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刚才花臂出来刁难自己的时候,顾应楼明明出现了,却在一旁冷眼旁观;当他高兴地扑过去时,顾应楼更是闪现就跑,跟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何清越想越难受,心里憋着一口气,故意避开了顾应楼的目光。
他也是个有自尊的人,不爱干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更不用说,之前还是顾应楼主动追的他。
“……”
怀酒为难地看着何清,又看了看顾应楼。
他想直接松手,可是小保姆好歹是正牌受,男主现在是失忆状态,要是万一以后重新想起来,又记起自己还为难过他的心上人……这不是找死吗?
怀酒一想到自己未来躺在病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景象,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我是。”
他微微咳了咳,把何清推到自己身后,又摆出一副男主同款的冷淡脸,“可你又是什么人?”
怀酒长得面嫩,虽然个子高,但是看起来就是个正在念书的乖学生。
“原来……”
花臂一眼就看穿他们俩在说谎,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忽然扭了扭手腕,露出一个痞痞的笑,“传说中身价上千亿的顾总,是个小白脸啊。”
顾应楼:“……”
是啊,你说对了。
不仅是个小白脸,还不是个男人。
怀酒心里腹诽了两句,嘴上却很毒舌,“有些人长得丑也就罢了,还穷……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你说什么?”
花臂的脸色登时就变了,他的确是没有顾应楼有钱有势,可是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明摆着就是个冒牌货,瘦得跟个竹竿似的……就这样的人,还敢来嘲笑他?!
这汉子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顿时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粗壮的手臂挥到半空中,看着那轨迹就觉得害怕。
然而还没落下,一只白皙的手稳稳地扛住了花臂的手腕。
怀酒一脸平静。
原主的身体素质不是很好,但好在他小时候学过柔道和空手道,单手轻轻松松就卸掉了花臂的力气。
“我说过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他微微垂下眼睑,冷哼了一声,“我说是顾应楼,那就是。有种你就去投意见信,看看这么一点小事,会不会影响公司的股价。”
顾应楼:“…………”
“……”
花臂胳膊拧不过大腿,恨恨地走掉了。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何清终于舒了一口气,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谢谢你帮我。”
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一不小心就被怀酒截了胡。
他心里有些忐忑,悄咪咪地偷看了顾应楼一眼,“……不、不客气。”
“你能留个电话号码给我吗?”
何清像是完全无视了顾应楼一般,从自己的围裙兜里掏出一个可爱的便签本和一只水笔,递给怀酒。
他鞠了一躬,“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你是这附近的学生吧?下次我能请你喝杯奶茶吗?”
“???”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男主发癫乱跑剧情也就算了,小保姆你可千万不能罢工啊!你要是也自暴自弃了,我还怎么回家?!
到了这个地步,怀酒干脆指着顾应楼,实话实说,“其实我是他的未婚夫,救你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在意。”
何清微微一愣,目光顺着他的手指,一路上移,最后落在了顾应楼冷淡的脸上。
“…………”
小保姆和怀酒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脸涨得通红,渐渐又褪成了惨白。
最后一扭头,跑了。
可怜孩子,估计受到的打击不小。
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怀酒揉了揉眉心,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越想越气,干脆把顾应楼拽到马路一边,左右看了一眼都没人,气势汹汹地问,“你为什么刚才要躲?”
顾应楼近一米九的个子,看比他小半个头的怀酒,眼睑微垂,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很欠揍。
“不为什么。”
他反问,“有个人要撞到你,你不躲么?”
“……”
怀酒失语了片刻,乍一听觉得是这样没错,可是仔细想想又不对,差点被这狗男人带跑偏。
“这不一样,你的小情人都叫你的名字,还跑过来向你求救了。”
他语重心长地教育男主,“而且人家还是因为和你的恋爱关系,受到了别人的骚扰,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帮一把啊。”
于情于理……
记忆中,也有人这么对顾应楼说过。
当时的他还是太子的伴读,因为满腹才学,深得陛下和太子的盛宠。
顾家没落后,为了保住大公子顾雪林,父亲和母亲双双跪在他的面前,求他在圣上面前替他兄长多说两句好话。他们连鼻涕带泪说了一大通,里面就有‘于情于理’这四个字。
可是当自己在祠堂中替那人受杖击之痛时,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于情于理’?
