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市中心吃不行?”
付子遇一边吐槽,一边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转头开进了店外的停车场。
两人刚迈入独立店铺。
醇苦的咖啡味和香甜的奶油味混杂着散播在空气中,形成了独特的勾人味道。
施允南立刻迈开步子,拿起柜台前的食物单。
付子遇站在原地没动弹,只是用华语说,“都到晚餐点了,吃什么甜品啊?”
施允南头也不回,“那你回车上坐着,我又饿又渴的,就打算在这里吃点东西了。”
“……”
付子遇认命般地上前。
他哪里敢把施允南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
两人迅速点完东西,老板礼貌性地招呼,“一楼室内、庭院,二楼室内、阳台都有位置可以做,你们可以随意选择,这边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左右的上餐时间。”
“好。”
施允南懒得在上二楼,径直走到了店后的庭院里。
已经过了下午茶的点,这会儿店里就只有他们一对客人。施允南选了个偏角坐下,虽是夏末,但傍晚这个时间段很凉快。
付子遇勾起边上的椅子,坐下,“你这习惯到底是跟谁学的?位置专门挑偏角,偶尔带你去参加个宴会,你也净往休息区躲?”
施允南笑了笑,没接话。
不是习惯。
是长年累月被忽视、被轻视的不安,让他内心自动升起了保护意识。
坐在人少的偏角,就不容易引起外国学生的注意力,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躲在鲜少有人关注的休息区,就不用被那些踩高捧低的宴客们拿着身份挑刺、奚落。
施允南不怕事,但懒得和那些看轻他的人纠缠不清。
忽然间,他的余光瞥见了桌上的立牌单——
正面是他们刚刚看到过的食物单,而背面是一张双人合影和一段文字,合影之一的人物就是刚刚的老板。
施允南将那段英文字母看完,眉心间透出一抹复杂。
“怎么了?”
付子遇贴近他,也看起了他手中物品的文字——
老板和她的妻子是青梅竹马,这家店是夫妻两人一起设计、打造的。只可惜在临近开业前,一场醉酒肇事的酒驾意外带走了妻子。
老板在消沉了半年后,终于打起了精神。
为了怀念已经过世的妻子,他还是独自守下了这家店铺,里面的咖啡饮品、甜食都是由她妻子生前的喜爱程度来安排的。
施允南忽地想起自己的父亲。
温闵去世没多久,施盛就将谢薇带入了家门。相比之下,多嘲讽?
施允南不自觉地开口问,“人活一辈子,从头到尾认定一个人,是不是特别难?”
付子遇知道好友应该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亲,故意插科打诨似地勾住了他的肩膀,露出一副逗人的少爷做派。
“怎么?嫌我对你不够好啊?来,宝贝亲一个。”
“……”
施允南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亲亲。”
这下子,轮到付子遇受不了了。
他们两人的关系比钢筋还铁,打死都扭不在一块。
施允南没了心底的那点惆怅,反勾住好友继续逗着玩,吓得付子遇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去。
两人才十八九岁的年纪,又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这会儿没心没肺起来,什么玩笑荤话都能说得出来。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二楼阳台上有一道深邃视线落了过来——
骆令声捏着咖啡杯,目光借着白色防护栏杆的掩护正直勾勾地落在一楼庭院里的那道白色身影。
起初,他只是意外听到了华语,才闲着没事打量了两眼。
可当施允南的身影进入他视线里的那一刻,四个月前的那一幕就不受控制地钻入了骆令声的脑海——
“骆令声,你真好看。”
“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你有恋人了吗?我可以追你吗?”
大概是醉酒的施允南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自从那天在生日宴分开后,骆令声时不时就会回想起那一幕。
因为没有联系方式,犹豫再三后的他派人暗中去打听过施允南,但得到的消息无一例外都是施允南既不在温家、也不在施家。
骆令声作为骆氏四房的少爷,哪里能因为一场醉酒后的偶遇都大肆张扬地找人?
这事不了了之后,骆令声只能压下那点莫名的情绪,但没想到时隔将近四个月,他居然会在异国他乡再度遇到了施允南?
