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顾应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出去。”
他顿了顿,眼神警示,“从正门走,不许翻墙。”
“……”
怀酒悻悻地,“知道啦,那不是你锁着门,我进不来么。”
他嘀嘀咕咕地,开了门走出去。
书桌复归于平静。
屋内的小摆钟左摇右晃,每动一次,都会发出轻轻的‘哒’的声响,温柔又庄重。
顾应楼的手腕还压在刚才那也蒸汽汽车的图画页上,目光却一刻不离面前的珍珠奶茶。
许久后,他抽了一张纸巾,仔仔细细、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吸管擦干净,最后微皱着眉、试探一般把嘴唇凑了过去。
他吸了一口气,甘甜的奶茶就窜了上来,裹挟着浓重的奶香味在唇舌之间蔓延了开来。
……甜丝丝的。
顾应楼微垂着眼睑,忽然感觉到有一个圆乎乎、滑不溜秋的东西钻进他口腔里。
他吓了一跳,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这应该就是珍珠奶茶里的‘珍珠’了。
……蠢货,珍珠怎么会有黑色。
他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下意识地舔了舔那个小东西,不知道是该咽下去还是该吐出来。
怀酒刚才似乎没有吃,那还是不要吞进去比较安全。
顾应楼小心谨慎地把嘴里的那颗吐了出来,再耐心仔细地将剩下的一颗颗挑出,全都包在纸巾里,一层一层裹得严严实实,再丢进垃圾桶,这才松了口气。
……这下应该可以了。
十分安全。
·
晚上奶奶气呼呼地下来用餐,怀酒逮着机会,终于和她解释了一顿。
“是我自己生了小脾气,和应楼没关系。”
他干脆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肩上来,“也是我下车走的,不让他们跟,非要打车走,奶奶您别和他计较。”
“你啊……就是太懂事了。”
奶奶握住他的手,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慈爱和喜欢,“应楼那个臭小子要是让你不开心,可千万不能惯着。我和你奶奶从小就是手帕交,是最好的姐妹。哪怕你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我也不能让他欺负你,否则我哪有脸面和你奶奶交代?”
王司机是奶奶安排的人,今天下午他们一回来,老王就和她汇报了这次事件的经过。
顾老太太一听自家孙子竟然直接把人丢下就走,再一想到怀酒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迷了路……
她登时火气蹭蹭蹭往上冒,偏偏顾应楼又变成了个锯嘴葫芦,最后直接把门反锁了起来,气得她够呛。
顾老太太叹了口气,“有时候,我总感觉应楼像是变了个人,不像是我的孙子了。”
顾应楼正好走到餐厅门口,听闻这句话,心里一跳。
“怎么会呢?”
怀酒安慰老太太,“应该是车祸的原因,不是也有失忆后性情大变的人么?”
“那是之前担心。”
奶奶又笑了起来,脸上有皱纹也是好看的,“这两天我注意到,他看你的眼神,直勾勾的,就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你们俩那会儿还上小学的时候,你带了女同学来咱家玩,应楼当时也小小的,就扒在栏杆那儿看你俩。我问他站在那儿干什么,他就和我说,奶奶,我也想和小酒玩……”
???
顾应楼还有这么蠢萌的时候?
怀酒差点笑出声,赶紧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哎呀那不能算,那会儿小孩子能知道什么呢。”
“那可未必,还有句话说,三岁看老呢。”
顾老太太回忆岁月,很是感慨,“那会儿看他多可爱啊,哪儿像现在,长成这副死德性……”
死德性的某人轰隆一声甩开门,面无表情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冷冷地抽开椅子,两只手捏住餐巾用力一甩。
砰!
好大的动静,然后冷着脸塞进自己的衬衫领口里。
奶奶:“……”
怀酒:“……”
两人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同时埋下头,一顿晚饭谁都没敢说话。
·
第二天早上,顾应楼果然遵守了诺言,没有再接送怀酒。
他提前了二十分钟起床,这样老王送完自己,正巧能赶回来把娇里娇气的‘小少爷’送去上学。
奶奶知道后,心虚地没敢打电话质问。
今天有一场重要的投标会,顾应楼作为一个努力融入这个世界的‘新手’,从跨进公司的大门后,大脑就没有片刻的休息。
好不容易忙到中午,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顾应楼缓慢地打开手机外卖app,他操作不熟练,花了十五分钟,终于买下了一份午饭。
迟疑片刻,他又去隔壁奶茶店点了一杯奶茶,特意备注:珍珠奶茶请不要加珍珠。
等他付完款,助理忽然敲了敲门,“顾总,何先生来找您了。”
何先生?
