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无端点头,道:“这个自然是。”
“你先不要把话说的这么满。”周灵幽摆手道:“单是我要的天山雪莲和藏红花这两种,你就拿不出来。”
“这个不需要你担心。”锦无端眉头微敛,十分肯定道:“你只需要尽力医治他就行。”
周灵幽闻言没再纠结药材这个问题,又道:“是药三分毒,治了舌头就保不住孩子。”
锦无端一笑,道:“那就等他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在治舌头,正好我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收集你需要的药材。”
周灵幽看他,摇摇头道:“又转回药材的问题,要想治他的舌头,必不可少的就是天山雪莲,这雪莲百年就生一朵,只开一个月,过了花期就没药效了……”
“你很幸运,因为治你的伤需要这雪莲,你大哥找到一朵,派人日夜在雪山上守着,就等着开了,拿来给你用……”
“你要是想给他治舌头,那就要把这雪莲让出来,你的伤病治不好,他的孩子也保不住了,你要是想等他生了孩子以后在治,就得再等一百年。”
锦无端闻言沉默半天,嗤了一声道:“意思就是舌头和孩子,只能二选一呗?”
周灵幽摇头道:“你要是给他治舌头,你的伤就没法治了,你大哥这么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治你的伤,你认为他会让你把雪莲让出去吗?”
“而且他的舌头只有五分的把握,如果好不了的话,耽误了你的伤,你也会白白的失去他腹中的孩子……”
周灵幽分析完利弊就走了,留锦无端一个人慢慢思考,如何取舍。
他是该让出雪莲,一辈子被下雨天折磨,放弃孩子去赌思年的舌头会治好?
还是该放弃思年的舌头,治好自己的伤,好好期盼那个孩子的到来?
无论怎么想,好像都是第二种的利处比较大。
毕竟思年从来都不知道“味道”这种东西,就算不治,对他也没什么影响的是不是?
窗外春光明媚,蝴蝶在台阶上翻飞,满室寂静里,只有悬挂的珠帘,被偶尔吹进来的清风惹得晃动一下。
眉眼风流的人轻靠在椅子上,阖着眼细细的想了半天,做了决定。
自己的伤不重要。
孩子也不重要。
锦无端能受的住那雨天的折磨,也觉得孩子没了还能在有,就算思年不能生孩子,他也没关系。
本来就是因为思年的原因,锦无端才会期盼那个孩子,如果两者选其一,那他肯定毫不犹豫的选择思年。
就算治好思年的舌头只有五分的把握,他也要试一试。
打定主意后,锦无端依然很配合的泡着温泉,泡着药浴,只是性子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在闹腾思年了。
他每日盼着锦暖烟赶快将雪莲送过来,又不愿意他那么早送过来。
锦无端的内心深处很纠结,十分纠结,纠结的不行。
思年也发现一向欢脱的人这几天有些沉默寡言不说,还老是动不动就摸自己的肚子。
睡觉的时候摸,醒着的时候也摸,都快被他摸秃噜皮了。
思年单纯,也想不通锦无端突然间是怎么了,以为他是因为每天的治疗郁闷,就拉着人在山庄里四处乱逛。
以期用美丽的春景,调节一下锦无端的心情。
晚春的天,风流美好的景致。
梅花和桃花争香斗艳,抽绿的柳枝相互掩映。
这是一年中春天最美的时候,花团锦簇,百紫千红争奇斗艳,但事实上……
春天在这里,已经进入了尾声。
鼎盛的繁华,代表着没落的开始,就如同锦无端此刻的心情。
明明思年给他怀了孩子,明明思年的舌头也有的救,明明他可以再不用受病痛的折磨,可老天偏偏就是要让他做出取舍,如同这晚春的景。
看着繁华,其实都是衰迟。
锦无端对着大好春光轻叹一声,将身边扑着蝴蝶的思年搂进怀里,浅浅的和他接吻。
想着在美的景,也敌不过怀里人笑起来时的娇软。
所以值得他堵上一切。
锦暖烟带着雪莲来的时候,正值细雨斜飞的清明。
兄弟两个坐在廊前的长椅上,对着满地的落花沉默良久,直到湿冷的风将乳白色的温泉池吹的泛起了褶皱,神色霜冷的人才开了口。
“这雪莲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为的是给你治病,思年他一直都没有味觉,就算治不好,于他而言,也并没有什么改变……”
“但你不同,失去这雪莲,你一生都要和病痛为伴,而且你还要失去他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的是……”
锦暖烟看着锦无端,一字一句的给他分析着利弊,道:“思年的舌头有可能根本就治不好,你觉的这样做值得吗?”
