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江梅生找自己,不是为了把自己当做前夫的替身?
傅玉真现在也糊涂了。他已看穿了江梅生表面殷勤,实则冷淡,内心憋屈郁闷,又气又恨,偏偏这些天闭上眼就是他。不承认也不行,江梅生早就对他造成了极深的影响,偏偏他还曾可笑地以为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傅玉真正出神,傅宴已走到他近前,他下意识叫了一声傅宴堂哥,傅宴笑着看他:“玉真堂弟一转眼都这么大了。今年读大几了?”
傅玉真很是诧异,他自两岁时被赶出傅家,就再也没跟傅家老宅这边的人来往过,就连傅宴堂哥,两人也不曾打过照面,没想到居然被对方一语道破身份,他不由得局促,说:“大三。”
一行人边走边进了客厅就座,傅宴带来的那名年轻人就坐在傅宴身侧。傅玉真偷偷打量他,发现他居然跟江梅生长得有五分相似!
但——虽然不愿意承认——傅玉真认为江梅生那个没良心的冤家比这年轻人好看得多,虽然年轻人身子挺得笔直,坐姿端正,但他自踏入傅宅,便带上几分如临大敌的紧绷,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傅宴向他介绍年轻人叫谢瑜,傅玉真思量,把谢瑜带到傅家老宅里来,那就是要让这个人过明路,看来堂哥刚离婚,便又要好事将近了。
堂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傅宴含着笑:“今天跟谁一起来的?”
“我爸爸。”
“你妈妈怎么没来呢?今天是家宴,叫她一起来吧。”
傅玉真不由得尴尬,他妈妈当年被赶走,这十多年,再也不曾踏入傅家老宅半步,傅宴堂哥多此一举,是在奚落自己吗?
哪知道傅宴却是认真的,他似是早知道傅家住在淮水区,竟叫人派车去接,傅玉真无法琢磨他的心思,又担心母亲被接来,傅家不肯放人进来,反倒平白受辱。但现在他身在傅家,说了不算。
傅宴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放心吧。”
佣人又拿了些时令水果,冰杨梅、冰荔枝、山竹、黑葡萄、绿葡萄,莲子等。傅宴正与傅玉真说话,随意地捏着杨梅碗,放在年轻人面前。
傅玉真不由得又看了那年轻人一眼。
哪知那年轻人有些尴尬似的,小声说:“我从小就不吃杨梅的,你忘了?”
傅宴一怔,继而不动声色道:“记错了。”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傅斯年与傅玉真父亲出了书房,叫人去饭厅摆饭。傅宴携着年轻人向他问好,傅斯年一瞧见那年轻人,眉头便皱了起来,很是不快。
傅斯年正要教训人,又有汽车进来,众人从饭厅的雕花窗向外张望,傅玉真母亲从车上下来,带着几分无所适从。
傅玉真父亲一怔,快步迎她去了。傅斯仁看见傅玉真母亲,敲了敲手杖:“是谁——”
傅宴说:“我叫人去接的。既然是家宴,自然该一家团圆。我爸妈去国外度假来不了,但在国内的,自然都该到场。”
傅斯仁气急败坏,竟不顾傅玉真父子,斥责傅宴:“你当傅家谁都能来?!”
傅玉真父亲听见傅斯仁的话,很是不快。
傅宴冷笑:“傅家的门槛很高贵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傅家是什么皇亲国戚。爷爷,新时代了,那些老套的臭规矩,该废就废了。”
傅玉真站在一边,只觉得山雨欲来,原来傅斯仁和傅宴的矛盾竟然已到了如此激烈的地步。他心中一时间百味陈杂,即气傅宴拿母亲做文章,又恨自己没有地位说不上话,否则也可以光明正大迎母亲进傅家。
傅斯仁气得直抽抽:“我知道,我要江梅生跟你离婚,你心里头恨我!”
傅玉真心头一跳,打眼望,谢瑜的眼神亦是一跳,带上几分不快,去看傅宴。
傅宴冷下脸来,那一瞬间明显动了气,却隐而不发,看向走进饭厅的傅玉真父母:“爷爷,人都到齐了,开饭吧。”
这顿饭吃的傅玉真如坐针毡,他有许多疑问,都是跟江梅生有关的。吃了饭,一家人坐了一会儿,便要告辞。离开时听傅斯仁在和傅宴叫嚷:“我不会同意你和谢瑜结婚的!他不过是个下人的儿子罢了!痴心妄想!”