什么何先生?
顾应楼一抬头,就看见微开的门缝后,何清正站在他的助理背后。
“……”
他微微眯了眯眼。
何清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深吸一口气走进来,“你不要怪李胜放我进来,他不知道我们两个已经分手了。”
李胜就是顾应楼现在的助理。
……可以炒掉了。
顾应楼把手机翻了个面,盖在桌面上,低头一边看文件一边问,“没重要的事就出去。”
“有事,我当然有事。”
何清急急地往前走了几步,紧紧地盯着他,“我要和你分手,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你同不同意?”
“好。”
顾应楼就像是答应他吃饭一样轻易,抬起眸子看了他两秒,满眼都写着‘我同意了你怎么还不走’。
“……”
何清咬了咬嘴唇,虽然早就猜到了答案,但还是有种难以言说的难过,“我真是眼瞎,会看上你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看来你眼睛治好了。”
顾应楼真心实意地说,“我的确不太喜欢对别人负责任。对了,记得把你的饭盒带走。”
“……”
何清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看自己手中的袋子,突然明白了过来,一张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你、你不要脸!这又不是做给你的!”
顾应楼已经垂下眼,并不打算在他身上多浪费时间。
何清很气愤,他支吾了半天,忽然说,“这不是给你的,这是给怀酒的。”
他在大学城打工,只要稍微问一问就知道,和顾应楼订婚的男人叫做怀酒。
这些他通通不知道,以前顾应楼会温柔地亲他的额头,告诉他宝宝不要担心,他会解决一切,会和奶奶抗争到底。
何清那么坚定地相信了,没想到先背叛的居然是顾应楼。
“……怀酒?”
顾应楼签名的手微微一滞,流畅的钢笔在合同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渍痕。
他突然像是进入了戒备期的猎豹,语气十分阴沉,“我建议你不要接近他。”
“为什么?”
何清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不成你喜欢他?!”
“喜欢?”
顾应楼嗤了一声,他眼神傲慢,带着最后一丝耐心警告面前这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斩鸡。
“从没不长眼的敢从我手上抢东西,人也是。”
第8章
跟了顾总三年的李胜,被炒了。
公司里议论纷纷,有人爆料说被炒的那天看见李助理带着顾总的小男朋友进来,当天下午李胜就被通知收拾东西滚蛋。
有过去送文件的人在门外不小心听了一耳朵,模模糊糊地,只听见了‘怀酒’这两个字。
顾总被逼和怀家联姻的事,全公司没多少人不知道的。这消息传出来,不少人都在猜测,是不是顾老太太大施淫.威,逼迫顾总和小男友彻底断了关系。
不管外界评论如何,顾应楼完全不在意。
李胜被辞,他忠心耿耿的叶副总只能顶岗上任,兼职半个助理。
叶副总,叶贤和‘顾应楼’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发小,在他家中落难之际,是顾应楼力排众议、把叶贤安排在了自己的公司里,从部门经理开始做起。
好在叶贤自己也很争气,学习能力很强,一年一小跳两年一大跳,干到如今副总的位置,之前的老人各个都是不服也得服。
“华莱酒店的那个项目快收尾了,就等着最后一批款项下来呢,你签个字就行。对了庄城的地皮好像有点问题,得去看两眼。”
叶贤忙得焦头烂额的,晚上七点还没回家,饿着肚子在公司帮顾应楼整理文件。
“你说你,好端端地把李胜辞了干什么?”
他嘀嘀咕咕地抱怨,“人家虽然脑袋不灵光、反应慢、还有点喜欢贪小便宜,但总体还是不错的,更何况是知根知底干了好几年的人,用着也顺手啊。”
“……”
顾应楼正在摸手机,闻言更加冷漠了,“听你这么一推销,我更加确定自己的决定无比英明。”
“你在干什么呢?”
