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成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接触到楚皓亦幽幽的眼睛,又往下避开,却是看到了他肩膀上落下的几缕的墨发,他忙别开脸。
楚皓亦已经把头转了回去,双手搭在浴桶边上,混不在意道:“继续吧。”
君成喉结滚动,感觉到有些燥热,他扯了扯领口,继续给他搓背,接下来他都处于一种极致紧绷的状态,就怕再不小心,给这小侯爷弄伤了。
脆弱得像个瓷娃娃。
这么一擦,皮肤居然就红了。
君成看着他背上那道红痕,止不住的瞥了几眼,心口发烫,背脊僵直,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他有些慌乱,但面上依旧压的严严实实不露分毫。
待搓的差不多了,君成放下来帕子,起身准备告退,只听“哗啦”一声水响,楚皓亦从水中起身,君成瞳孔紧缩,忙闭上了眼睛。
耳边窸窣的声音都被放大,他甚至能想象的到楚皓亦擦干水穿衣。
小侯爷当真是没个正形,竟这般的不避讳。
不正经的小侯爷穿上了衣服:“过两日随我一同去普云寺吧。”
君成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是。”
视线内出现了一双脚。
楚皓亦赤脚站在他面前,只在外面披了一件衣裳,衣领口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腰上的绳子也系得随便。
“抬头。”楚皓亦说。
他看着眼前低着头的男人,罕见的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些许的情绪,犹如丛林中慌乱的兔子,真是有趣的紧。
这般糙的男人,不过是面对这种小场面,也会害羞吗?
君成依言抬起头,他的皮肤不算白,便是红了脸,也没那么明显——但前提是他红脸没红到那么厉害,活像被烫过一般,头顶都能冒烟了。
烛火落在他脸上,冷峻的面容染上了局促,似迷了路的小羔羊。
“属下先退下了。”他道,“侯爷好生歇息。”
说罢,君成脚下急促的往门外走去,仿佛身后有索命的恶鬼。
“慢着。”楚皓亦叫住了他。
君成到门前的脚步骤然停下,房中熏香的味道往他鼻子里钻,他不禁想这是什么味,怎的这么好闻。
“侯爷还有何事?”他不曾发觉,他给楚皓亦搓澡时,有一片花瓣沾到了他侧边的头发上。
格外的……俊俏。
楚皓亦伸出手去,碰到了他的耳尖,君成擒住了他的手,力道有些大,但他挣扎了一下,君成就松手了。
他把花瓣给君成看了眼:“君成可是要把这戴回去?”
君成一愣,顿时脸上涨红,“多谢侯爷,属下告退。”
话音在房中落下,男人夺门而出,犹如火烧屁股,门口小厮疑惑不已,门内楚皓亦扶着桌子,无声笑得肩膀颤动。
这是个什么大宝贝,有趣,着实有趣。
他食指与中指间夹着花瓣,在唇边一吻。
花瓣落在了地上,楚皓亦赤脚往里走去,吩咐人端水来洗脚。
侯府出行烧香拜佛那日,天还未亮,大门外马车便已经备好,侯府上下的下人们在府内忙进忙出。
楚皓亦洗漱完毕,用完早膳,带着一行人准备出行。
此次出行人不算多,除了他带了几个护卫,便只有君成和乔纤云,乔纤云平日爱鲜艳的颜色,张扬奔放,今日却是穿了一身素净的衣服。
府邸大门口,几名男子站在门前,身后跟着随从。
男子站在一块,各有千秋,无一例外都十分的好看,有柔弱的,亦有强健的,还有书生白嫩模样的男子,他们围在楚皓亦身边。
“侯爷,此行路上小心,我为侯爷备了件披风,还望侯爷莫要嫌弃。”书生模样的男子递上了浅色的披风。
楚皓亦收下了:“有心了。”
“侯爷,我让厨房做了些糕点,你且带上吧。”身型颀长的清俊男人提着食盒,递给了楚皓亦。
楚皓亦来者不拒,几乎是别人给什么,他就收什么,都扔给了身后的君成,君成毫无怨言的提着东西,面上没有表情,身上散发着冷气,还散发着一种压迫感。
今日无人对着楚皓亦黏上来,正是因为身旁多了这么一位煞神。
楚皓亦不惧怕君成身上的严肃气息,旁人却是怕的,习武之人身上自带正气,随意一瞥散发着威压,敏锐些的人都能感觉到危险。
在大门口磨蹭了片刻,一行人出行了。
马车渐渐远去,和府邸距离越来越远。
赶路途中,楚皓亦一人坐在马车上,君成骑着马跟在马车身旁。
寺庙不远,他们花了半日时间便抵达了,普云寺中有僧人出来迎接,楚皓亦让随从去捐了香火钱,领着君成同那乔纤云先去拜佛。
寺里随处可见僧人,住持知晓楚皓亦一行人的身份,待楚皓亦拜完佛,道:“夫人在此一切安好,楚施主可要去看看?”