只不过……
施允南身边那人,是他的男朋友?
得出这个猜测的骆令声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头,忽然间手机震动响了起来,是骆母打来的。
“喂,妈。”
“令声啊,你这一个下午又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故意躲着、不想见那陈家的千金?”骆母无可奈何的声音传来。
骆令声转过身,将桌上的电脑合上,“没,在忙。”
“行了,问你个正事,前段时间你在温家的生日宴是不是看上哪家千金了?上次俞烁那孩子调侃你,我正巧听见了一些……”
骆令声沉默。
虽说同性婚姻已经得到了通过,但以骆氏的严肃家风是断不能接受子孙中出现同性恋情的。
骆母还在絮叨,“你这年龄谈个恋爱也不奇怪,你姐和你姐夫前段时间订了婚,我们家也该轮到你了。”
骆令声回过神,越发觉得莫名焦躁。
“妈,我真的不急,爷爷交代给我的事情还没办完,先挂了。”
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不由再次搜寻起一楼庭院里的那道身影。
这才一通电话的时间,楼下的聊天话题已经变动了,不知怎么的,施允南和他的朋友就已经谈到了国内帝京的骆氏。
“不是吧?你好歹回国了几趟,都没听说过骆氏?前段时间,他们家几房来着?那订婚排场……”
施允南摆弄着手机,不感兴趣地回道,“别提什么骆氏了,我不认识。帝京圈那些有钱人的少爷千金是什么派头,你会不知道?”
“你有这个美国时间,还不如去催一下老板,我真饿了。”
施允南说着就踹了付子遇一脚。
两人今天在台球训练营打比赛,输了的人要‘服务’到明天早上。
付子遇被好友这摆谱的模样弄得牙痒痒,忍不住揉捏着他的头发报复,“得了,你这个小祖宗!我是上辈子欠你了?”
施允南轻笑一声,没反驳。
“……”
站在二楼的骆令声默默盯着两人的互动,想到施允南对骆家那完全不在意的敷衍态度,没由来地觉着内心一阵空荡。
——骆令声,我会记得你的,下次见。
本来就是意外相遇,又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哪里算得真?
骆令声收起那有些可笑的冲动念头,收拾好自己的电脑文件下了楼。
…
付子遇催促完回到庭院,结果就看见施允南的视线莫名凝在了一处。
“喂?看什么呢?”
施允南微微侧身,挑眉,“走开,别挡我视线。”
付子遇没好气地在原位上坐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从他们的位置角度,正好能斜侧着看见店铺结账的柜台——
在他催促结束后,柜台前居然多了一道背影。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近乎一米九的身高看着很有威慑力,黑色薄衬完美勾勒出他的背阔肌,那双修长而笔直的双腿简直让人没办法移开视线。
不过很快地对方就离开了店铺,完全没有展示正脸的机会。
施允南靠回到椅背上,喃喃,“可惜了,估摸着正面会是个帅哥。”
付子遇觉得好笑,“可惜什么?你还能追着上去要联系方式?”
还没等施允南说话,老板就端着甜品和饮品走了过来,“两位好,这是你们点的全部食物。”
施允南看了一眼上齐的食物,“多少钱?我们刚刚还没付钱。”
“不用了。”老板如实回答,“刚刚那位离店的先生已经帮你们付过了。”
施允南目光再度划向空无一人的柜台,心尖莫名钻出一缕说不上的微妙。
……
“奥南,这是你们点的食物。”
老板的一席话将施允南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施允南看了骆令声一眼,愉悦地吃了一口抹茶卷,“闻着就是原来的味道。”
老板露出满足的神色,“吃着也是。”
“对了。”施允南想起今天被困在家里学习的小金鱼,又对老板说,“再给我打包一份,家里还小朋友要吃。”
老板点点头,连忙过去准备了。
骆令声看着他说,“你这样惦记着今煜,他只会越来越粘你。”
“让他粘着我不好吗?”施允南吃了一口抹茶卷,得意地挑了挑眉。
下一秒,他挨近了骆令声,微微上挑的眼尾露出狡黠和期待,“那你呢?会不会越来越粘我?”
