦无端不想要。
他没说话,只挥手将面前的水杯往旁一挥,闭着眼养神。
温热的水顺着指尖洒了一半到床上,溅了一半到脸上,剩下的一半,全部随着杯子的碎裂声,扣翻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思年下意识的轻呼一声,颤着肩膀小心的看着床上的锦无端,眼眶微红之际,不明白他怎么这么对自己?
不是说自己是他的老婆,不是说要一辈子都对自己好的吗?
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怎么说变就变呢?
他们两人动静不小,惊得一旁床上的苏东阳一醒,起身开灯刚想问问锦无端的情况,就看思年呆呆的站在一边。
那咬唇委屈的小表情,都快哭了。
苏东阳真是心疼的不行,虽心里偏着思年,但是又碍于锦无端那一点就着的暴脾气,也不敢说什么,拍拍思年的胳膊道:“你去厨房给他做点吃的去,我去找医生过来看看。”
思念小心的看一眼床上的锦无端,点点头走了。
苏东阳看锦无端闭着眼装死,先叫医生过来看了一眼,然后才道:“你小子可算醒了,在这么睡下去……”
他说着就看一眼旁边的厨房,趴在锦无端耳边道:“思年就跑了!”
“什么?!”锦无端猛的一鸿星惊,头上缠的纱布都微微晃了一下,白着一张脸冷声道:“他敢!”
苏东阳一见他这样子,心说还是挺在意的嘛!哎呀一下继续小声道:“怎么就不敢?行李都收拾好了,我们一大堆人拦着,要不是你碰巧出了车祸……”
老头话说一半,摇头拍着大腿啧一声,给床上一脸愣怔的人留够了想象的空间。
锦无端昏睡了一个多星期,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抿一下唇道:“他为什么走?”
“你小子忘了当时下多重的手了?”
锦无端皱眉。
下重手?他没啊!
他虽然挺不是个东西的,但唯独一点,不对枕边人动手。
上一辈子他厌恶思年成那样,顶多冷言冷语几句,不搭理他就算了,动手?
那是从来没有的事。
如今他重生一次,对思年好还来不及,怎么会和他动手?还是下重手?
锦无端想不起来,摇头道:“不可能,我没和他动过手。”
苏东阳哎呦一声,道:“你把他掐的都吐血了,你没见,那家伙……”
他说着就伸手比划了一下,无比夸张的道:“这么大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