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过来的时候真的想杀了你。”
“可是我只能跟着过来。”
“倘若我选择不过来,你该怎么办?”
“你在那群废物手中能活下来吗?”
“到时候送到我手上的,恐怕只是白骨一具吧。”
季远溪想不到理由了,他从没被顾厌用如此凶狠的语气凶过,当下眼尾一弯,下意识就流出一颗委屈巴巴的泪水。
“呜呜……我错了……”季远溪扑过去攥住他的衣袂,“你别……别用这种语气吼我好不好……”
“走开。”顾厌推了他一把。
丝毫没料到对方会做出这种举动,季远溪毫无防备之下跌回了床上。
顾厌看他一眼,旋即又别开脸。
“一人推一下……很公平……我们扯平了……你不要生气了……”
季远溪把枕头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他的眼角还残留着刚才哭过的痕迹,下垂的眼尾看上去像是一只不设防的小兽。
顾厌很想继续凶季远溪,看他这副模样又实在狠不下心,最终道:“……我没有生气。”
“你明明就在生气。”季远溪可怜兮兮的,“你刚才都吼我了。”
顾厌抬眸望了过来,“怎么,吼一下都不行?”
季远溪瑟缩了一下,倔强的顶嘴:“不、不行。”
顾厌看着他,又不说话了。
季远溪也不敢说话,只用那双泛着晶莹泪光的眼静静的看着。
良久,顾厌冷笑道,“好,我不吼你。”
季远溪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我何时骗过你?”
“……”
季远溪正在脑中思索该如何回话,忽然他的手腕被另一只沾染凉意的手掌禁锢住,整个人也在力道之下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季远溪倒在床上,满头青丝散落,他怔怔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人,用干涩的声音缓缓开口:“你、你做什么……”
那人在上方俯视他,用不在意但充满威胁意味的口吻冷声道:“给你留了一只手,再推我一次看看。”
“……”
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错、错了……”季远溪出口的话细若蚊音。
听到道歉的话语,顾厌支起半个身子。
他抬手,掌心凭空出现一个金色圆环,弧度不大,看上去十分精致。在圆环下方,坠着一颗小巧玲珑的铃铛。
季远溪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他的右脚已经被顾厌攥住抬了起来,他不禁喊道:“你、你做什么……!”
“你只会说这一句话?”顾厌冷眼一抬,把那金色圆环套在他纤细的脚腕上。
铃铛颤动间发出连接不断的细微声响。
“你干什么!”季远溪一下子来气了,叫道:“我又不是你的宠物!”
“闭嘴。”
季远溪顿时安静如鸡,隔了一会他用微弱的声音道:“你不可以给我戴这个……”
“我可以。”
“你不可以……”
“我可以。”
“我、我不喜欢……”
“你喜欢什么,项圈吗?”
“……也不喜欢!”
“那就这个了。”
“……”
“这铃铛,只有你我二人能听见。”
“可是……”
“没有可是。”
“……”
“别想着取下来,你取不掉的。”
“……”
顾厌凝视他,脸上冷意逐渐褪去,倏然唇边扯开一个醉人的笑,他说:“我要你,如同我想你那般。”
“就像这铃铛。”
“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季远溪怔住在这个笑容里。
不记得是如何回去的了。
床很软,铺了厚厚的垫子,饶是如此,季远溪翻来覆去依然无法入睡。
他一直想着傍晚发生的事。
其实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太突然了。
原来顾厌也是会对他真正生气的,只不过有着不杀他的承诺,生气的方式有些不一样。
而且,望溪剑居然是顾厌送的。
是觉得他的裂决断了太可怜吗?
这个人情,要怎么还啊。
还有,顾厌居然说一直在想他。
是吗,我也经常在想你啊。
季远溪默默的又翻了个身,带动脚上一阵细响。
“不当我的猫猫了,让我给你当猫猫吗……”
“什么猫猫?”窗外响起纪慎的声音。
季远溪下意识缩了下脚,铃铛轻响,纪慎好像没听见,道:“季兄弟,你还没睡着吗?那我进来可以么?”
