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接着是算术课,数学这玩意儿,段行玙一向学得艰苦,而且这儿的运算规则跟他学过的数学又不完全一样,他学起来非常吃力。一堂课下来,段行玙难得在书本上批注了许多,却还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除此之外,还老是要分心留意坐在他前面的那个人…
段行玙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好不容易重来一次想要好好学习,可不能让外界因素干扰了。
得想个法子离他远点。至少…不要让他在自己面前再晃悠下去了。
今日午时谢时玦不知去哪了,倒没有跟着段行玙到三味堂了,也让蔡羽钧和楼知昧也自在了许多。
“小玙,明日我想吃你娘做的桃花酥,可以吗?”蔡羽钧只惦记着玩和吃的事。
“好。我回去会跟母亲说,她一定很欢迎。”段行玙想了半天也想不到法子,想着问问两人有没有办法,“诶,我若是想换个座位,你们觉得应当怎么与夫子讲?”
“怎么了?你可是觉得我老是找你讲话影响你听课了?”蔡羽钧问道,他有些不好意思,可心里还是很喜欢段行玙坐在他旁边的。
“不是。”段行玙在心里措了一下辞,“只是想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看到…谢…九皇子。”
楼知昧本来在一旁斯文地吸着面条,听到他这话咳了一声就笑了出来。另外两人都看向他。
“咳……我看到他今早在你桌上放了个东西,是送你的礼物吧?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缓和了。”
“嗯?原来那盒子是那人送你的?”蔡羽钧道,“是什么东西?”
“这不重要吧。”楼知昧咽下口中的面条,“重要的是,我觉得他在向你示好。我可从来没见过他送东西给谁。”
蔡羽钧表示不同意,“怎么可能?那人讨厌死了,我都没惹他呢,他天天见着我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九皇子对谁不那样啊?也就邱宏铮,听说认识好些年了,才总和他玩在一起。不过说到这个,行玙不也一副没表情的样子吗?怎么没见你躲着他?”
“我没表情?不会吧?”
蔡羽钧点了点头,“确实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觉得你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没想到……咳咳……我是说,我一见咱们小玙,就觉得无比亲切,嘿嘿~”
段行玙有些无奈,他就是面相比较冷,因此一般人也不爱与他太过亲近。
小时候的“段行玙”经常被人欺负,等到他来之后就好了许多,他一硬气,那群人总归要顾忌着他是侯爷之子,因而收敛了许多。
段行玙只会偶尔与他们一起玩,其余时间并不爱搭理人,也没有交到真正的朋友。
谢时玦倒是个例外。
楼知昧看着蔡羽均,眼中有些许宠溺,“我看你是看上了人家家里会做你爱吃的桃花酥。”
蔡羽钧不否认有这一层,段行玙也低下头笑了起来。
只不过段行玙和谢时玦确实是不一样的。
段行玙是面冷心热,而谢时玦这人,面上不想理你就是真的不想理你。蔡羽钧刚进国子监的时候也曾经“错看”了谢时玦,觉得他长得好看,也是想与他亲近的,后来嘛…热脸贴冷屁股久了,蔡小公子也是有脾气的。
谢时玦这人也是幼稚得很,非但不理他,还故意捉弄他,一来二去,蔡羽钧对他是既讨厌又害怕。
只是没想到,小说里后来的谢时玦会喜欢上蔡羽均。
段行玙想了一下又了然,小时候班级里顽皮的男同学总爱揪女同学的小辫子,其实就是因为喜欢,想跟人交朋友,自此来吸引人的注意力。
幼稚得很。
蔡羽钧看向段行玙,认认真真帮他想起了法子。
他指着楼知昧,“是这样的,本来呢,我和他也是坐在前后的位置,不过我在前面他在后面。我想要坐在最后一排嘛,干啥都方便点,”他指了指楼知昧,“所以他就跟夫子说被我挡住了,夫子就将我俩的位子调换了一下咯,就是这么简单。”
“……”怎么看楼知昧都比蔡羽钧高上一截吧……
楼知昧觉得这法子不妥,他睨了蔡羽均一眼,提出了一个靠谱的法子。
“你就说,他日日要与你说话,你嫌烦了,掌正一定二话不说同意。”
“我……!!”蔡羽均瞪着眼睛想反驳,身旁的人已经先一步有所动作,他的嘴巴被捂住,只能像小兽一样呜呜叫着。
等到蔡羽均以眼神示意投降,楼知昧才松开手。
蔡羽均无力反驳。
“对,你跟掌正夫子说一下就成。最好现在就过去,然后立马回去把桌子搬好,咱来个先斩后奏。”
