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苍满意地按下快门。
关羿之所以敢这样高调地来到关珩的学校,是因为爸妈说让关珩在硕士毕业后,就正式来公司帮家里的忙,至于多年以来隐藏的身份,也可以就此公之于众。
作为树大招风的富豪,关父只能想方设法地降低自家孩子们遇到危险的可能性,除了早已被京海的商圈熟知的关羿之外,关珩和关澜都是被藏在温室里的箭毒木,养在暗处,蓄势待发。
然而现在毕业倒是毕业了,关珩却成傻子了。
别说算账了,就算上炕估计都费劲。
关羿接过方苍递来的水,喝了一小口,烦躁地胡撸了把头发。
宫渝远远地躲在道路对面的门店里,抿着嘴唇翻看着他刚刚偷拍关珩的照片。
良久,叹了口气。
.
每个人的生日都该是喜悦快乐的,只有宫渝的不同。
上次醉酒时将购物车里存着的丧葬物品都下了单,以至于邮寄到家后被关珩发现,被迫扔掉了那些东西后,宫渝便没有继续购买,只等着在关珩离开之后,他再打开历史订单重新购买一份。
低头看着地上熟悉的快递包装,宫渝又叹了口气。
他最近很爱叹气,不过也算正常,饶是有神论者,可能都无法做到从容面对已知的死期,更何况是他这个凡夫俗子。
一个人如果悉心地感受过生活的美好,又怎么会愿意轻易放弃。
宫渝安静地系好穿在身上的云纹寿衣的扣子,对着镜子整理好仪容,想着不给医院的人增加过多的麻烦。
然后,他坐在桌前签好了数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和书信,有给星星福利院的后续捐赠的委托书,给方木和甄世豪的奖金,给秦曼和宝宝的礼物,给蒋颂请他照顾好猫咪们的诚恳嘱托。
还有……除了捐赠外的全部遗产之外,都留给关珩一人。
解决完了这些横亘在心头的身后事,宫渝铺好床褥,抱着骨灰盒沉默地躺进了被子里。
说来也是好笑,活了两辈子,他还不曾有过从寂冷黎明守到寒露朝阳的时候,如今也算圆满了。
别人的闪回都是临死前的苦痛记忆,而他有足足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来回忆他的整个人生。
他的人生枯燥乏味,唯有和关珩相处的那段日子,才让他懂得生命的弥足珍贵。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愿意重新再这么来一次。
这次,他会好好地跟关珩告别,不让他难过。
可喜欢一个人就是千万次的心跳呼吸,和纠缠在记忆里的伤心叹息。
他对关珩是如何,关珩对他也就是如何的。
宫渝的眼眶湿润滚烫,可就是强忍着没让自己掉下泪来。
能拥有过关珩这样的人,他已经赢了。
哭是输家才会做的事。
宫渝的身子逐渐变得沉重疲惫,从黎明清晨到午后斜阳,他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静候死亡。
为了不让自己出意外,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吃饭喝水,担心自己会在去洗手间的途中暴毙。
好歹他也是个相对来讲还算知名的演员,要是被媒体冲进他家,拍到他极为不堪的狼狈死状,他恐怕做鬼都难以安生。
在此之前,宫渝已经给各个部门都打过了电话,请他们在明天凌晨四点左右来他家中处理后续的事宜。
因为这次他愿意主动将自己的遗体捐献出去,供给医学研究,并将自己的□□捐赠给仍旧在福利院里的朵朵。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他的不合格或者是不能用,就仍旧按照之前的方法,留下足够的手术费用和感谢金,请院方在广大的遗体捐献者中替朵朵寻到可以移植的□□。
他的人生已经如此了,总不能让别人的也这样昏暗。
夜幕降临。
他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还剩不到十个小时。
宫渝舍不得就此闭上眼睛,执着地望着窗外的星空。
他放不下关珩,虽然知道关珩已经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孤苦无依,但就是放不下。
可是,放不下又能怎样,他没有能力再去护佑关珩了,除了手上的遗产之外,什么都给不了他。
一切都该结束了。
宫渝将手指搭在身侧的骨灰盒盖上,眼神晦涩,细细地抚摸着那上面的花纹,苦笑一声。
这世界上能有几个人可以在死之前就碰到自己的骨灰盒呢。
他叹了口气,摆正双手的位置,平放在肚腹上,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稀薄的微光。
等不到朝阳了。
再见啦小关。
宫渝缓缓闭上眼睛,无力蹭去眼尾滑下的泪水。
还是输了。
……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朦胧的鸟鸣声,清脆悦耳,是平日里从未感受到过的闲适。
宫渝自诩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总觉得自己不至于下地狱,而此时听到的这美妙的声音,他还没睁开眼睛,就觉得自己来到了天堂。
这是命运给他的奖励吗?
