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昨天傍晚就让梁飞给言夙送了消息,说是今天看田。
言夙一早就过来,村长反而觉得高兴,领着人乐乐呵呵的去看。
他一共给言夙找了四户卖家——当然,不是因为买家是言夙,为了留下他,村民们就争相卖田。
田地就是庄户人家的命根子,如果不是到了必要的时候,是万万不会动这个心思的。
“这几家都是家里急需用钱,才动了卖田的心思。”
到了第一处,村长指给言夙看地方,其实也比较好分辨,因为这个时间,别家的田里或是抢种了麦子,或是种了点其他的什么。
只有这家的地里,虽然不至于荒芜,却也是空空如也。
“他们家汉子此前遭了难,命虽然救了回来,人却干不了什么活了。”
做不了多少重活,还得养身子,最后可不就是只能卖田。
“都是熟田,刚下了稻谷交的税粮。”村长给言夙介绍这田地的优缺点,除了离水源远一点,其他都是好的。
那家人对田地也是爱惜的。
“现在买下来,虽然赶不及种麦子,但其他菜蔬还是种的。”村长暂时还只是以为言夙是为了落户、为了安身立命买的田。
却是不知道他是想要种草药。
——当然,言夙也考虑了,这个地点确实也不方便种草药。
主要是太过人来人往,偶尔还能看到村民为了抄近路,从田地里穿过——身为庄稼汉,他们自然是不会糟蹋庄稼,都从垄间一脚宽的小道上走。
可问题是,当言夙种的是草药的时候,这就不合适穿行了。
又看了其他三块,各家都有各家要卖田地的理由,村长也只是稍微提了一句,并没有细说。
——总不能卖个田,都要卖惨,让言夙因为可怜他们、因为心善,都多买他们的吧?
村长说完田地的优缺点,就叫言夙回去再考虑考虑。
卖田的再急,也不能叫买家仓促决定不是?那就不是仁义买卖,而是在强买强卖的害人。
言夙也不当下决定,心里虽然有了偏向,他还得想想其他方面。
——毕竟确实都不是适合中草药的田地。或许买了田、落了户,可以划宅基地的时候,可以商量商量。
“不过,虽说让你仔细考虑,可也得紧着点时间。”村长又说。
也不是说卖家太过着急,而是考虑到官府那边,年底前办理好,明天春耕、求收,官府那边都能得政绩,他们也就积极的多。
——虽然落户的手续银子不能省,但有些事情上他们不会较真。
言夙不知道其中的具体猫腻,但老村长也没有害他的必要,他自然也将这话记住了。
倒是他若跟沈飞玹说了这些,沈飞玹倒是能告诉他一些三方割据之间的“内幕”。
不过沈飞玹这会儿还因为杀手的事儿,十足的琢磨不明白,气愤的往家走呢,哪知道这老远之外发生的事情。
倒是言夙,忽然眼神一变,只跟梁飞和村长交代:“崽崽哭了。”
——声还在,人已经没了踪影。
村长第一次亲眼见言夙这速度,不由的嗬嗬猛吸几口气,还是梁飞扶住了他。
半晌有些不可置信的道:“这,这隔着半个村子呢。”
竟然不但能听到娃儿哭了,还能能分辨是他家娃儿?
——其实是杀手的事情手,言夙在崽崽们身上留了一点能量珠。
当然,这么远的距离他要是想听也是听得到,可也没时时刻刻监听的习惯不是?
发现小崽哭了之后,他才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
自从有孟婶子来家里做工,大崽和小崽也开始留在家中玩,而阿安和阿平、还有小胖墩也时常来找他们。
——鉴于有孟婶子看顾孩子,几家反倒是还放心一些。
虽然村里的孩子满村疯玩的居多,可这不是刚闹了一出流民抢劫的事情嘛,他们不得不小心着点。
孟婶子这天也是把自家的孙子带到了言家这里,反正几个孩子一起玩,也没什么需要特别管着的事儿。
又不影响自己做活,孟婶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大崽拿出言夙给买的甜饼,给几个孩子一人都分了一块。
这甜饼大概是小孩子掌心大的一块,一共还剩下七块,大崽就给小崽两块。
“弟弟最小,我多给他一块。”他跟几个孩子解释。
——其实都是言夙给他们买的吃的,如果他不想给其他孩子吃,大可以现在不吃,等其他孩子走了再说。
不过在这方面,大崽并没有小气的想法。
而且阿平、阿安和小胖墩都是他很好的朋友,有好东西自然也要跟好朋友分享。
至于第一次见的阿源,虽然有些陌生,但大崽也不至于就排斥人家。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阿源却并没有那么爱护比他小两岁的小崽,不过是他们一错眼的功夫,吃完自己的甜饼的阿源,见小崽不但第一块没吃完,手里还多抓了一块。
顿时忍不住嘴馋,朝着小崽要甜饼。
小崽年岁是小,但是也很有自己的坚持,大家都分过了——自己多分一块是哥哥的疼爱,他虽然也会舍得给哥哥们吃,但陌生的阿源他却是不愿意的。
他摇了头,阿源却是不干,往日在家谁敢抢他想吃的东西?