几人于是风风火火地去往正信阁找掌正夫子说明缘由,期间大多都是楼知昧负责说,蔡羽钧负责装无辜忏悔,说自己忍不住,不愿再打扰段兄,请夫子准许将两人的座位隔开。
这理由倒也挑不出错处来,于是夫子就同意了。
蔡羽钧于是拉着段行玙回去搬桌子,显得比段行玙本人还积极。
搬完桌子,段行玙把盒子放回谢时玦桌上,随后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了。
段行玙是听到蔡羽钧的声音才醒过来的。
“夫子让小玙换位子了,前面空出来了,你可以往前搬。”蔡羽钧故意说得大声,以显理直气壮。
楼知昧也附和道,“对。”
谢时玦却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他明白,明白段行玙这是厌恶他,不想在他身边的意思。
这样的认知让谢时玦身上的戾气压都压不住。
他的目光狠狠剜过在对角处,几乎离他最远的那人身上,他刚刚睡醒、被压出了红印的脸上,眼神还有迷茫,就是找不到一丝在意。
谢时玦的嘴巴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在这一刻显得有些苍白。
他拿起桌上的盒子,连同从进来到现在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一本书一起,扔了出窗外。
屋子里的人都被这动静惊到了,一时间却也不敢说话,都面面相觑。
邱宏铮刚从外面走进来,“你做什么啊?午膳都不用跑去藏书阁找什么一阶算术通论,拿回来又……”
“闭嘴!”谢时玦厉声打断他。他似乎很生气,段行玙看到他的嘴唇在颤动,微微发紫。
段行玙茫然,不清楚他缘何发这么大的脾气,谢时玦却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摔门而出。
“莫名其妙。”邱宏铮被吼了一声,整个人都懵了,回到位子上,才发现段行玙的位置一空。
他本能地去找寻。
本来只是随意一扫,却发现他眼角微红,似乎是因为刚睡醒,眼皮往下阖的时候一片浓荫垂落,在白皙的眼下扫出一片阴影。
他原本该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咕哝了一声,“娘们儿唧唧的。”
段行玙没听到,或者是无暇去听。
短暂的寂静后,周围又恢复了嘈杂,蔡羽钧小声道,“诶,你们说他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第12章 心软 感情与真心,从来就不应该设限……
没有得到段行玙和楼知昧的回应,蔡羽钧继续道,“我说他中午怎么没去用膳呢,原来是去藏书阁了呀。”
段行玙忽然想到,“一阶算术通论,那是什么?”
“我知道!那是夫子推荐给我的书。”蔡羽钧的语气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你没来之前上过一段时间课了嘛,然后进行了一次学考,我算术得了丁等,夫子就让我看这本书,说是能让我走进算术大门。”
蔡羽钧挠了挠头,“可惜上次去藏书阁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早知道问问他放在哪了。”
楼知昧翻了个白眼,又看向段行玙,“补充说明,九皇子的算术是甲等。换言之,这本书对他没什么用。”
段行玙看向他,思忖着他话里的意思。
“喂,你们说够了没?”邱宏铮一拍桌子,蔡羽钧被吓了一跳。
他们明明离得不近,也不知道邱宏铮突然抽什么风,管到他们身上来了。
他怕九皇子,却不怕邱宏铮,也早就看不惯他了,“这还不是上课时间,我们为什么不能说话?这儿是国子监,要撒泼回你的将军府去。”
“你!”邱宏铮正想骂他一顿,转身却撞上段行玙平静无波的双眸,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厌恶的东西一样,立马转而看向蔡羽钧,“要说滚远点说,别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
下午的课谢时玦都没有来上,放学的时候,段行玙边收拾东西边等阿茅过来,等他磨磨蹭蹭地收拾完,阿茅还没来。
段行玙正想出去外面等算了,一个小身影才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公……公子,你等久了吧。”小人儿不敢看他,好似有些心虚,手一直背在身后。
“手里拿着什么?”
阿茅抬起头看他,把身后的东西放到前面给段行玙看,几乎要哭出来了,“公子,对不起,我知道公子不愿要,可是……可是九皇子要我拿的,他是皇子,我不敢……”
他手上拿着三支毛笔和一本书。
“他人呢?”