死后不坠地狱。也算幸运。
宫渝静静地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寂静,这种灵台清明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身体轻盈,似乎随时都能飘起来。
然而,一阵疯狂的凿击声再次闯入耳朵里,惊得宫渝的心脏扑通直跳,太阳穴上的青筋也跟着蹦了两下。
不过即使这样,宫渝也还是没有睁开紧紧闭合的眼睛。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死后的世界,他不知道在他耳边鸣唱的小鸟是否和现实世界中长得一模一样。
是佛祖还是上帝?
他是应该说阿弥陀佛还是哈利路亚?
“小渝!小渝你醒醒啊!”
宫渝一愣。
这是……方木的声音?
他也死了?
方木虽然有些好色,不过应该罪不至死吧?
对比着自己活了两辈子的经历,宫渝不禁觉得方木有点可怜。
凿击声仍在继续,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
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吵得心神不宁,宫渝的心跳也跟着逐渐加快,等等……!
心跳?
刚刚有意识的时候没有察觉,而现在休息了半天后,宫渝突然发现,他的心脏似乎仍旧躺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跳得极其有力。
死人怎么可能会有心跳?
难道他没死?!
想到这里,宫渝倏地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关弈迈不知危险:天气好热,我想去游泳
方苍按住关总腰:要游就在家里游,别出去了哈
关弈迈得寸进尺:外面泳池的男人比较多,我……(余光瞄见方特助藏在身后的绳子)我就得在家里游!
方特助满意微笑:我陪你一起。(还没试过在水里的时候给员工开会呢)
(我觉得大哥的法拉利比较有看点,是要关公的法拉利好呢,还是办公室の秘密之特助随时帮总裁加油打气的法拉利好呢,如果番外结束前,生发液能到八千,我就一辆法拉利,一辆保时捷,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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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眼前的一切还和往日里的配置一模一样,他签好的文件在门口的书桌上,摆放整齐的一排车钥匙规规矩矩地躺在留给关珩的遗嘱上,就连那枚关珩留在他家里的、辉光熠熠的铂金指环,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宫渝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他愣怔着抬起手,力道毫无保留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地一声,宫渝的脸顿时麻得失去知觉。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掌,指尖微微发颤。
真的没死。
他竟然真的还活着。
宫渝忙不迭地摸过已经被他恢复成出厂设置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日期,激动得咳嗽起来。
六月二十五号。
他揉揉眼睛,复又朝着屏幕看过去。
确定是六月二十五号没有错。
原来这么久以来,都是他在自己吓自己。
宫渝又缓了一会儿,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跳跃,关珩的手机号码出现在拨号界面上。
堪堪按下拨号键的瞬间,宫渝突然退了出来。
他应该亲自去找关珩,跟他说清楚这一切。
之前他畏畏缩缩不敢说出事实,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后患了,因此也就不用在意担心关珩会在他死后会变得伤心欲绝的想法了。
宫渝强忍着发烫的眼眶,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手刚搭在门把手上,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被来自门外的一阵大力掀翻。
“……”
毫无准备之下,几乎两天没有进食的宫渝直接被这股力道怼坐在了地毯上,迷茫地朝打开门的人看过去。
还没等他眯着眼睛看清进来的人是谁,门外的人已经冲进来扑跪在他的腿边,声嘶力竭的哭喊如丧考妣般惨烈:
“我的小渝啊,你为什么要做傻事啊?为什么?!”