“他不是我的责任,我也永远不会为了别人负责。”
顾应楼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中带了两三分鄙夷之色,“更何况,你才是他要找的‘顾应楼’,不是么?”
他眼神中带着浅浅的怨恨,似乎面前站着的,是他的杀父仇人。
“我那是……”
怀酒本来还小嘴叭叭叭的,顿时被那眼神吓得汗毛直立,发热汗的手心都凉了三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顾应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怀酒一个人站在原地,他怔了许久,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放下来时指尖和手掌上全是冰凉凉的汗珠。
·
顾应楼说走就走,连司机带超跑拐得一个不剩。
怀酒迷茫地站在马路牙子上吹冷风,手上还举着两杯热乎的珍珠奶茶。他在人来人往的车流中搜寻了五分钟,最后终于认清了事实,自己打了辆滴滴回家。
滴滴司机把车停在顾家老宅的大铁门外,就进不去了。怀酒下车去按了铃,没过三秒,可视电话就立马接通了,对面出现了张姨的脸。
“小少爷!”
张姨又惊讶又惊喜,还有片刻的手足无措,“你是怎么回来的?你稍等,我这就让老王过去接你。”
老王就是接送他上学的司机。
从老宅到大门口有千米的距离,等老王取了车、踩了油门开过来,再把他接回家,中间五分钟都不到,雷厉风行得让人莫名有些紧张。
怀酒一进门,张姨赶紧上前帮他把外套脱下,交给小女仆挂起来。
“老太太生着气呢。”
她悄声和怀酒说道,“本来今天下午是给大少爷约了医生,没想到大少爷临时打了个电话,说要去接你下学,没时间去医生那里,老太太就同意了。没想到刚才回来的时候,人没接到、医生也没去看……老太太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看医生?
怀酒略一思索,也就明白过来了,估计是看失忆,毕竟有这个毛病在,生活肯定不太方便。
爽医生的约是小,他最担心的是顾应楼不会顺着奶奶的心意。
这两天相处下来,怀酒隐隐约约感觉得到,顾应楼并不像书中描述的那样,他是一个脾气不太好、也有自我思想的人。
说的好听是冷情,说的难听些就是对自己的亲人都抱着一股警惕的态度。
更何况顾应楼下午的脾气还好好的,自己拉着他去奶茶店后,没过多久他就发了脾气,他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和自己有关……
怀酒不禁有些愧疚,捏紧了手中的奶茶杯。
“应楼呢?”
他紧张地问。
“大少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张姨叹了口气,“老太太气得血压都高了……刚才吃了药,你回来的时候我正打电话叫医生过来呢。”
怀酒心一提,想了想,沉声道,“我去找他。”
·
顾应楼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巨厚的世界通史。
横排的印刷方式他已经渐渐习惯,常用的简体字也认识了不少,除非遇到生僻字,阅读不成问题。
他已经看到清末的世界,国外的蒸汽机械已经发展得轰轰烈烈,上面还列出了一张蒸汽汽车的内部分解图,看上去很有复古朋克的感觉。
顾应楼想起今天早上坐的那辆超跑,沉思片刻,在自己的书单上记下了汽车发展史这五个字样。
纸上的墨水还未完全干透,他忽然听到窗户外响起一阵格拉格拉的声音,还有树叶哗啦哗啦的响声。
——书房的墙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爬山虎。
顾应楼紧紧地盯着窗口,宽大的手掌慢慢伸到了抽屉里,那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刀。
“嘿咻——”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一把扒住边框,紧接着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从窗外探了出来,手脚麻利地爬了上来,正正巧坐在窗户框上。
怀酒好久没干过爬窗这种事,累得气喘吁吁地。
他身上穿着一件唐老鸭的连帽衫,胸口印着一只巨大软绒的鸭屁股,穿上身立马减了好几岁,看起来特别可爱。
顾应楼微微一怔,手还是没抽出来,“你……”
“社区来给你送温暖了。”
怀酒抬起胳膊,费力地在自己的帽子兜里摸来摸去,像极一只笨笨呆呆的鸭子。
没多会儿,他就掏出了两杯暖乎乎的奶茶。
“噔噔噔!”