傅玉真只觉得可笑,虽然他不喜欢傅宴堂哥,但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傅家的门槛很高贵么?
坐进车里,傅玉真父亲小声责备母亲:“你怎么就过来了?”
母亲委屈:“来接我的人说是你派来的。”
傅玉真父亲重重叹气,说:“这个傅宴不简单啊。老头子找我回来,就是想掣肘他。他今天来这一手,不过是为了激化我和老头子之间的矛盾。真是好手段。”
经父亲这么一说,傅玉真也终于明白了傅宴派人去接母亲的用意。傅斯仁说的那句话,自己和父亲都听见了,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仍有芥蒂。难怪傅玉真心说母亲怎么来得这么快,怕是傅宴早就派人去接了。客厅里与他闲聊提起,不过临时找个由头罢了。
傅玉真问父亲:“堂哥离婚的事,跟爷爷有什么关系?”
父亲说:“你堂哥的前夫之前出了点事,在网上闹得挺大,你爷爷觉得他给傅家丢脸了。”
“所以爷爷就逼他们离了婚?”
“逼到不至于,他前夫也想离婚。”
江梅生出什么事了?傅玉真用手机查,网络上的消息都被傅家屏蔽了。这种事,得调用专门的人去查,而且得小心,免得惊动傅家。
傅宴带着谢瑜离开傅家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谢瑜坐进车里,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厌憎地看一眼傅家老宅的大门。这是他第一次踏入傅家老宅,如果跟傅宴结婚,以后来的次数会更多。
但傅宴会跟自己结婚吗?谢瑜其实不确定。
今天傅宴把他带到老宅来,更多的是为了向傅斯年那个老头示威。
谢瑜和傅宴青梅竹马,互生情愫。谢瑜只是傅家管家的儿子,按照傅斯年的门第观念,自然配不上傅宴。于是他被送走,在异国他乡漂泊八年,回来时,傅宴已经和江梅生结了婚。
江梅生家世尚可,父亲是画家,母亲是舞蹈家,勉强入了傅老爷子的法眼。但他一旦闹出了丑闻,给傅家蒙了羞,立刻就被傅老爷子厌弃了。
江梅生那件事,导火索是自己。事情发生后,他几次想要跟江梅生坦白,却始终没有勇气,在江梅生面前,他将永远抬不起头。
曾经同床共枕三年的情分不是假的,谢瑜知道,他甚至现在都没有从那段婚姻中走出去,时不时地失神,甚至在看自己时,就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虽然傅宴不断强调他喜欢的人是自己,但谢瑜敏感的神经还是捕捉到了他偶然间的失神。
谢瑜感到一种微妙的妒忌。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因为自己已经赢了,高傲的自尊不允许他妒忌一个失败者,可有时候,比如现在,想到江梅生时,他的内心还是像被针绵密地刺痛着。
“刚才你爷爷说的是真的吗?”谢瑜问傅宴。
“什么?”
“他说你恨他,因为他逼江梅生和你离婚。”
傅宴沉默,带着些许不快。
但谢瑜执拗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你说啊。”
“没有。”傅宴疲倦地看他一眼:“老狐狸不过是想离间我们,别上他的当。我说过很多次了,江梅生不过是我找来思念你的替身罢了。他怎么比得上你。”谢瑜短暂地被安抚了。
江梅生休息了足足一个星期,补完了近期的剧和番,终于觉得无聊了,坐回书桌前,开始拟新书的人设。
开新坑就像新婚,探索每一个细节都令人兴致勃勃,日思夜想,神魂颠倒。但蜜月期一过,新坑渐渐令人索然无味,直至疲倦厌烦,写到一半,那就是步入中年的夫妻,干巴巴味同嚼蜡。为了避免写到后期疲软,每天写三千字就像挤牙膏,江梅生决定这次要认真搞搞大纲。
写着写着,关于科研的一些细节有些不明了,他想了一会儿,要不要给林御白发去信息。
加上林御白的咚咚号已经有半个月了,这期间林御白偶尔发条朋友圈,都是转发行业内容,江梅生看不懂,只能礼貌性点赞。
有时候江梅生发朋友圈,林御白会慢悠悠点个赞,让江梅生恍惚间觉得,医科研那个待他热情友好的林御白是假的。
大神有点高冷,一时间让江梅生不敢接近,也不好意思直接给人发信息,于是发了仅林御白可见的朋友圈,抱怨新文选择了一知半解的科研行业。
到了晚上八点左右,林御白忽然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新文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江梅生立刻倾诉了自己的困境。
林御白回他:我晚上十点半下班,那个点你方便接电话么?我们电话里说。
他的那些问题,的确是打字解释不清楚的,林御白愿意拨冗给自己电话,江梅生自是欣然答应,把手机号发给了林御白。担心自己记不住,江梅生给手机通话设置了自动录音。
晚上十点多,他去学校接了江羽生回来,匆匆洗了个澡,就坐在卧室里静候佳音。没多久,林御白的电话进来,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分疲倦沙哑。
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忙成这样,江梅生有些歉疚:“御白,我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你休息?”
