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谁都没有提及刚刚那个对彼此来说都显得十分突如其来的吻,但都不约而同地时常想起来,并将那份情绪下意识地带到脸上。
宫渝刚坐到副驾上,扯出安全带想要系好,余光里就瞄见左侧那高大的身影仿佛又压了过来。
吓得宫渝急忙松开安全带,转而抬手挡住嘴巴,转头警惕地看着关珩。
可没想到关珩只是向右偏移了一下重心,抬起左边的身体拿出掉在坐垫上的身份证,甚至压根儿就没发现他的这套动作。
想多了的宫金主一时有些失望:“……”
他家的牙膏那么……好闻,平日里他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关珩一直在偷瞄着自家哥哥的反应,没想到欺身过去吓他一通,竟然真的奏效。
实在是……太可爱了吧。
关珩将头转到左边,努力忍住笑意,装模作样地开始查看着车窗起雾情况,转而坦然道,“差不多了,可以出发了哥哥。”
宫渝打个哈欠,点点头,示意关珩出发,然后放心地靠在椅背上阖起眼睛。
闭上眼睛,便能将车中另一人的呼吸声听得清清楚楚,宫渝想起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轻吻,忍不住又朝车门的方向凑了凑。
似是要遮掩住自己的反应。
关珩见宫渝的身体缩了一下,还以为他有点冷,便伸手去试了试宫渝手上的温度,“很冷……”
话还没问完,宫渝就骤然将手从关珩的手中抽出,满脸通红地看着他:
“等等,我现在没状态!”
“啊?”关珩是何等的聪明,只这一个反应,他便知道宫渝估计又想起了早上的那个吻,便明知故问道,“哥哥,什么状态?”
宫渝咽咽口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尴尬地笑笑,“我,我还以为你要把车停在路边,让我来开,所以我……我才跟你说,我没状态。”
关珩笑着点点头,给宫渝留了个台阶儿:
“奥,那好吧,等回来的时候,哥哥要是有状态,我再换给哥哥。”
宫渝胡乱地点点头,面向车窗呼了口气,暗自舒缓着自己躁动的情绪,“嗯,我睡一会儿。”
京海市的郊外近年来规划得越来越好,明明是出城的道路,路两旁却几乎盖满了住宅楼,俨然一副繁华的景象。
关珩顺着宫渝给他事先标记好的导航一路驶去,直到停在一家福利院门口,他才侧头看向宫渝,挑眉问道:
“星星福利院,是这里吗哥哥?”
宫渝揉揉刚睁开还有些惺忪的眼睛,看也没看外面,就伸手解开安全带,应道,“嗯,是。”
车里的空调开得有点大,以至于宫渝一下车就猫腰咳嗽了起来,捂着嘴指指后备箱:
“小关,帮我拿一下后面的东西可以吗?”
关珩应了一声,直接走到车后面,从里面掏出大包小包的东西扛在肩上,抱在怀里,然后步伐稳健地走进了福利院的大门。
“你们看那是谁?”
“哎?好像是宫渝哥哥!”
“宫渝哥哥来啦!”
“宫渝哥哥你终于来啦!”
“宫渝哥哥!我好想你呀!”
“妈妈,宫渝哥哥来啦!”
……
宫渝刚一迈进院里,滑梯上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小孩子将宫渝牢牢地包围在中心,簇拥着他朝前走。
“告诉你们多少次啦,要叫叔叔了,”宫渝半弯着腰,爱不释手地挨个儿摸着那些毛茸茸的小脑袋,“看路,看路哈,别看我。”
关珩扛着一堆东西走在后面,满眼欣赏地看着前面的宫渝,越发感叹于这个男人的魅力。
在家里能号令猫咪大军,在福利院有小朋友前呼后拥。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羡慕他,还是应该羡慕猫咪和小孩子们。
关珩正想着,便听见门“吱呀”地响了一声。
“小宫,你这么早就来啦,最近不忙吗?”