他笑盈盈的,眼睛像两弯月牙,“你喜欢喝红豆奶茶呢,还是珍珠的呀?”
第7章
怀酒穿着一件奶白色的唐老鸭连帽衫,胸口的鸭屁股毛绒绒的,看上去就觉得手感极佳。
他坐在窗户狭窄的边框上,一条腿懒散地垂下,显得整个人腿又瘦又长。白色的窗帘随风起舞,拂过他半长的头发,发间还沾着点亮晶晶的汗。
顾应楼站在书桌后,背挺直得像一棵松。
他目光古怪,直勾勾地盯着怀酒,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怎、怎么啦?”
怀酒被盯得背脊发凉,他缩了缩脖子,默默地把手拿了回来,“你要是不喜欢,我让张姨再做点东西送上来?”
顾应楼答非所问,“你怎么爬上来的?”
书房在二楼,外面还有那么一丛爬山虎。
如果是顾雪林,就凭他那个娇气样,绝对上不来。
“外面有跟自来水管,我小时候还是爬过树的,嗖嗖嗖就上来了。”
怀酒以为他是在介意自己弄脏衣服,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我等下就去换衣服。”
他……爬过树。
顾应楼站在书桌边,身后是笨重的立式书柜,一团浓厚的阴影打下来,显得他体格更加高大。
怀酒看他似乎在出神,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奶茶放到桌上,又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那个……奶奶那边我会解释的。”
“老人家就是爱唠叨,她只是年纪大了而已。”
他想到自己的家人,心就柔软了几分,“要是奶奶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也不要怪她……左耳朵听右耳朵出,顺着她就好了。”
顾应楼斜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不是你的奶奶,你倒是殷勤得很。”
“……”
怀酒被这句话刺到,顿时脸上有点火辣辣的尴尬,还有些不知所措。
也许是见过母亲被父亲家暴过的画面,他的确对女性有着非同一般的耐心。说好听些是容忍,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其实是一层一层愈加愈重的愧疚。
他的父亲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认为男人就该赚钱养家,而女人只要负责洗衣做饭带好孩子就行。在他出生不久之后,父亲因为做生意的原因,总是出入各种酒席场合,但是他这个人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喝醉了就爱打老婆。
在半夜的时候,母亲经常被他父亲用毛巾堵住嘴。这样发出的声音闷闷的,不会吵醒孩子。
这些事,在父亲负巨债逃家之前,怀酒从来不知道。
那时候还衣食无忧的他,还曾经为自己拥有世界上最恩爱的父母而自豪。
“……”
他微微闭上眼,母亲指责又怨愤的目光印在脑海中,每次都像是一把被火烧红的铁烙,烫得他无处遁形,隐隐生出几分罪恶感和愧疚感。
顾应楼一直盯着珍珠奶茶里黑色、圆滚滚的小东西,他拿起一旁的吸管,在两杯塑料盖上各自戳了个圆圆的洞。
他把其中一杯递到怀酒面前,言简意赅,“喝。”
“???”
怀酒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来,手足无措,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啊,给、给我喝吗?”
难不成是顾应楼看出自己心情低落,所以特意给他戳奶茶盖?
他手忙脚乱地接过那杯奶茶,大力喝了一口,红豆还在嘴里就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好喝!”
“……”
顾应楼直勾勾地盯着他,心情有点复杂,然后把另外一杯推了过去,“尝尝这个。”
“??”
怀酒刚才还是高兴,现在就有点茫然了。
他接过奶茶、再次喝了一口,偷偷看男人的脸色,“这、这个也不错?”
顾应楼的脸色舒缓了下来。
没毒。
他把两杯奶茶重新拿到自己面前,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你可以走了。”
“……?”
怀酒懵懵地站了起来,想起了正事,“奶奶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