“多谢。”楚皓亦跟着他走了,没让人跟着。
他和他娘关系并不亲近,自从他父兄逝去,他和他娘之间见面的机会便更少了,其实也没什么话说,母子二人端坐一块,隔着一张桌子,中间的距离却像是无限的远,堪比陌生人。
两人照例说了几句话,楚皓亦便告退了,伺候他母亲的嬷嬷在他出门时拉住了他。
“小侯爷,小侯爷,且慢。”
楚皓亦转过头:“张嬷嬷,怎么了?”
张嬷嬷道:“你可是和那苏庭轩一块来的?”
苏庭轩?
楚皓亦一顿:“他也来了?”
张嬷嬷点了点头:“唉……还来看望了夫人,这苏公子倒也是个有心的……”
张嬷嬷还在说,楚皓亦却已经没仔细听了,他脑子里回想起了那个噩梦——
左相之子苏庭轩在寺庙中同梁晏相遇,苏庭轩观他背影眼熟,便想上前去瞧瞧,却被旁的事所阻拦,错过了此次相遇,但却是对对方耿耿于怀,于是就让人去查,发现那日去寺庙的还有楚皓亦一行人,后登门拜访……
——
“君公子,先前的事,便让我们一笔勾销如何?”乔纤云站在君成面前,眼眸似有水汽,看人时水汪汪的。
寺庙中的庭院,二人坐在树下,风吹起地上落叶,沙沙作响。
君成面色不改道:“乔公子不必挂怀,是在下伤了你,不知你身体如何了?”
乔纤云偏头咳了两声:“无碍,我身子骨弱,好在有侯爷疼惜,用的都是上好的药,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远处,一男子身穿青色华服,缓步逛着着寺庙中风景,乔纤云瞥见,呼吸错乱两拍,他看了眼君成,眸子转了转,道:“不如你先去看看侯爷吧。”
“你不去?”君成犹疑问道。
乔纤云摇了摇头:“我这会儿累了,先歇一歇。”
“也罢。”君成起了身,乔纤云给他指了方向,君成便离开了。
乔纤云正想往那青衣男子那走去,却见他看向了君成的方向,随即脚步加快的往君成那去了。
乔纤云脚下一顿。
楚皓亦是在赶回来的路上碰见君成的,君成拱了拱手,道正要去找他。
“方才你来时,可有碰见什么人?”楚皓亦问君成。
君成道:“碰见两位僧人,他们为我指了方向。”
楚皓亦:“除了他们呢?”
君成摇头:“便没有了。”
他不知楚皓亦为何有此一问,观他眉间还隐隐带着郁气。
楚皓亦沉默半响,道:“回去吧。”
君成见他看望他母亲回来后,心情不佳,便没有说话,无声跟在他身后。
回去路上本风平浪静,乔纤云道想歇息片刻,马车在山腰停下,尘土飞扬,片刻才平息,一行人下了马,坐在一边的空地上。
楚皓亦拉开了马车的窗帘:“君成,你过来。”
君成刚把他的马栓好,闻言走了过去,楚皓亦让他进到马车里来,君成利落翻身上车,拉开了马车帘子,弯腰进去了。
不远处乔纤云见状,咬了咬唇,“玥冬,侯爷可让旁人上过他的马车?”
玥冬是乔纤云的小厮,手里拿着乔纤云的披风,观主人脸色不好,道:“乔公子,你别生气,侯爷性子本就多变,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乔纤云轻笑了声,嗓音低哑,他摇了摇头:“不,侯爷他是真的对君成上心了。”
他眸中划过暗光。
——
马车内光线没有外边那么亮,空间狭窄,楚皓亦身上的淡香味在里面四处都是,君成无所适从,这不可避免的让他想起了前两天的那晚,背脊上的红痕,心跳快了些许。
君成努力稳住心神:“侯爷,不可。”
楚皓亦倾身:“有何不可?”