他顿时就是伸手一抢,小崽到底比他小两岁,哪怕小孩见风长,言夙尽力养得好,可也才安定半个多月的时间。
小崽被他扯的一个趔趄,没站稳就摔在地上,原本还剩半块的甜饼也摔在了地上。
第一时间小崽都没反应过来,等疼痛起来,他才哭了出来。
——被言夙这样哄着、疼着养了这么长时间,小崽哭起来终于不再是以前那样只有眼泪却憋着嗓子了。
大崽也就是稍一错眼,所以当阿源抢甜饼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但是事情发生的太快,他跑了几步过来,也是小崽正摔倒的时候。
阿源美滋滋地将甜饼往嘴里塞。
大崽一下就火了,将站在小崽面前的阿源推开,连忙扶起小崽。
还不等大崽哄小崽,那边踉跄着站稳的阿源却是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原本看到哥哥要抱抱的小崽,刚伸出小手,结果被吓的一个哆嗦,狠狠打了一个嗝,都不敢出声了。
孟婶子刚进灶间里,结果就听到自家孙子哭的撕心裂肺,连忙奔出来一叠声的心肝宝贝。
阿源一边哭,一边大声告状,说大崽推他。
孟婶子脸色一变,倒还是顾忌着大崽是言夙家的孩子,没有像是在家那般直接动手,但言语也很是不客气:“你这孩子,比我们家阿源大那么多,怎么就能动手推他?”
“摔着他了怎么办?”
阿平站在小崽另一边,给他拍了拍裤子上沾的泥土,说道:“是阿源先推的小崽,大崽才拉开他的。”
“就是啊,而且他也没摔着呢。”小胖墩也帮腔。
孟婶子眼睛一瞪:“胡说什么,我家阿源乖的很,怎么会推人?两岁多的小孩子,站不稳是常有的事儿,怎么就怪在我们身上了?”
“你们家孩子乖,我家孩子就不乖了?”
正这两句话的功夫,言夙就到了屋前。
——孟婶子哪里知道言夙离着那老远就能听到孩子哭,而且会回来抓个正着。但凡不是直接碰上现场,事后她是都能“解释”的。
言夙也只是冷声反问了这一句,就急忙哄孩子去了。
看着小崽泪盈于睫,却被吓的不敢出声,言夙就更为心疼起来。
这孩子之前就被吓坏了,小小年纪就有了心理阴影,这才刚刚养的活泼一点,却又被这样恶语相向。
——这一刻,言夙心底不知多内疚。他不是很能分辨现在心底产生的情绪,但他却觉得自己不该觉得孟婶子做饭还可以就留下她做工。
“崽崽乖,不怕不怕,粑粑在。”到了言夙的怀里,小崽这才慢慢的、从轻往重的发出呜呜呜的哭声。
大崽拉着言夙的衣袖,眼睛也有点红红的,他没有欺负人,他是真的看到是阿源拉倒了弟弟,又挡在了弟弟面前,他才拉了他。
而且没有把他推倒。
言夙摸了摸大崽的头:“大崽是保护弟弟的好哥哥。”
孟婶子看着言夙这偏心的样子,双手互相攥着,想了想,为了自己的工钱,还是得忍下这口气。
陪着笑脸对言夙说道:“这个,这应该是误会了。”
“孩子小,走路还不稳当是常有的事儿,可能那会儿刚好我们阿源站在那儿,说不定还是想扶弟弟,就是误会了,才闹这么一出。”
“阿源,阿源你赶紧说说,是不是奶奶说的这样?”
