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哭让萤火虫带着你逃跑,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
有两三次不记得歌词的时候,毓秀便用哼声代替。
等他唱完这首歌,心情竟有些平复不下来,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对着别人唱周杰伦的歌,想想都觉得神奇。
不过邪神可能听不懂周杰伦的歌,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歌是怎么唱的。
毓秀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开口:“唱完了,大人。”
邪神淡淡地嗯了一声,忽然又问:“萤火虫是什么?”
“就是一种能在夜里发光的虫子。”毓秀好奇道,“大人,你没见过萤火虫吗?”
“我从未听说过萤火虫。”
闻言,毓秀在心里小小的诧异了一下。
邪神居然不知道萤火虫?
但想来也正常,邪神成天都被困在这个四方院落里,也许还有很多没见过的东西。
于是毓秀解释道:“我也只有小时候去乡下奶奶家才见过几次萤火虫,萤火虫不好找,田坎里才有,而且一般在夏季最炎热的时候出现。”说到这里,毓秀猛地一顿,随即恍然地拍了下脑袋,“嗐,不就是现在吗?”
邪神不明所以,偏头看他。
毓秀也偏过头,圆润的黑眼一瞬不瞬地望着邪神,他说:“大人,你想看萤火虫吗?”
邪神反问:“萤火虫好看吗?”
“好看!”毓秀重重地点了下头,“小时候我去奶奶家,一往田坎里钻,草里全是萤火虫,飞得满天都是,就像天上的星星落下来了一样。”
“是吗?”邪神轻笑着说,“我想看。”
“那大人给我几天时间,等我晚上出去找找萤火虫,找到了捉回来给大人看!”毓秀信誓旦旦地说。
白色面具严严实实地遮挡了邪神的脸,却挡不住邪神声音里满满当当的笑意:“好,我等你。”
夏天的灿阳落在两人身上,毓秀眯起眼,看见邪神乌黑的发丝被阳光照得金黄。
微风拂过,一缕微卷的头发垂落在白色面具上,邪神并未察觉,低着头耐心地注视着毓秀。
毓秀的目光扫过邪神宽阔的肩膀、苍白/精致的脖颈、棱角分明的下颚,最后落在那个冰凉冷漠的白色面具上。
很突然的,他内心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他想看看白色面具下的那张脸。
他想知道那张脸长什么样子。
-
翌日,四夫人领着几个丫鬟准时过来报道,但她们不敢擅自迈入大门,等到毓秀来取早膳才跟着毓秀往里走。
和她们一起来的还有八个年轻力壮的男仆,都是江福赐亲自指派过来帮忙出力气的。
只是这群人无一例外都跟鹌鹑似的,走进院里后就面色惨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只有毓秀一个人高高兴兴,非常积极地和四夫人商量起了整个庭院的布置问题。
四夫人两眼发直地听毓秀说完他的计划,呐呐道:“小师父,你要做的这些事,邪神知道吗?”
“大人同意了。”毓秀见四夫人不放心,便安慰她,“大人说了,我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四夫人:“……”
她怀疑这个小和尚在吹牛,邪神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然而毓秀一本正经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吹牛,他说:“我先给你看看我让人买来的种子吧,我分不清好坏,还要麻烦四夫人帮我辨别一下。”
说完,他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了。
四夫人愣愣看着毓秀跑远的身影,直到毓秀飞快地顺着木梯走上回廊,她才震惊地反应过来——那个小和尚去邪神那边做什么?
他疯了吗?他那样可是会打扰到邪神!
“小师父,你在做什么!”四夫人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再也顾不上平时的矜持和体面,扯着嗓子对身后的丫鬟吼道,“你们没长眼睛吗?还不赶紧把他给我拉回来,是不是都想死在这里?”
几个丫鬟惶恐不安,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朝那个方向去。
就连那八个男仆也远远躲在后面,生怕被四夫人喊到。
四夫人气得咬牙,上前拽起一个丫鬟的手臂,正要把丫鬟往小屋那边推,结果冷不丁听见毓秀的喊声。
“四夫人。”毓秀跑得气喘吁吁,把大袋子往地上一放,“种子都在里面了。”
四夫人放开拽着丫鬟的手,面无血色地看了眼地上的大袋子:“这是?”