阿茅摇摇头。
“盒子呢?”
“公子是说那个上面有几条小鱼儿的盒子吗?刚刚九皇子拿着的,好像摔坏了。”
段行玙皱眉,有小鱼儿吗?他没注意看。
他示意阿茅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又随手翻开那本算术通论扫了几眼,拿起来递给阿茅。
阿茅接过,试探性地问道:“扔掉?”
“什么?”
“九皇子说,如果公子还是不愿意要,就让我扔了,可是我不敢扔…”
“……”段行玙无言,“带回府。”
段行玙将几支毛笔拿起来摸了下,是软硬不同的毫,他将它们挂在毛笔架上。
段行玙这个人是典型的人家待你好一分,就要还人家三分的,先前一心想要远离谢时玦,或许是错的?
况且他如今看起来对蔡羽均也没什么兴趣,只要不让他们有经常接触的机会就好了吧?
至于他自己……小心一点应该会没事。
段行玙这人虽然学习不好,但是极重朋友义气,如今想着那人或许确实是真的想与自己交好的,先前倒是对他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他与主角交好,又和男配做朋友,或许并不冲突?也许还能打入内部,及时察觉他的情感,规避风险。
更何况,八年前已对他妥协过一次了,他早该知道自己是抵抗不了的。
段行玙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准备开饭了,他跟着母亲一齐往正屋去。
坐在大夫人身边的正是段行玙的大哥段行钦,也是段侯爷的嫡长子。
“老爷,夫人,小玙回来之后妾身让他洗漱先一番再来迎接他大哥,这才来迟了。”秦氏先向侯爷和大夫人赵氏行了个礼,段行玙也跟着行礼。
赵氏在人前总是一副明事理的模样,又因着儿子回来,很是开心,“无妨无妨,妹妹,小玙,快坐下吧。”
秦氏落座,和大夫人一左一右坐在侯爷身边,段行玙则先恭敬地向家人行礼,“爹、夫人、三姨娘、四姨娘好。”
最后他面先段行钦,拱手作揖,“大哥。”
“嗯。”段行钦只是应了一声。
他们关系并不好,段行玙也不在意他对自己态度如何,只是为了不让人抓到错处而连累母亲,面上功夫还得做到位。
他在段行旭身边坐下。
段侯有四房夫人,大夫人赵氏只生了段行钦一个儿子,二夫人秦氏也只有段行玙一个儿子,三夫人钱氏生了两个女儿,四夫人孙氏儿女双全,有段行旭和一个女儿。
段行钦是嫡长子,心气高些,和一众弟弟妹妹并不亲近。
悦朝的尊卑倒不那么分明,嫡庶只是一个名头,实际上差别是不大的,因此那些个夫人也没强迫着自己的孩子们去讨好谁,都只随着他们自己的性子去。
只是面上还是要忌惮大夫人几分。
今日的主角是段行钦,段行玙也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顾埋头吃饭,可那人似乎不打算让他安宁。
“行玙,你如今进了国子监,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贪玩了,那些学子都是朝廷重臣的公子,你可不能得罪人。”段行钦倒是一副为他好的样子。
段行玙只是点点头,面无表情道,“大哥说的是。”
大夫人也顺势说道,“此次皇上派钦儿去乾州,路上也结识了不少公子。”大夫人说到“皇上”二字时还特意提高了声调,她看向段行玙,“小玙这孩子就是不爱说话,这点可得跟你大哥多学学。”
段行玙只想当一个没有感情的回复机器,“是。”
大夫人又看向秦氏,“妹妹你也是,小玙如今已经十五了,也得学习些人情世故,你这个做母亲的可不能一直纵容啊。”
“姐姐说的是,原是我这个做娘的不会说话,行玙的性子随了我。”
段行玙瞧见他娘只是微微笑着看向他,心里却不是滋味,他犹豫了一会儿,“娘,明日有两位好友要过来,想吃娘做的桃花酥。”
秦氏虽气质恬淡,但一双柳叶眼生得极为妩媚,笑起来眉眼弯弯,煞是好看,“那敢情好啊,娘明日多做点。”
“哦?”赵氏有些讶异,“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段行玙本无意说出来,只是大夫人嘲讽他娘的意味这么明显,他也不能眼看着娘受欺负而忍气吞声,“左丞之子蔡羽钧,右丞之子楼知昧。”
赵氏的脸色登时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