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的意思是邪神是个容器?
他之前貌似听怀善提起过怨气的事,只是当时的他并未多想,此时想来,忽然发现邪神身上有着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但他没打算问两个师兄,他已经等不及去问邪神了。
不管是什么事,不管是好的坏的,他都只想从邪神口中知道答案。
可是他刚转过身,就被大师兄死死按住了肩膀。
二师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毓秀,我们原本想你留下,但是依你现在的状态,只怕会帮着那个邪神对付我们自己人,我们留不得你了。”
闻言,毓秀心中大惊,不祥的预感如浪潮般淹没了他,他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要往外跑。
谁知大师兄的动作比他还快,按住他肩膀的手陡然前伸,手臂一弯便搂住了他的脖子,并将他往后带去。
“大师兄……”毓秀的话还没说出来,一张雪白的帕子覆盖在了他的脸上。
大师兄用力捂住他的口鼻。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药味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鼻孔,强烈的窒息感像巨山一样倾倒下来。
毓秀心生绝望,下意识拼命挣扎。
不……
他还要去找邪神,他还要听邪神解释。
不行。
他硬生生熬了两三个月,好不容易熬到那扇无门打开,他一定要出去。
可是大师兄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另一只手像是要把他的脖子勒断,他剧烈喘气,胸腔起伏不停,很快,他连挥舞双手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他宛若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慢慢没了动作。
黑暗包裹住他。
在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他听见大师兄轻轻说了句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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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府里开始接二连三的死人后,便有很多人陆陆续续地搬出府。
江福赐不知道其他搬出府的人是什么下场,他只知道他儿子被他送出去不过三天,残缺的尸体就悬挂在了他的屋门外。
他永远记得那天清晨,他打开屋门,结果冷不防撞上一张苍白冰冷的脸。
他吓得险些呼吸骤停,踉跄后退,随后看清那张脸是自己儿子的脸——他儿子的脑袋悬挂在屋门正中间,一双眼被极度的恐惧撑大。
由于他不小心撞到了那颗脑袋,那颗脑袋正在前后左右地摇晃,那双眼却是直直瞪着江福赐。
江福赐腿脚发软,瘫到地上,捂着胸口,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第21章 邪神(修)
因此,江福赐直接放弃了搬出府的念头,索性成天跟在怀善左右,放眼整个清怀城,也只有怀善周边最安全了。
但邪神的杀戮没有停止。
随着死亡人数的增加,大家躲的躲、逃的逃,原本热闹的江府肉眼可见的萧条下来,甚至于伺候江福赐的仆人只剩下三四个年迈得走不动道的老仆。
然而这只是府内的情况罢了。
府外和府内几乎是天差地别,百姓们不知道江府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城主江大人很久没有露面,所有事务都交予副城主张大人处理。
而且江府大门紧闭,源源不断地有人从里面搬出来。
那些搬出来的人无一例外都有些精神失常,只要问起他们身上出了什么事,他们就脸色惨白,一个劲儿地摇晃脑袋,嘴里神叨叨地说着什么。
凑近听,才能听清楚他们喊着饶命。
不过江大人也不知道外面已经有了关于江府的风言风语,还想再从外面找一群仆人进来。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怀善,却被怀善制止了。
连续数月的辛劳让怀善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脑袋上冒了一层青茬也来不及处理,他面颊微陷,两眼越发浑浊,即便在说话时也掩盖不住浑身散发出来的死气。
他对江福赐说:“阵法已经布好,只需等到明日,贫僧便可结束这一切,在此之前,不要牵连更多无辜者进来。”
江大人愣了下,紧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狂喜之前,长时间的等待在慢慢消磨他对生的希望,身边人一个个的死亡让他沉浸在无限恐惧的泥沼里。
突然有一天,阳光透进来,他险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事实证明,天无绝人之路。
他有救了!
他不用像其他人那样凄惨的死在那只妖怪的手里了!