大崽本还委屈,这会儿却是气的不行。
——以前的家里,大崽身旁很是多的婆子婢女伺候,从未有一个敢如此对待主子,又如此诡辩、糊弄主子。
他年纪虽小,也不太懂来做工的孟婶,跟以前家中的婆子到底有什么区别,但看言夙并没有把孟婶子当成呼来喝去的下人,说话嘱咐都挺有礼貌。
他也就是有样学样,从来没有“命令”过孟婶子。
哪知道现在会受到这样的气,他张口就辩解。
“就是他推的弟弟,我亲眼看到的。”
阿平年岁最大,口齿也最是清楚,拉着言夙说道:“叔叔,弟弟没有说谎,是阿源抢小弟弟的吃的,把小弟弟推倒的。”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块,是阿源吃完了自己的,还想抢小弟弟的。”
阿平实话实说,神情语气都是孩子的天真无邪,哪看的懂孟婶子那眼神里的含义。
言夙点点头,他相信这几个孩子,特别是自家的孩子,从来都乖巧又懂事。
——连怕他太累,不让他买精米、白.面吃的话都说的出来的孩子,能不懂事吗?
何况,那摔在地上的半块甜饼、小崽身上拍不干净的泥土,都是物证。
言夙要先护着小崽进屋里去,他不想这件事情再在孩子心里留下阴影——不是他太小心,而是之前孩子就受过心理创伤。
哪知道孟婶子看着这情形越来越不利,生怕自己的工作要黄,似乎是看着那每月一百文、甚至一百二十文的工钱要飞走,顿时急的不行,跟上言夙的步伐就要辩解。
言夙回头一眼瞪视孟婶子,让她顿时停住脚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蹿到头皮。
不过言夙也不准备自己进屋了,低声跟大崽说将弟弟交给他。
阿平三个在旁也是一叠声的说交给他们,四个大孩子带着小崽进了屋。
言夙这才来处理孟婶。
“我请你来,就是让你来吓我孩子的?”他的声音不复往日的平和,孟婶子这才有些害怕起来。
——往日言夙好说话的样子,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动小心思的依仗。她以为言夙是好脾气的人,其实言夙只是刚做人,对人类的一些小心思并不敏锐。
但只要让他发现,他到底是刚做人,可没人那么好说话。
——我这个刚做人的,还要让着你这做人几十年的?
言夙盯着她,孟婶讷讷地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什么。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道:“不但是吓你的孩子,还拿你东西呢。”
沈飞玹正从破屋那边回来,没想到就听到这么几句,大抵也能知道是孟婶做了什么惹恼言夙的事情。
——按理说他本该是在跟言夙置气,不该帮他的。
但是谁叫孟婶动到了孩子身上。
那俩孩子,沈飞玹可一点也不讨厌,偶尔见俩小崽子玩闹,还能给沈少爷调节心情呢。
听沈飞玹这话,言夙皱了皱眉,倒觉得他不是说的那地上的甜饼。
孟婶这会儿终于不再吓的嗓子发紧,说道:“这,这是小孩子不懂事。”
“你,你就不要跟小孩子计较了。我这就叫他道歉。”孟婶子一边说,一边推了推缩在她身后的阿源。
——只要她这工不黄,小孩子道歉就道歉了,算什么大事儿。
言夙却是冷声道:“我不跟小孩子计较,我跟你计较。”
不等孟婶子欣喜,就加了后面一句。
而沈飞玹更是嗤笑一声:“不把你呼来喝去,是主家的仁慈,你一个做帮工的倒是把客气当福气了。”
“不但对主家一丝恭敬也无,还呵斥主家的小少爷。”
“几次三番做多了饭菜,打的是什么心思当人不知道?只不过没想到你这主家胃口大的很,多少都吃下了,让你一点没落得好。”
沈飞玹看言夙眼底露出一丝震惊,就更开心了。
——就说这是个蠢家伙,怕是到现在他点明了才反应过来吧?
“你就没发现她虽然没敢把饭菜先盛出来藏起来,但锅里饭分两堆,菜是一大一小两碟子?”
“她这是又想拿你的‘剩饭剩菜’当自己正大光明贪墨的由头,又嫌弃你搅和过的饭菜呢。”
言夙这算是彻底压不下眼底的震惊了,他真的以为纯属是多了分量。
——饭分两堆,但都在一个锅里,他倒更没有多想。
没想到人类的弯弯绕绕可真的是太多了!
所有心思被戳破,孟婶子的脸白的十分难看。
明明她还什么都没捞到呢!现在却受到如此的指责。
沈飞玹一眼就能看出她这是在委屈着——毕竟孟婶子的段位,比他家里以前的勾心斗角,可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