“这是装种子的袋子。”
“我知道,我是说……”四夫人吸了口凉气,“这是你从哪里提来的?”
毓秀指了下身后的小屋,道:“这袋种子太重了,反正今天还要拿出来,我就把它暂放在那边的回廊上,免得来回提浪费力气。”
也就是说——
这个小和尚为了省力,把一袋不怎么干净的花草种子放在邪神的眼皮子底下。
四夫人心跳加速,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心想这下不浪费力气了,而是随时可能浪费一条性命。
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虚弱的声音,“……邪神知道吗?”
毓秀挠了挠头:“就是大人建议我放那儿的。”
“……”四夫人终于相信这个小和尚没有在吹牛了。
若是他在不经过邪神允许的情况下乱来,照邪神以往那脾气,只怕他跟阿朱一样被发现时尸体都臭了。
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这个小和尚看起来呆呆傻傻的、连他那两个师兄的一半都比不上,何德何能被邪神特殊对待?
究竟是为何……
虽然四夫人等人说是来帮忙,但他们直接承包了所有事务,反而衬得毓秀才像是来搭把手的那个人。
后面,毓秀连泥土都没怎么碰到,全在边上歇息了。
毓秀想到自己去了也是帮倒忙,还要那些丫鬟大热天的顶着满脑门的汗告诉他该怎么做,便也歇了搭把手的心思。
同样不需要干活的还有四夫人,她只需要在旁监工和指点即可,她本想找个地方遮阳,可惜这院里只有几栋小屋和一个老旧的凉亭。
无奈之下,四夫人只得躲到凉亭里面。
但是她还没歇息多久,就感受到丫鬟和仆人时不时投来的怪异眼神,她起初并未多想,直到大丫鬟悄悄来到她身边,战战兢兢地对她说:“四夫人,你忘了第一个陆六就死在这凉亭下面的柱子中间吗……”
四夫人这才回忆起那件曾经惊动了整个江府的事,霎时脸色骤变,连忙跟着大丫鬟走出凉亭。
“四夫人,你看那个小和尚。”大丫鬟道,“他一直坐在那儿呢。”
四夫人顺着大丫鬟的目光看去,看见毓秀舒舒服服地坐在邪神那栋小屋的回廊上,悬空的两条腿一前一后地甩着。
大丫鬟小心翼翼地建议道:“不如奴婢去跟那个小和尚说说,让四夫人你也过去歇息一下。”
四夫人紧紧盯着毓秀,半晌才开口:“你没发现他的嘴巴在一张一合吗?”
大丫鬟一愣:“啊?”
察觉到毓秀看过来的目光,四夫人赶忙撇开脸,烈日照在她溢满汗水的脸上,将她眼中的惧意照得纤毫毕现,她狠狠瞪了眼大丫鬟:“那个小和尚在跟邪神交流,可能邪神就在他身旁,你让我上赶着送死吗!”
另一边,毓秀还想找看着最闲的四夫人询问一下萤火虫的事,哪知道四夫人仿佛在刻意避着他一样,挑了个距离他最远的位置站着。
没了凉亭的遮挡,烈日直晃晃地落在四夫人身上,都快把四夫人照成一个小金人了。
毓秀盯着四夫人看了一会儿,转头问坐在旁边的邪神:“大人,我可以叫四夫人过来坐吗?我想顺便打听一下萤火虫的事。”
邪神道:“可以。”
结果毓秀站起身刚朝四夫人走出两步,四夫人就似有所感地急忙往后退了两步,像极了见到狼的羊。
毓秀:“……”
他叹口气,转身重新坐下。
这时,耳旁忽然响起邪神的笑声,邪神慢条斯理地坐直身子,看向四夫人,笑着感慨:“温娘还是老样子啊。”
“温娘?”毓秀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四夫人的名字,他惊讶地睁大眼睛,“大人,你认识四夫人?”
“嗯。”邪神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许久才说,“她是我四弟妹,不过我活着时,她还是个不到五岁的小丫头,也并未与我四弟说亲。”
四、四弟妹?!
还有什么四弟、什么活着时……都是什么意思?
邪神和江大人一家是亲戚?
这句话的信息含量大到毓秀震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呆呆望着邪神。
邪神偏头看他,笑道:“小和尚,你以为我生来便是这样吗?”