宫渝想拍拍他的肩膀,聊表安慰:“方木,我……”
“不行啊,不可以啊小渝,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啊我的小渝……”
方木像是在拼命地展示着自己其实拥有演戏的天赋,只是被大粪包住了才华一样不甘,根本不给宫渝说话的机会,只顾着演绎自己的独角戏:
“我真的好担心你会想不开啊小渝……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跟哥说,哥帮你开解,你不要这么萎靡啊……”
方木的这个演技,完全可以在下次的颁奖典礼上跟他一决雌雄。
宫渝缓缓吸了口气,用力地想要推开方木的拥抱,然后将身上的寿衣甩脱。
“方木,你先放开我……”
宫渝被他勒得快要昏过去,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隐隐萌生出来的不耐烦。
“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小牛大牛的,你……”说完,方木似乎有点后悔,还是迂回着为自己揽财,“你就看着给,你要是愿意给,我也没办法,不过你真的不要对生活失去希望啊小渝,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方木的这个态度,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知道昨天是自己死期的可能性。
宫渝皱眉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想起自己那扇六位数的入户门的安全性,宫渝突然紧张起来,直接换了个问题:
“你是怎么进来的?”
方木的哭声骤停,仍旧闪着泪花的眼睛里布满了欲言又止的情绪:
“……”
宫渝的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
“你把我门拆了?对不对?”
欲待按在人中上的大拇指已经在身侧默默竖起,宫渝时刻准备着。
方木悲痛地点点头,“人家实在是太担心你了嘛。”
面对宫渝的怒火,方木是有意学习关珩平日里对宫渝撒娇的样子的,但无奈学艺不精,倒险些激得宫渝当头给他一拳。
“你能不能松开我,然后回答我的问题。”
重获新生的喜悦让宫渝对方木的耐心变得比平日里还要好上不少。
“拆了拆了,别怕,我赔,你只要好好活着就成,别想不开啊!”
听完方木的话,宫渝对后面的这句没什么反应,反倒对方木这只铁公鸡肯拔毛的行为感到十分意外。
方木绝对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否则按照他的这个抠门样儿,绝对不可能大包大揽地敢带着人直接来拆他的门。
没注意到宫渝疑惑的眼神,方木早已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两天前,他还在辉途顶楼的办公室跟秦四爷打高尔夫,然而秘书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好兴致,声称有贵客登门。
秦四爷刚被方木哄得乐呵一点儿的脸色骤然变得局促起来,“赶快请进来。”
方木知道最近辉途的业务被众多娱乐公司共同排挤得厉害,艺人们接到的通告量到现在为止还不到去年的一半,原本应该越来越好的公司,现在却变得急转直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出了问题,更别提眼观六路的方木。
加上公司的董事接二连三地开始了超刑超可铐的人生,辉途的实力已经不如以往。
想起这段日子以来,出入辉途相对频繁的人,方木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果然,秘书恭恭敬敬地打开门,紧接着,那位祖宗就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
秦四爷泡茶的工夫,关珩并未落座,两人简单地寒暄了一下,关珩就接到了个电话。
见关珩神色略显匆忙地走出去,方木急忙见风使舵地也跟着他一起到了洗手间,想要打探点消息来听听。
寻思着单凭他是宫渝经纪人的身份,关珩应该也不至于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甚至直接就动手打他吧。
方木站在洗手间门口等关珩打完电话,然后才捏着一把汗走了进去。
他不是有多礼貌,而是担心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就会被装进这洗手间里的垃圾箱里,在保洁人员下午的活计里消失在这世界上。
方木谄笑着跟关珩打了个招呼,“小关总好。”
关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嗯。你好。”
表现出来的冷然模样和在宫渝面前的大鸟依人完全相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