被福利院的小孩子们称为“妈妈”的孙老师握着擀面杖迎了出来,见到宫渝便笑得越发和善。
还没等宫渝回答,她就又开始念叨了起来:
“不过呀,来得正好,今天中午我们大家要吃饺子呢,你有口福了,对啦,小宫,你要不要来试试包饺子呀?哦哟,后面这小伙子累了吧,哎呀,搬了这么多的东西,上次小宫送来的还没用完吃完呢……”
她的话属实不少,听得关珩都觉得有点聒噪,于是他下意识看向宫渝,却发现男人正低头抿着嘴笑,手上已经开始做卷袖子的动作,准备洗手和孙老师一起包饺子了。
“哈哈不忙,孙老师,这是我的一位朋友,他叫关珩,还在上学,目前还没有很强的经济能力,所以先陪我一起来做义工锻炼一下。”宫渝说。
“好好,有空来陪陪孩子们玩儿,我和孩子们就已经很高兴啦,不用拿什么东西的,要好好读书哈,嗐,也不用我说,这孩子一看就学习好。”
孙老师看着关珩笑道,她的手法娴熟,不用看饺子皮和擀面杖,就可以让面饼变得又薄又圆。
宫渝正在擦手,听到孙老师对关珩的夸奖,不禁有些自豪,来不及想其他,只觉得是自家孩子被夸奖,就小小地骄傲了起来,“是啊,他学习可好了,财院的呢,聪明得很。”
然后他又指着关珩对小孩子们说道,“宝贝们,叫小关哥哥哈,小关哥哥学习可好了,你们要向他看齐哦。”
关珩没听到宫渝在说什么,只倚在桌案边上,盯着他看得有点发愣。
他在生活中和荧幕里见过宫渝的上百种表情,可是唯独没有见过这一种。
像是把这里当做自己的最后一道全心全意信任着的防线,又像是把这里当成了……家?
他查过宫渝的资料,也让关家的私家侦探查过,却从未有过宫渝和家人相处的画面和记录存在。
难道宫渝是孤儿?
可他明明在荧幕上提到过自己有个妹妹,那……
“小关,来,试试包饺子呀,可好玩儿了。”
宫渝突然回过身来叫关珩,打断了他的思绪。
关珩正准备应一声,却被宫渝手上飞快凑过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紧接着,鼻尖就感觉到了一丝柔滑的触碰。
除去宫渝指尖的细腻,还有……
“哈哈哈,面粉!哈哈哈,小关哥哥的脸上有面粉!”
不被孙老师允许上桌的小孩子们正围着宫渝的身前身后,舍不得离开他,所以只能在四周寻找着可以让他们感到开心的新鲜事。
此时看到关珩被宫渝用面粉蹭了一下鼻尖,不由都夸张地大笑了起来。
关珩没想到宫渝竟然会在这里跟他玩闹,可当他看到男人脸上露出坏心思得逞的笑意后,便无奈地摇摇头,也伸出指尖蘸了点面粉,分别抹到宫渝的鼻尖和两颊上,指着宫渝对孩子们笑道:
“看,炸毛小猫。”
宫渝的发丝细,还有点软,冬季一到了室内,静电就会让他的头发疯狂地乱舞起来,偏生他又不爱做发型。
除了上节目,宫渝从来都不会刻意去摆弄发胶之类的东西让头发服帖,所以刚进了这热气腾腾的厨房,他的头发便又开始不服管教了。
属实有点像今天早上,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让宫渝梳毛的长毛猫。
宫渝被关珩这么一形容,周围的小孩子们笑得更欢了,他们觉得宫渝用这样可爱的形象与他们相处,便显得跟他们更亲近了,于是纷纷想去抓面粉往自己脸上抹。
“去去去,都出去玩儿,妈妈做饭呢,不乖的下午就只能吃一颗糖。”
孙老师已近不惑之年,却从不曾有过婚姻和家庭,只一心扑在这工作上不肯放弃。
对别人来讲,她的这份事业是工作,而对她自己来说,却是她倾注全部的爱与善意才换来的满足。
这些孩子都没有家,所以她自愿成为了孩子们的家人,让他们叫自己妈妈,在这人情凉薄的俗世之中,给彼此都带来了满腔温柔的爱意。
“去吧小关,你陪他们出去玩一会儿,”宫渝看了眼手表,又计算了一下他和孙老师两人在桌上干活的进程,说道,“应该半个小时后,就可以吃午饭了。”
他见过关珩在剧组逗弄小孩子,想来也可以哄这些孩子开心。
关珩听话,应了宫渝一声,便领着活蹦乱跳的小孩子去拆礼物了。
.
吃过中午饭,孩子们本应该按照往日的规律睡午觉,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宫渝,孙妈妈也就格外大方地允许他们今天中午可以跟宫渝一起玩,只要晚上早点休息就好。
得到宽赦的孩子们仿佛吃到了冻干的小猫,欢脱不已地蹿进宫渝怀中,嘻嘻哈哈地拨弄他身上外套的拉链。
关珩刷完碗筷,坐在室内的小凳子上,远远地看着跟小朋友们坐在滑梯上晒太阳的宫渝。
然后想起刚刚来的路上,宫渝对他说的话:
“小关,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关珩看着前路,点头示意宫渝尽管说,“嗯,哥哥说。”
“啊,你喜欢小孩子吗?”