叶贤看他悠悠闲闲的,很不满意,把手上的东西翻得哗啦哗啦响,“快点签字,财务还没下班,一干人都在等着你呢。”
“老太太问我回不回去吃晚饭。”
他慢吞吞地在输入框打下‘不吃’两个字,还没发出去,老太太的信息又蜂拥而至、挤了进来。
顾女士:你在干什么。
顾女士:怎么一直在输入,打字比我这个老年人还慢,你是在写小论文吗?
顾女士:不回家吃就算了,不过我可跟你说一句。今天小酒回来的时候说吃过了,我还看见他拿了个小布袋子,里面好像装着饭盒。
顾女士:不会是有小男生小女生盯上小酒了吧?你这个未婚夫可得有点忧患意识。
“……”
叶贤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见顾应楼的脸色由平淡无波、渐渐过渡到阴沉可怕。
老太太还贴心地跑到厨房去给他拍了一张布袋饭盒的照片,最后来了一句总结,“有图有据,傻小子,你可长点儿心吧。”
顾应楼点开图片,两指放大仔仔细细看布袋子上的花纹。
淡粉色的格纹,上面还画了两个Q版的草莓,看上去就软软萌萌的,格外可爱。
……和何清今天带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叶贤偷偷地往顾总手机页面上瞄了一眼,就看见一团粉色,别的还没来得及看清,顾应楼忽然哐当一声站了起来,整张脸阴得能拧出水来。
他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
顾应楼沉默了半天,忽然点了点桌子,“叶贤,去帮我查两个人。”
“谁?”
“何清。”
他顿了顿,眼神忽然锋利了起来,“还有一个人,怀酒。”
·
怀酒完全不知道,自己底裤的颜色都被人查得清清楚楚,他把何清的饭盒洗得干干净净,擦干后重新用布袋装好,装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收拾完这个,他噔噔噔地跑下楼,走到厨房里卷起了袖子,“张姨你放着,我来吧。”
张姨上午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刮破了手指,贴了张创口贴洗碗,还是挺疼的。刚才怀酒看见,上去放了个东西就赶紧下来帮忙。
“小少爷,你哪里会洗碗呀?”
张姨本想拦着他,没想到怀酒把袖子卷到胳膊肘处,干练地在洗碗池里放了一盆清水,把盘子打湿后就着洗洁精,用抹布一点点搓了起来。
顾家有洗碗机,只不过他们用的餐具据说是顾应楼前几年去法国时一掷万金拍下的中世纪古董器具。
张姨怕洗坏,所以一直都是她自己来手洗的。
他冲完一个盘子,干干净净光可鉴人,张姨拿过来一看,慈爱地夸奖,“小少爷懂事了,洗得很好很干净呀。”
怀酒不好意思地笑笑。
“对了小少爷。”
张姨把他夸了一通,又试探地问,“今天你带回来的那个饭盒……是同学给的吗?”
“饭盒?”
怀酒连忙摇摇头,“是何清的。”
“何清??”
张姨作为顾老太太的心腹,顾家的管家,自然是知道这个人的。
但是让她惊讶的是,小少爷怎么会把何清的饭盒带回来呢?他们俩应该算是情敌啊。
怀酒看出她的疑问,一五一十地道出了实情。
其实这件事说来也巧,怀酒这天就早上一节课,中午司机回来接他回家,经过公司的时候,他无意间看见小保姆从里面跑出来,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怀酒立马就叫司机停了车,抽了一大包纸下去,安慰了半天,终于问出了事情的经过。
“他说自己从昨天开始就准备的饭盒,想过来和应楼好好聊一聊的,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怀酒下意识地挠了挠脸,白皙的皮肤上沾了一点点的泡沫,“他一直哭,说自己看错了人,还说觉得倒贴的自己好丢脸……我也没法子,干脆把饭盒带回来了。”
“……”
张姨有点恨铁不成钢,毕竟怀酒才是应楼名正言顺的未婚夫,要是年轻时候的顾老太太,能直接撕烂那何清的脸。
但是她转念一想,又有些为小少爷的善良和天真而动容。
世人多工于心计,能保留几分纯真,也是好的。
“张姨,你可别告诉奶奶,她会生气的。”
怀酒有些紧张,试图跟她统一口径,“回头就说是张鹏的追求者给他做的,张鹏又给了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