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是个厉害的,周氏进门一直没有身孕,她看这个媳妇便横竖不顺眼,动辄不顺心就骂人。
要不是王家穷,根本没银子再娶个媳妇儿,怕是周氏早就被休弃出门了。
一切的转机发生在一个秋日。
那天,王富贵去镇上做完木匠活回家,快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他又渴又累,路过家前边那条河的时候,听到了什么东西拍着水的声音。
一抹金色从眼前一晃而过。
王富贵还以为是金子,打起精神走过去,发现躺在地上的,是一尾湿淋淋,金灿灿的锦鲤!
这锦鲤实在是漂亮极了,胖嘟嘟,体态优美,每一枚鳞片,都像是黄金打造的一般,在夕阳下闪烁着莹莹光辉。
比年画上的都漂亮!
王富贵当即就把这锦鲤给捡了起来,捧在怀里。
这么漂亮的锦鲤,寓意又好,明儿带到早市上,那些大户人家肯定喜欢,指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当晚,王富贵找了桶,打了半桶井水,将这尾不太精神的锦鲤放进了桶里,打算第二天提着去卖。
谁知,第二天早上,就出事了。
他是被他娘王氏的惊叫声吵醒的。
王富贵慌忙披着衣裳起身,急匆匆出了房门,就看到后头自家小院里,桶已经翻了,水溅了一地。
那尾金色的锦鲤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地上,躺了个白白胖胖的,金童似的小娃娃。
那小娃娃生得是真的好,粉雕玉琢,眉眼跟画儿似的。
王氏和王富贵一个盼孙子,一个盼儿子,盼了那么多年,哪里有不喜欢的?
只是,王氏刚弯腰把这孩子抱起来,就看到对方胸口处,一片金灿灿的光芒闪过。
她定睛一看,尽是几片金光闪闪的鳞片。
这哪里是什么金童子。
分明是个鱼妖怪!
母子两个哪里见识过这等事?你瞅我我瞅你,都慌了神。
偏偏这时候,那小妖怪动了动手脚,醒了。
他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睁开眼睛,第一个见到的,就是王大娘和王富贵,甚至把他们当成了亲人,露出了明显依恋的笑容。
“怕是刚好化形,恰好被你发现,落在了咱们家。”王大娘悄悄和儿子说道。
她年纪大,知道不少异闻:“听说,锦鲤这种东西,是有来头,能带来好运的。咱们家这个,一看就不凡,指不定就是个有来历的。不然,咱们先养着看看?”
反正小娃娃,也吃不下多少东西。
两人一商量,决定先养着。
孩子一抱回去,周氏还以为丈夫在外头生了个儿子,当场就要大闹。
她也是个泼辣的,不然也不能在王大娘手底下三年还活蹦乱跳。
王富贵好说歹说,告诉她这不是自己的种,是路上捡到的妖怪。
周氏仔细看过胖娃娃的模样以后倒是信了:倒不是信了什么妖怪的说法,实在是这娃娃生得太水灵了,王家还真没这么好的种。
王家人原本只是养着试试,谁知,养了这小娃娃以后,他们家的运道,还真的就变好了。
第274章
养着这个孩子的第二天,王大娘大早上出门卖饼,就在家门口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包碎银子。
那碎银子装在精致的钱袋里,那钱袋面料,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
王大娘将碎银子都倒出来,钱袋继续扔回去,捂着砰砰跳动的心回家了。
没几天,王富贵得了个好活计:镇上数一数二的甄举人家里新修了个大宅子,寻人做一套时下最流行的家具出来。
这种人家,通常库房里都有好东西的,再不济,也会找相熟的老匠人,哪里轮得到王富贵?
偏偏人家就指定要他来,给出的报酬抵得上王富贵往常一年的进账。
最叫王家人惊喜的,还是这被他们取名叫星星的胖娃娃进门刚满两个月,三年没怀上身孕的周氏就有喜了。
慢慢的,王家人就发现,这孩子虽然化了人形,约莫两三岁小娃娃的模样,说话反应却比一般这个年纪的人类孩子要慢不少,经常呆呆的一个人坐着,跟他说话也是慢吞吞的,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可他只要开口说话,就没有不灵的。
还真是个活脱脱的锦鲤!