骆令声盯着这近在咫尺的、还沾着一丝奶味的唇,主动欺身吻了过去。
我一直就离不开你。
无声的答案胜过千言万语,施允南心满意足地撤开,“骆先生,这家甜品甜吗?”
两人相视一笑。
“甜。”
…
施允南始终惦记着骆令声的手术,不想在外停留太久而生出变故。两人在店里停留了不到一小时,就带着包装好的甜品离开了。
老板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又是露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
身侧的学徒没能忍住好奇,“老板,你怎么总盯着这两位客人看?”
“大概是四年前,我遭到了朋友的蒙骗,导致店里的资金一夜之间被转了干净。”
因为这件事,他的店铺差点开不下去。
“后来,我在心灰意冷的时候得到了骆先生的资助,而他免费资助我的理由简单到离谱。”
骆令声说:他经常来你这家店。
除了施允南,骆令声曾经也是他们店里的常客。
不过骆令声来的次数并没有施允南频繁,而且那个时候他还没坐轮椅。
后来老板度过资金危机,慢慢将这笔钱还到了骆令声给的账户上。只可惜后者没再出现过,而老板一直没有猜到对方口中的他是在指谁?
直到刚刚那一刻,老板多年以来的疑惑得到了答案。
…
外侧的停车场里,那辆黑色的车子驶了出去。
车里的施允南望着这栋常年伫立的白色建筑,突然听见身侧的骆令声问话,“你刚刚还没说完,第一次是因为路过这家店,后来呢?”
施允南捏了捏手中的蛋糕壳,随口回答,“当然是喜欢吃才又来这儿,再然后就养成习惯了。”
说完,施允南迅速瞥了一眼骆令声,眸光有些闪烁。
他刚刚才想起来,当年就在次日下午,他再度来到了这家店——
因为施允南实在太好奇那位没有露脸但替他们付钱的男人,所以才想着再来碰碰运气,好歹吃个东西再还个钱。
只可惜,无功而返。再后来,他就自然忘记了这件事。
“怎么了?”骆令声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心虚。
“没事。”施允南清了清嗓子,暗自给自己找补——
当初年轻不懂事,谁还没个颜控的时候?
为了避免骆令声漫天吃醋,他隐瞒了这一点点小情况,应该不足为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 #醉后渣男-见背蹲守-小狐狸:多少是有点心虚
第066章
两天后,骆令声的手术还是按时进行了。
施允南等候在手术室外,平时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施允南的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那扇紧闭的手术室门,从始至终没有变化过姿势。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盯的眼睛都开始发酸发涩。
秦简看了一眼时间,走近,“施先生,你要不先去吃点东西?”
施允南摇了摇头。
高度紧绷的状态下,他这个身子都跟着僵硬了。
秦简和站在边上的袁猛对看了一眼,只好搬出自家老板作为说服的借口,“家主说,如果手术比预计的时间久,必须要让我们盯着你按时吃饭。”
施允南听见这话,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揉了揉因为高度紧绷而发胀的太阳穴,叹出一口气,“给我买点喝就好,我真吃不下东西。”
“好。”
话音刚落,手术的门就打开了,负责主刀的本斯医生走了出来。
施允南慢半拍地回过身,起身时久坐发麻的双腿却往下狠狠一栽,得亏站在身后的秦简眼疾手快扶稳了他。
本斯医生认识施允南,主动往前走了两步,“施先生,我才刚刚救治了里面的那个患者,你千万不要给我惹麻烦。”
施允南听见他的轻松语调,暗含期待又小心翼翼地问,“本斯医生,他、他怎么样了?”
“和术前预计的情况差不多,手术进展还算顺利。”
本斯医生实话实说,但并没有打包票,“至于术后的恢复情况、能恢复到多少,都要看患者个人的体质。”
他专注这个医学领域这么些年,看过的患者自然无数,没办法统一用一种结果来概括。
“我只能表示,我和密歇医生以及我们的团队都已经尽全力了。”本斯医生接过护士递来的医疗本,快速签下自己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