这个问题问得太过模棱两可,以至于关珩在那一瞬间构想了太多关于他们未来的憧憬。
“喜欢啊,挺喜欢的。”
宫渝这个语气问他,就是希望他喜欢的意思。
更何况,他本来就很喜欢小孩子,只不过除了关澜这个淘气包子以外,而已。
“那……如果留给你……”
宫渝的这句话在关珩突然皱眉朝他看过来的瞬间戛然而止,换了个说法道,“如果你有很多钱,你会经常到福利院孤儿院这些地方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吗?”
关珩点点头,“肯定会的,我正在为之而努力。”
宫渝的眸色骤然温柔下来,他欣慰地伸出手,摸了摸关珩的额发,“谢谢你。”
关珩被宫渝这摸头的动作扰乱心神,彻底忘记了宫渝其实还没有说他究竟要拜托自己什么事。
外面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打断了关珩的回想。
他把手放在宫渝碰过的地方揉了两下,不解地思考着宫渝的那句谢谢到底是从何而来。
“看见那个大哥哥了吗?”
宫渝没指关珩,而是只远远地看着他,让小朋友们跟随着他的眼神望过去。
“看见啦。”
“我也看见啦。”
“我先看见的宫渝哥哥~”
“笨啦,那是小关哥哥。”
宫渝对小孩子们争相表现自己先看到的这副样子感到很暖心,他挨个儿摸摸趴在他腿上的那些小脑袋,“宝贝们,以后这个大哥哥可能会替我来看望你们。”
“那宫渝哥哥呢?”
宫渝沉默了一下,然后笑道,“哥哥要去赚钱呀,然后给靳宝买航空飞机,给兮兮买漂亮的小裙子,给朵朵换一双可以看到漂亮鲜花的眼睛……”
说到这里,宫渝愈加搂紧了怀中看不见光明的可怜小姑娘,“到时候,朵朵就可以看见兮兮身上的小裙子是什么颜色的啦。”
朵朵眨着失神的大眼,懵懂地问道,“真的吗宫渝哥哥?”
宫渝点点头,又意识到她看不到,笑着应道:
“当然啦,宫渝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他已经签好了遗体器官捐赠协议书。
只等自己死后,便将还有可用之地的器官尽数捐给有需要的人群。
让他们代替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即便再恐惧死亡,也还是要从容面对。
“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让人来过一次,”宫渝仰起头,靠在滑梯的台阶上,眯着眼睛看向天空中的太阳,“就还想再来那么一次。”
穿书以前,宫渝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孤儿,但他不屑于寻找那些可供他依靠的金主,只靠着自己不断地跑龙套、当替身,才混到了有戏可接的地步,可当他刚混出了点名堂来,却不幸患上了胃癌。
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他才寻到了自己的远房亲人,把资产分给了他们一部分,请他们帮自己料理好后事,而剩下的一部分,则全部捐给了他在困苦时期待过的福利院。
宫渝穿进书中后,还没有理清剧情之前,他权当自己是因为做了善事,上天才再给了他一次活命的机会,加之这一世的命运颇有财力,所以宫渝趁着不拍戏的闲暇时间里,寻到了如今所资助的星星福利院,并跟孙老师达成了共识,绝不公开在媒体前。
“宫渝哥。”
大门口传来一道明显是刚过了变声期的少年声音。
宫渝闻声直起身子,朝声音的来处望了过去。
“宫渝哥,孙老师跟我说你今天来,”少年哑着嗓子从后面走过来,站在宫渝面前,轻轻握握他的手腕算是打招呼。
然后他迅速将手收了回去,转而藏在身后,有点害羞地看着宫渝,“我马上就要中考了,我好希望自己可以考到很好的成绩,然后考上一个好的大学,以后能为宫渝哥做点什么……”
宫渝记得这个孩子,一年半以前,他还是个仗着自己手长脚长,就肆意欺负同福利院小朋友的坏孩子。
他叫薛策,今年十七岁,当年被民警从人贩子手中解救出来时才七岁。
由于受到了刺激,所以一直养在福利院里没有上学,等到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福利院的老师才将他送进小学读书。
因此他如今已经超过了中考的年龄,但是照例来说,又确实可以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