因为这个,王家人动了心思,经常哄着星星说一些好话。
比如说“今天阿婆的饼一定卖得特别好”,那天,王大娘就总能遇上大客户,不止一口气能将她的饼都买完,还经常会给一份不小的赏钱。
或者“阿娘肚子里的弟弟乖乖的”,周氏从怀孕到现在四个月,肚子已经显怀不少了,愣是从未害过喜。
……
照理来说,家里来了这么个小福星,又给家里带来了这么好的运道,但凡是个正常人家,都会好好对待小锦鲤的。
可王家就不是正常的。
又蠢又毒。
他们既舍不得小锦鲤的运道,一门心思从他身上捞好处,一边又害怕于他的来历。
他们总觉得,这小锦鲤长得再好看,运道再好,也只是一个妖物。
妖怪,总是不祥的。
*
穆星回过神来,低头,颇有些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己还够不着地上的小短腿。
小锦鲤到王家,应该是来历劫的。
妖怪化形总不会太顺利。他已经熬过了最难的那一关,但还是有些小劫数。
比如现在,他化成人形,变成了一个三岁的小娃娃。除了本身自带的气运加成,这具身体,就和真正的人类小娃娃一样,没有丁点特殊的能力。
他得想个法子离开王家才行。
根据剧情走向,后面的日子可不好过。
小锦鲤化形之后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王家人,从内心将王家人当做了家人。
他又刚化形不久,灵智未开启完全,看着呆呆愣愣的,比一般孩子还迷糊。
王家人就想尽法子连哄带骗从他身上捞好处。
后来,王家的变化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人家只要费心思一查,就知道了:王家的运道好转,是从养了那个叫星星的孩子开始的。
那户人家一开始也没往妖怪身上想,只是想着抱个有福气的孩子回家去,改善一下家里的运道。
王家人那时候也从穆星身上捞到了不少好处。他们本来就怕这妖怪,虽然有些舍不得这天生的福气包,但是一听人家愿意花一万两来买这妖怪,顿时喜出望外。
能白得一万两,还能送走这妖怪,怎么不干?
原身就被打扮好,送到了那户人家。
他年纪又小,反应又慢,只记得王家人。
被送到完全陌生的地方,迷迷糊糊的感受着那些人不怀好意打量货物一样的眼神,本能觉得难受。
小锦鲤天天哭,心里很难过。
他一难过,那家人就倒霉了。
今天当家人摔断腿,明儿家里刁奴得罪了权贵,后天家里乡试稳稳的哥儿因为受寒落了榜。
这家人看原身顿时像看仇人。
他们原也不是什么好人,便悄悄告诉家里照顾原身的仆人,让她故意晚上将原身扔在院子里。
深秋时节,晚上寒气深重,这么大点的孩子在外头躺一晚上,少说也要去掉半条命。
那照顾穆星的仆妇照做了,而后,大晚上悄悄去看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那白胖胖的孩子,在明亮的月光底下,变成了一尾金灿灿的小锦鲤。
这哪里是什么有福气的孩子,竟是个小妖怪!
那家人原本就恨原身给家中带来了噩运,又见他是个妖物,顿时起了杀心。
他们寻了道士过来,开坛做法,架起火堆,活生生将原身烧死在了火堆里。
只是他们也没得到什么好结果。
锦鲤本就是身负气运的灵物,但凡进个正常人家,没有不好生供奉着的。
这家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又害了原身一条性命,全族运道加起来都不够抵消这锦鲤一身修行的,没几年,便噩耗频出,死的死,疯的疯,枝繁叶茂的一个大家族,竟然不过区区两年,便倒了个干净。
至于王家人?
早先便说了,出银子买原身的这家,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一万两,王家这种平民小户如何能吃得下?