江福赐眼里溢出激动的泪水,他来不及擦拭那些泪水,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怀善的手:“谢谢你,大师,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江家人真是无以为报……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明日便是十五月满之夜,也是他五十年前诞生的日子,他的力量将得到最大程度上的削弱。”怀善抽出手,深深看了眼江福赐,“明日戌时,天光渐暗,我要你作为阵眼启动阵法。”
闻言,喜悦的表情就那么僵在了江福赐脸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傻傻地张着嘴,好一会儿才指着自己说:“我?”
“对,你。”
“为何是我?”江福赐忍不住拔高声量。
作为阵眼启动阵法,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这绝非好事,稍有不慎还会丢了性命,他本来就想苟活下来,这么做的话,他数月来的忙碌和恐慌又算什么?
怀善似乎料到江福赐会是这种反应,也不诧异,沉着脸说:“因为你是清怀城的城主,因为你是江家的家主,因为你是他的目标之一。”
怀善的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地传入江福赐耳中,如此现实且一针见血的话犹如一根根尖刺般扎在江福赐心头。
江福赐瞬间破了防,他脸色骤白,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最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怀善并不心软,接着说:“因为死掉的都是和你们江家有关的人,因为你是他生前最为护着的亲弟弟。”
“……”江福赐说不出话来,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些理由够了吗?”
“我……”江福赐眼里再次蓄满泪水,但不是刚才那欣喜的泪水,他抬起脸,任由泪水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流下,他极力压着恐惧的情绪,哽咽道,“我不想死啊,大师,我当年又没做错什么,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自己找上你师父,他自己选择死亡,他自己想要被炼成容纳怨气的容器,他心怀百姓,甘愿为了百姓们忍受五十年的折磨,凭什么在五十年后把怨气都发泄在我们身上?我们也是无辜的啊,更、更何况我们还是他的亲人!”
说到后面,江福赐从椅子上滑落,他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地哭嚎。
“百姓们都敬他爱他,五十年前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还要为他修建一座铜像,他要的不就是这些吗?如今他都如愿以偿了,他还想要什么?!”江福赐跪爬到怀善脚下,他身居高位了几十年,也端了几十年的包袱,可现在为了苟活,连城主的尊严都不要了,卑微地抓着怀善的衣袍,“大师,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去启动那个什么阵法,你放过我好不好?江家还剩那么多人,我重新给你找个人来。”
怀善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江福赐,光影打在怀善的脸上,看不清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但江福赐感受得到——
怀善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冷漠的、嘲讽的、甚至轻视的……
怀善连碰都不想碰他,动手扯开了被他抓着的衣袍,后退一步,冷声道:“明日戌时,机会就只有这么一次,江大人可别忘了。”
说罢,他没给江福赐开口的机会,转身走出了书房。
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江福赐一个人,安静得仿佛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
江福赐宛若失去提线的木偶一般呆在坐在地上,许久,他才重重地抹了把脸,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没有在书房里逗留,而是疾步走出书房。
书房外面便是一个小花园。
往日这个小花园时常有人打理,一草一木,郁郁葱葱,满眼翠绿看得人心旷神怡,如今没人打理,不过短短两三个月,已是杂草丛生,石板小径上落满了枯叶,就这么看着,竟生出一种荒凉感。
其实不只是小花园,府内的大多地方都因为长时间没人打扫而布满尘土和蛛网,只有小部分还有人活动的地方有仆人每隔四五日打扫一次。
江福赐穿过小花园,沿着小花园后面的回廊向右走。
他越往前走,入眼的景色越破败,这里连打扫的仆人都没有,每走一步都能扬起一阵灰尘。
灰尘的颗粒飘散在空气中,呛入江福赐的喉管里,江福赐眉头紧拧,抬手捂住鼻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这里了,若不是怀善说了那番话,哪怕住在这里的老家伙死了,他也不会来看一眼。
走出回廊,来到院前,他径直走向左边的屋子。
进去就看见一个仆人靠在躺椅上打盹,听见他的咳嗽声,仆人猛然惊醒,吓得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老、老爷,你来了。”
江福赐刚才哭得厉害,这会儿眼睛还肿着,但是和他阴沉的脸色比起来,红肿的眼睛也就不算什么了,他瞥了眼仆人:“那个老家伙呢?”