君成:“侯爷……”
楚皓亦低笑:“张嘴。”
君成不自觉的便按照他说的做了,一块带着甜味的糕点塞到了他嘴中,他将糕点卷入,一时不妨,舌尖触碰到了楚皓亦的指腹。
他呼吸一滞。
“味道如何?”楚皓亦似不曾在意,捏着下一块糕点,放在了唇边。
君成抓住了他的手腕。
楚皓亦掀起眼帘,君成咀嚼了两下,腮帮子鼓动,喉结一滚,把嘴里的糕点吞咽了下去。
“侯爷,我替你擦手。”他说。
楚皓亦:“无妨,待吃完再擦吧。”
君成松开手,眼睛不眨的看着楚皓亦把糕点放入嘴中,殷红的唇上沾了些许细碎的糕点渣渣,他探出舌尖卷入,扫过了指腹。
楚皓亦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模样。
君成耳朵发烫,不敢再看的挪开了视线。
怎怎的会如此!
“不错,小白喜欢吃的东西,味道一向是上佳的。”楚皓亦说。
小白正是给他送糕点的那名男子的绰号。
楚皓亦记不清楚他们名,小白最是爱穿白衣,不沾一丝灰尘,高雅纯净,唯一让他染上红尘味儿的,便是这吃食了,他十分的爱吃,半月不见,便能圆润一圈。
“再吃一块。”楚皓亦对君成道。
君成坐的笔直,摇头道:“属下不饿,这是府内公子给侯爷带的,侯爷吃吧,莫要浪费了公子们的心意。”
“有何浪费,这吃食,只要是进了肚子,那便不算浪费。”楚皓亦说,“如此美味,吃多了也还是会腻,你便帮帮忙,分担些吧。”
君成还是摇头。
楚皓亦见状,又拿了一块,放在了君成嘴边:“君成可是不喜欢?”
“喜欢的——”君成话音未落,嘴里塞了一块糕点。
楚皓亦嘴角含笑,星眸闪烁,食指与拇指捏着糕点,“喜欢便吃吧,想吃府内可多着呢。”
糕点都到嘴中了,君成自是不可能推出去,他也说不出话,只好松开嘴,让楚皓亦好把这糕点塞进来。
一块糕点入了嘴,楚皓亦却没退开,他大拇指指腹在君成嘴角拭过:“君成这嘴倒是柔软。”
君成心乱如麻,垂眸别开脸道:“侯爷,此举不妥。”
“何处不妥?”楚皓亦问他,“不过是见着你嘴边沾了东西,便帮你擦了罢了。”
君成瞥了他一眼,抿了下唇上未散去的触感,他舔了舔唇,从腰间抽出丝绢,握着楚皓亦的手,帮他把指尖上的糕点碎末擦拭干净。
男人半垂着眼帘,认真的神情让侧脸轮廓更显冷峻,暗藏锋芒,迷人的很。
楚皓亦托腮含笑。
真俊俏啊。
“你可有想起过自己曾经的记忆?”楚皓亦状似不经意的问。
君成这段时日,晚上临睡时,脑海里似会浮现一些画面,但不真切,他想了想,没有什么用处,觉得不必说出来,便摇头道:“未曾。”
楚皓亦若有所思。
倘若大胆猜测,那个噩梦是真实的,君成便是那南宁王梁晏,楚皓亦也不能让他轻而易举的回去,他目前还有许多的顾虑。
一是君成回京,是否有皇上传召,而他被暗算之事,皇上又是否知晓,他们侯府本就一直处于敏感时期,楚皓亦不冒头沉寂了好一段时间。
如今南宁王回来,却没有回京城,这失忆之事,也不知是否能治好,楚皓亦找的大夫皆说只能靠运气,倘若皇上认为二人密谋,亦或者觉得有贼心,楚皓亦处境会很危险。
二是倘若君成是南宁王梁晏,那便是皇家人,楚皓亦救了他是好事,可救他的场景实在是——且如今还让人在他身边当护卫。
简而言之,此事还得多多考虑,先顺其自然,最好便是君成回想起一切,想来以君成的性子,他的处境会好许多。
两人坐在马车内,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风声,紧接着尖叫声响起,外头传来护卫的声音,君成反应很快,目光微凝,回头对楚皓亦说了句“别出去”,便掀开了帘子。
外面乱成了一锅粥,从草丛里钻出来穿着粗布麻衣的蒙面人拿着刀剑,二话不说便冲了过来,君成摸着腰间的刀,翻身下了马车。
楚皓亦后背靠着马车。
果然……来了吗?
这段便是其中的一个剧情,楚皓亦起初答应乔纤云一块来寺庙,亦是有试探的心思。
他们会在这路途中遭受刺杀,君成没事,但会被那些刺杀他们的人陷害。
外面动静停了。
马车的帘子中伸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楚皓亦从马车内走出来,那些人已经被制服压倒在地,楚皓亦一出来,护卫们都看向他。
他站在马车上,垂眸俯视众人,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尊贵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