他们得了银子,急匆匆的雇了马车准备搬离此地,还在路上,就遭遇了劫匪。一家四口尽数被杀害,连周氏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都没逃过。
*
穆星还在低头想着剧情,风一动,门帘被从外面撂开。
王大娘走进来,见他还是刚才那个姿势坐着,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她喊道:“星星,别坐着了,去跟你娘一起择豆子去,晚上吃豆子焖饭。”
穆星也不爱在这昏暗闷燥的屋子里待着,闻言扶着炕沿,利索的跳下来。
王大娘倒是吃了一惊,仔细看他两眼:“你这孩子,今儿倒是灵活了不少。”
穆星不想搭理她,也不说话,自顾自往外头走。
原身一直都这样,王大娘也没觉得奇怪,只在心里呸了一声,不屑:到底是没开化的小妖怪,蠢笨木讷不通礼仪至此。
要不是看在他给自己带来了个金孙孙,她早把这妖怪给烧死了。
穆星走到外头,王大娘的儿媳妇周氏正扶着肚子在树底下散步。
她肚子才刚刚显怀,偏要跟个怀孕八九个月的妇人一样挺着腰,看着莫名有些滑稽。
见到穆星,她露出个不甚热络的笑:“星星,来了,帮阿娘来把这篮子豆子剥出来好不好?”
穆星转眼望着这简陋的小院子,从周氏站着的方向看出去,外头是土黄色的路面。
他往外头走了几步,到门口,看得更清楚了些:王家住的这里,确实贫穷。
外头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黄土路两边草木野蛮生长,能越过他此刻的身高。
根据剧情里的说法,从这到热闹一些的镇子上,一个成年人脚程,得走上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想要从王家离开,凭他自己这条小短腿,基本上没可能。
“你这孩子!”他的胳膊被人用力扯了一下。
周氏没好气道:“我叫了你好几声都不见你应。没事往外头跑干嘛?不想当咱家的人了?”
她说到这里,自己心里都咯噔了一声。
因为明白这孩子将自己当成了家人,周氏压低了声音,威胁道:“你阿爹不在家,我身子不方便,你阿婆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你可别乱跑,要是出去外头,被坏人抓住了,卖到别人家当奴隶,成天挨打挨骂,可再也回不来了。”
这种威胁,印象里已经不止一次了。
穆星仰头看了她一眼,脆生生的答道:“不会的。”
周氏一愣。
不会,什么不会?
她想问,穆星又不理她,走到小板凳面前坐下,剥豆子去了。
周氏心里狐疑,想了会儿,也走过去坐下。
她打量着穆星,一见这眉眼,心下忍不住感叹这孩子生得是真的好。哪怕到周家几个月了,吃得不好过得不好,也半点都没有黑瘦下来,还是那副白白嫩嫩的金童子模样。
这副样子,说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也不会有人怀疑。
要真是自己生的就好了。
她忍不住摸了摸肚子,小声说道:“星星,阿娘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弟弟,对不对?”
穆星没吭声。
周氏有点着急:“你倒是说话啊。”
见穆星还是不吭声,周氏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力气有点大,穆星这具身体小,皮肤又嫩,当场就见了红印子。
周氏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给我说,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弟弟。说弟弟会很聪明,以后会读书,会考上举人老爷状元老爷,我以后,也会成为有人伺候,人人羡慕的老太太!”
“她好过分哦。”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穆星脑海中响起。
光团不知道什么时候请过来了,见到这一幕,立刻愤愤不平。
光团盯着周氏的手,不满的哼道:“难怪王家人以后要倒霉,一家子坏蛋!”
穆星奇道:“你这次这么快就醒了?”
光团打了个哈欠,说道:“不想睡了,我就醒来了。”
他有点心疼:“你快让她放手,你手臂不痛吗?”
穆星还真的不怎么痛,原身先前反应迟缓,现在看来不止反应,连痛觉都很迟缓。
到了这会儿,红印子都快青了,他才慢慢感觉到一丝酸痛。
他皱起了精致的小眉头,缓缓说道:“你放手。”
他盯着周氏,认真的说道:“你弄痛我了。”
周氏一怔,下意识松开手。
她意识到这孩子不一样了。
以前的星星,是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的。
不知为何,她心里浮现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她试探着,小声喊道:“星星,你弟弟……”
穆星看她一眼:“你会生个儿子的。”
原剧情里就是这样的。
第275章
只这句话,对周氏而言就够了。她喜笑颜开的开始剥豆子,对穆星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
穆星看了她一眼。
记忆里,周氏也不是多么良善的人。
她嫁进王家,前三年,因为没有身孕没底气,面对王大娘的刁难,都是以隐忍居多。一朝怀孕,一下子腰杆子就直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