仆人战战兢兢:“太老爷在里屋呢。”
江福赐道:“出去。”
仆人诶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走进里屋,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夹杂着其他难闻的异味,江福赐下意识往后仰了仰,眼底流露出来的全是厌恶。
屋内门窗紧闭,外面的光线透不进来,只有一盏烛台照明。
烛光照在江福赐没有表情的脸上,他迈开步子走到床边,垂眼看着躺在床上似乎没了声息的老人。
虽然老人还活着,但是有气进没气出,光是勉强睁眼的动作就让他费了很大的力气。
“爹。”江福赐轻轻喊了一声,没带多少感情,他说,“你不是一直想见你的大儿子吗?”
闻言,老人竟然像是受了刺激般倏地瞪圆眼睛。
老人的眼神直勾勾的,张着嘴,想说话,却只能挤出两个颤音。
“省省力气吧,既然说不了话,就听我说好了。”江福赐说,“五十年期限将到,怀善已经布好阵法,只要等到明日,把他引出来,就能让他从此消失,至于接下来,我也安排好了下一个容纳怨气的容器,到时候又能保我们清怀城五十年平安。”
有了对未来的憧憬,江福赐如死灰的面上难得浮现出一抹笑容,他看着老人,眼里逐渐被癫狂覆满。
“虽然阵法布好了,但是还差一个阵眼,而那个阵眼——”他停顿片刻,才道,“就是你。”
老人猛吸口气,气得挤出一个字来:“你……”
“你终于如愿以偿了,高兴吗?”江福赐蹲下身,目光从老人憋得发青的脸上扫过,“哪怕摔成这样,在床上躺了几十年,也日夜念叨着他,这下你可以亲自向他道歉了。”
江福赐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在老人耳边说,“为你当初在他茶水里下毒的事向他道歉,看他是否原谅你。”
老人浑身一颤,一口唾沫喷到江福赐脸上,他恶狠狠地瞪着江福赐:“你……你这个不孝子……”
江福赐沾了满脸的唾沫,恶心得险些呕出来。
他噌的起身,用袖袍擦拭脸上的唾液,恨不得把脸擦下一层皮来。
等到明日就好了。
他要亲眼看着这个老东西死在江恩临手里!
第22章 邪神
翌日,许久未放晴的天空仍旧一片暗沉,连带着天边那条飘浮的绿色光带也变得黯淡了不少。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
到了戌时,深浅不一的蓝逐渐从天边蔓延过来,光线一点一点地被收回,不多时,已有启明星在绿色光带旁若隐若现。
怀善的阵法布在整个江府最为中心的位置,也是江福赐所居住的院落东边的空地上。
这片空地上本来养了花种了树,但是为了方便怀善布阵,江福赐特意让人把那些花草树木都拔了。
四面的房屋将天空围成一个“口”字,仿佛把他们连人带阵的困在其中。
江福赐想起小时候听长辈说,“口”字中间加了个人,便是“囚”,当时他还无法理解这句话,如今站在阵法边上,只觉得强烈的窒息感遏住了他的喉咙。
用时快三个月,怀善才布好这个阵法。
这个阵法看上去略显简陋,简单来说,就是把不同的法器摆放在不同的位置上。
不过江福赐很清楚,这里每一个法器的摆放位置都经过了怀善的仔细确认和试验。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一丁点的差错就能让他们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也能让他们和唯一消灭邪神的机会失之交臂。
因此怀善不敢马虎,手里提着灯笼,还在检查每一个法器。
他们四面的房屋外都有一条长长的回廊,每个回廊相互连接,回廊边的屋檐下每隔三尺便挂了一个红灯笼。
淡淡的红光驱散了空地上的夜色,落在金属制成的法器上,折射出诡异的光点。
到了此时,江福赐难免感到紧张和害怕,同时,又一股有名为兴奋的情绪丝丝缕缕地从他心间漫上来。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他再也不用体会被江恩临支配的恐惧了。
江福赐攥紧手心,眼睁睁地看着怀善检查完法器,又抬头看了眼天色后,转身对他招了招手。
然而他并没有挪动脚步。
怀善不悦地开口:“江大人,切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