林御白低声笑:“不会,你的小说很棒,能为你的创作提供帮助,是我的荣幸。”
江梅生不禁脸热,问:“你看了我写的小说?”
“是啊,中午边吃饭边看,我有在你的评论区给你留言的。”
“哦,我从来不看评论区,所以没注意到。”
“是这样啊。”林御白的声音一松,轻笑:“我还以为……没什么。你有什么问题,说说看,如果我解答不了,可以帮你问其他人。”
事实证明林御白就足够博学,足以解答江梅生的所有问题。江梅生坐在空调房,裹着蚕丝被,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江梅生禁不住困,打着打着滑进被窝里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醒来,一看手机,通话记录到了十一点多。
江梅生揉着眼睛洗漱,吃了点早饭后处理昨天的通话信息。边噼里啪啦打字边感慨,林御白,真的厉害,年纪轻轻这么博学,天才为什么这么多,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
录音放到后头,江梅生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迷糊,看样子是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江梅生不由得扶额,林御白工作这么累,下了班还给自己帮忙,没想到自己居然先睡着了。真的是,以后没脸见林御白了。
手机录音中,江梅生匀称的呼吸声响起,显然已然入睡,林御白无奈叫了一声:“梅生?你睡着了吗?”
二十秒钟的静默后,林御白温柔的声音响起:“哥哥,晚安。”
打咩!
这是怎么回事啊?!
大佬为什么要用这种能让耳朵怀孕的温柔声线叫自己哥哥啊?!
江梅生整张脸都红了,鬼使神差地,把录音又倒回去十秒钟,于是,林御白那一声温柔的“哥哥,晚安。”再度响起。
嘶——
江梅生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在电脑搜索栏里输入:一个男的叫另一个男的哥哥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看了一上午的情感解析。
中午屈致来找他吃饭。这些天屈致中午晚上准点报道,把江梅生养得白里透红的。不过没想到他今天也会过来,因为江梅生昨天就得知,今天屈致要去参加贺晴光的工作室开业典礼。
贺晴光没留屈致吃饭吗?
江梅生于是叫家政阿姨再多烧一个菜。
屈致在客厅坐下,含笑看着江梅生:“早上吃了什么?肚子饿了的话,就不用加菜了,赶紧开饭吧。”
江梅生也的确饿了,“那我们先吃,早上就吃了点燕麦片,的确是饿了。”
两人在餐厅内坐下,屈致说:“不如这样吧,你搬来跟我一起住,这样我也可以每天陪你一起吃早餐了。”
第18章
嗯?
看着屈致期待中带着几分忐忑的眼神,江梅生不由得疑惑。
屈致为什么要突然邀请自己跟他同居?
他忽然想到,按道理开业典礼后应该一起聚餐的,屈致却没跟贺晴光一起吃饭,反而大热天赶来跟自己一起吃饭,难道是又跟贺晴光闹矛盾了?
唉,屈致还是尽快习惯吧,贺晴光就是一匹野马,不可能永远停留在一片草原。
所以屈致现在叫自己和他同居,也是为了刺激贺晴光?
傅玉真这个“病情抚慰方”已经黄了,林御白倒是秀色可餐,可自己跟人家没熟到可以随便叨扰的地步,目前能一起吃饭的就只有屈致。而且认真说来,屈致把自己从饥一顿饱一顿的困境中解救出来了,给他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江梅生欣然同意。
屈致见江梅生同意,登时松了口气,露齿一笑,替江梅生盛汤:“那今天下午就搬过去吧,好吗?我可以帮你一起搬。”
“我要先跟羽生商量一下。”
吃了饭,屈致并不立刻走,盯着江梅生给江羽生打电话。江羽生听说哥哥要搬走,自然生气:“你结婚的时候丢下我一个人,现在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江梅生也很是为难,江羽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江羽生在那边停顿了半晌,问:“要搬去跟谁住啊?”
“屈致。”
江羽生哼了一声,“真是的,好吧,谁让你生病了,而他是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