第12章 邪神
良久,毓秀才从震惊的状态中挣扎出来,他转身面向邪神,结结巴巴地问:“大人,你、你生前是江家的人?”
邪神道:“嗯。”
随后,邪神忽然想起什么,“说起来,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毓秀心想他哪儿敢打听邪神/的名字?不过更确切的说,他压根不知道邪神曾经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更别说知道邪神有名字了。
他还以为邪神就叫邪神。
“我名恩临。”邪神看着毓秀,一字一顿,“江恩临。”
毓秀也不知自己得知邪神名字的事是好是坏,他惶恐得不敢抬头看邪神,只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知道了,大人。”
接下来几天,四夫人都远远避着毓秀。
毓秀几次想要搭讪四夫人无果,索性由着四夫人在烈日下暴晒。
几天过后,原本保养得当的四夫人硬生生被晒黑了好几度,鼻尖上也被晒脱了皮,看着竟是比忙活了几天的丫鬟和仆人还惨。
这院里常年没人清扫打理,土地早已干得不适合种植花草,需要先翻新施肥拔草,才能把花草的种子放下去,但这种子长起来还要一定时日,于是四夫人让人从小花园里移植了不少小树和花草过来。
庭院里有了新绿,一下子驱散了曾经的荒凉。
毓秀嗅着已经没了血腥味的清新空气,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瞧着四夫人晒得又黑又红的脸,他感激又有些愧疚地道了声谢。
想到从明天起就不用再来这里了,心情阴霾了许久的四夫人难得露出一抹笑容,她说以后每天都会有人来打理院里的树木花草,毓秀有什么要求只管向那些人提就是了。
毓秀又道了声谢,才问她:“四夫人,你知道哪里有萤火虫吗?”
“萤火虫?”四夫人愣了愣,然后一脸疑惑地把头转向身旁的大丫鬟。
大丫鬟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奴婢从未听说过萤火虫。”
毓秀掐着指尖补充道:“就是这么小的黑色虫子,到了夜里会发光,只在夏天出现。”
大丫鬟还是摇了摇头。
毓秀连着问了几个丫鬟和仆人,对方皆是满头雾水,他才明白过来——难怪邪神从未听说过萤火虫,因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萤火虫。
可是他之前对邪神承诺过会抓几只萤火虫来。
这么一来,他的承诺岂不是无法实现了?
一时间,一股名为失落的情绪涌了上来,那股情绪来得突然又强烈,竟然毓秀不知所措。
他明明已经跟邪神说好了,而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向邪神开口说这个世界没有萤火虫。
毓秀没有死心,等四夫人等人不再每天过来报道后,他便时不时溜出去找萤火虫。
正好他每隔两天就要去东厢房那边折桂花枝,可以逗留到晚上再麻烦丁文和丁元把他送回来。
奇怪的是他去了东厢房那么多趟,没有一次遇见过怀善和两个师兄,找负责他们膳食的仆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怀善和两个师兄近期来极其忙碌,经常早出晚归,若是不出门,就在屋子里打坐修炼一整天。
恰巧毓秀每次过来都遇到他们出门。
对此,毓秀颇为庆幸。
自从那次被怀善发现一丝端倪后,他越来越不敢面对怀善。
怀善是个聪明人,以前没发现他的不对劲只是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罢了,但那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发现。
遗喊的是,毓秀钻了许多草丛,连萤火虫的影子都没看见。
时间一晃而过,又到了为邪神做法诵经的日子。
毓秀深知该来的终究会来,这天他起了个大清早,用过早膳就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功课。
不管怀善察觉到什么,至少他不能先乱了阵脚,而且他的的确确占用了小和尚的身体,他又不是妖怪变的,怎么着也算是半个小和尚。
对,不虚!
以不变应万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然而尽管毓秀心里这么想,可是他的表情仍旧沉重。
邪神把毓秀的反应看在眼里,很容易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你害怕你师父识出你的身份?”
一句话让毓秀瞬间破功,他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如果师父知道我不是原来的小和尚,肯定会把我当成妖怪来处理,他们和尚最讨厌的就是妖怪了。”
毓秀不知道的是,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属实有些奇怪,毕竟他看上去也是脑袋光秃秃的小和尚。
只是现在,这个小和尚更像被风霜打过的茄子。
邪神的目光落在毓秀的脑袋上,突然把手搭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