有燕子在廊下穿飞,带着纷扬的柳絮。
锦无端笑了一下,反问道:“那大哥你这么千辛万苦的想要治好我,又值得吗?”
“你是我弟弟,自然是值得的。”锦暖烟声音如常,冷漠威严中,带着认真和肯定。
锦无端笑他道:“可是当初要打死我的是你,现在说认我这个弟弟的也是你,大哥你的思想感情,难道是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吗?还是权衡利弊之后的慎重选择?”
锦暖烟沉默,锦无端接着道:“你身为继承人,惩罚犯了错的我是理所应当的,但你身为哥哥,把弟弟打的差点送命,你心里对我很亏欠是不是?”
他说着就勾唇一笑,伸着胳膊搂上了锦暖烟的肩膀,探唇到他耳边道:“大哥,你觉得很亏欠我是不是?所以才这么费心尽力的想要治好我是不是?”
锦暖烟依然沉默,只食指轻抬,推开锦无端的近距离接触。
锦无端一笑,拍拍自家大哥的肩膀,道:“其实我也亏欠思年很多……”
“他本来就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已经很可怜了,还没有味觉……”
“别人吃东西是品尝美味,享受生活,他是纯粹为了填饱肚子,为了活下去,你知道那种食之无味的感觉吗?”
“你肯定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们都有味觉,所以无法想象到他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都说他反正一直都没有味觉,就算不治也不会损失什么,因为他从来不知道“味道”这种东西,所以没什么遗憾的……”
“但在我看来,就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味觉,从来没尝过这世上的美味,所以我才要治好他呀!”
“就算只有一半的可能,我也要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
“我不在意自己的伤痛,只要有他在,就算天天下雨,天天被那种蚀骨的病痛所折磨,我也甘之如饴……”
“我也不在意那个孩子,没了以后还能生,就算不能,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要个孩子还不简单吗?”
“所以无论如何,就算失败,赌输了,我也认了,但凡有一分的几率治好他,我就要试试,我曾经让他吃过很多的苦,现在既然有机会让他尝到一分的甜,我就得试试,一定要试试……”
锦无端说着就从椅子上起身,蹲在了锦暖烟的脚边,双手放在他沾了水汽的膝盖上,笑道:“我的好大哥,把雪莲让给他吧,好不好?”
第143章 143、将计就计
清明雨后……
明月收敛了光华,淡淡霜天上曙光泛出。
昨夜残留在屋檐上的雨水在晨光的照耀下,滴滴答答的落在石阶上,发出扰人的声响。
锦无端摸着思年的肚皮一夜没睡,又听着窗外的雨滴声实在心烦,刚起身想把半开的窗户关上,惊蛰就来敲了门。
让自家爷带着思年去喝药。
锦无端应了一声,回身看着被子里兀自酣睡的人,在床边伫立半天,轻叹一声上前将思年摇醒。
他眼中藏着千万种的情绪,面上却很是温柔的笑道:“医生已经找到了医治你舌头的方法,快起来洗漱,我们去把药喝了,就可以开始治疗了。”
思年闻言一愣,垂着眸子摸了一下有些犯凉的肚皮,乖乖的点头在锦无端脸上亲一下后,动作麻利的下了床。
温泉山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从住处到周灵幽熬药的地方其实也就一个回廊,锦无端脚后跟拖着地,直直走了十多分钟。
思年没有催他,只亲昵的挽着锦无端的胳膊,他停下,就静静的等着他,他走,就眉眼带笑的跟着他。
锦无端面色如常,只是一双含情的凤眸里再没有以往的光彩,像是日沉西山,死一样的苍凉。
锦瑟端着托盘里熬好的药,各放一碗到锦无端和思年的手边,道:“温度正好,哥和嫂子赶快喝了吧!凉了就失效了。”
思年点点头,手指刚放到碗沿上,腕子就被人一搭。
锦无端扣着思年的手腕,张唇似乎想说什么,后来摇头笑了一下道:“慢点喝,别呛着。”
思年又点点头,指指锦无端手边的药,啊一声。
你也赶快把药喝了,凉了就不好了。
他接着就乖乖的拿起药碗,小松鼠似的捧着一口一口的喝着,间或从碗沿上方看一眼锦无端,眸子里一片的清浅笑意。
说不出的千般亲昵,也是描述不来的万种柔情。
锦无端忽的心里一痛,有些失神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想起前世那个没被正眼看过的孩子,说不出的憋闷酸楚。
他撑着额头,有些窒息的闭了眼。
锦瑟轻咬一下唇,拿着锦无端手边的汤药递给他道:“哥,你快把药喝了,要凉了。”
锦无端摇摇头,看一眼思年手边空落落的碗,声音有点不自在的道:“不用了。”
雪莲已经给思年服下,他的伤也不用在治,喝这黑漆漆的汤药也是白白的折腾自己。
锦瑟回头和思年对视一眼,正要说话,就看周灵幽从窗口经过,忙有些着急的将碗递到锦无端的嘴边,劝道:“不行的,周医生交代过每天都得喝的,哥你别不听话。”
她说着就要给锦无端灌下去,锦无端有点奇怪道:“你怎么了?”
思年也看到了正朝着屋里走来的周灵幽,忙起身啊一声,走过去掰锦无端的嘴。
他们两个关心过度,表情也很是不对。
锦无端直觉有问题,看一眼神情明显有些紧张的锦瑟和思年,挑眉道:“你们想灌我喝药?为什么?”
他说完就将视线落在了桌上的那只空碗上,想到什么,蹭的往起一站。
锦瑟和思年眼看穿帮,忙齐齐的往后退了一步。
锦无端伸手拿过思年刚才喝空的药碗放到鼻子底下一闻,眉头一皱后,伸着舌头在残留的药汁上舔了一下……
甜的!
他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锦无端砰的将手里的碗往地上一砸,回眸狠声斥道:“你们两个!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本来是瞒着思年和锦瑟,想先斩后奏的把事给办了,却没想到这两个平日里看起来乖巧懂事的,居然敢将计就计的联合起来演戏!还敢骗他?
锦无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眸光幽幽的看着一个劲往后退着的两人,眼里的火苗铺天盖地的,一窜老高。
锦瑟给思年喝的是红糖水,那她现在手里拿着的,也一定是雪莲熬成的汤药了。
周灵幽一进屋,就看屋里的三人分成两拨,两两对峙,奇怪道:“怎么了?”
锦无端双眼冒火,没好气的道:“我不是说这事要保密吗?你怎么让他们两知道的?还差点让这丫头换了药?你是怎么办事的?”
他声音冰冷无情,面上也是一派的震怒,生气的很明显。
锦瑟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家三哥发火的样子,差点没拿牢手里的碗,和身后的思年齐齐又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抱着碗咽一口唾沫,结巴道:“哥……哥……那个不是周医生告诉我们的,昨天你和大哥说的话,我和嫂子都听到了……那个……”
“那个你别生气……别生气……”
思年躲在锦瑟身后,看锦无端眸光分外阴鸷的看着自己,忙抱着肚子摇摇头,啊一声。
我不要治舌头,我要这个孩子,我也要治好你的病,我不要喝那个……
他们两个明显是串通好的,锦无端闭闭眼,压下心里的躁动,冲着思年挥挥手道:“你过来!”
锦无端说着就要过来,锦瑟忙将手里的药碗往前一倾,颤声道:“哥你别过来!你要是过来,我就把这药碗砸了,看你再去哪找个雪莲回来……”
她说着就又和思年往后退了几步,退到墙角,拿着一碗药和锦无端对峙。
锦瑟现在明显是和思年一条战线上的,锦无端不敢过去,怕她为了护思年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把药碗砸了,平和一下心气道:“瑟瑟,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别胡闹,把药给你嫂子喝了,我既往不咎。”
思年一听锦无端这话,就知道他是铁了心的要自己喝这药,忙从兜里拿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小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冲着他啊一声。
你!你要是敢让我喝那药……我!我就死给你看!
他们两个,一个拿着药,一个拿着刀,个个都往锦无端的肺气管子上戳,一个比一个不像话。
锦无端活了两辈子,最恨别人威胁自己,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硬生生的用手劈了半个桌角,眉眼阴狠,声音冷酷道:“惯得你们!反了天了!”
他说着就要过去,锦瑟忙将手里的药碗一倾,思年也忙用手里的刀子往脖子上一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