“好。”
季远溪给纪慎开了门,月色被笼在阴暗灰败的云中,只留出一个尖尖的朦胧的角。
“季兄弟,我想起来出来之前忘了同师尊说一声……”纪慎在桌前坐下,似是想起什么,问:“对了,我之前一直想问却忘了,曾经在宝库秘境里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你的师尊吧?那他是谁啊?”
季远溪的笑霎时凝结在嘴角。
纪慎看他神情,道:“怎么,不方便说吗?”
季远溪垂眸,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半晌他抬眸,道:“纪兄弟,这是我的一个秘密,你若是愿意替我保守,我就说给你听。”
纪慎答的爽快:“我答应你。”
“他其实……确实是我的师尊,这丝毫不假。我在宗外同他遇上,他教了我很多东西。”季远溪目光深沉,“但我在宗内也有师尊……你知道的,若拜两位修士为师,传出去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所以我谁也不敢说,一直将此秘密默默放在心里。”
“那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纪慎露出相信了的震撼神情:“特别是让你两位师尊彼此间知道这件事!”
季远溪佯装烦恼,叹了口气:“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所以我内心一直也很纠结,感觉对不起他们两位。”
纪慎踌躇,问:“那你宗外的那位师尊,如今在何处呢?”
季远溪:“……”
纪慎又问:“你这十年一直待在衍月宗没出去,他也没来找过你吗?”
季远溪:“……”
纪兄弟呢人有时候是不能问太多问题的。
这会让我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编。
季远溪黑眸微动,在半空中没有焦距的飘了一会,良久他露出一个难过的表情,用无比哀伤的语气道:“见不到了,因为……他仙逝了。”
纪慎:“!!!”
季远溪在纪慎看不见的地方掐了把大腿,泪光闪动,他抹了一把眼角,一副陷入回忆伤心欲绝的模样,似乎不愿意再提起了。
纪慎慌张起身,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是好,嗫嚅道:“季兄弟,对不起我,我不该提及此事的。”
季远溪装模作样地哭了一会,道:“没关系,以后不要再提就可以了。”
“嗯嗯,对不起对不起。”
纪慎走后,季远溪连松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听见顾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听说我仙逝了?”
“……”季远溪:“!!!”
他瞥了眼窗外,强行压低声音:“你都听到了!???”
“是。”
“……”季远溪卑微地道,“顾、顾厌,我这不是为了避免他以后再问起么……对、对了,你应该不是以宾客身份来的吧,那你住在哪里啊?”
“方才在屋顶。”
屋顶啊,怪不得听见了……屋顶???
那自言自语的那句话,他是不是也听到了?
“你在屋顶干嘛?”
“听你脚腕处响起想我的声音。”
“?”
季远溪羞愤道:“你换一个地方待!”
“已经换了地方了。”
“……”
“这个不算!”季远溪道,“而且、而且成婚的不是你,我打算明天就回衍月宗了!”
“出不去的。”顾厌道,“你进来后,就出不去了。”
“我不信?”
季远溪逆反心理上来,当即起身打算出去试上一试。
却被顾厌攥住手腕。
他脚下一个淬不及防没站稳,顾厌怕他摔倒,径直把人拉到怀里。
“不要去,外面很危险。”顾厌半垂着眸子低头看他,那双浓墨重彩的眼中有着他看不懂的东西,“这里可不是衍月宗。”
季远溪耳根微红:“……我、我不是十年前的那个我了,我现在很强!”
“嗯,很强。”顾厌勾唇一笑,“这十年一直听话的待在衍月宗……远溪,你好乖。”
顾厌伸手,替他梳理额间碎发,手指在白皙的皮肤上流连,牵出一连串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再加上他说的话,就更加让人难以忘怀了。
“你、你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季远溪耳朵红的厉害。
“因为想叫,所以就叫了。”
“……”
季远溪实在受不了了,他总觉得顾厌会随时凑过来咬他,下意识挣扎起身,几步跳回床上,伸手大力一扯把整个人完整地裹了起来。
顾厌看着床上隆起一动不动的那一团,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忽的那一团又陡然扯开被子,蹭蹭跳到他面前,掏出曾经赠予的赤红的剑,连剑鞘带剑一起往他怀里一丢。
“还给你。”
顾厌的眉往下一压,“何意?”
“太贵重了,承受不起。”说完在手上胡乱一扯,把储物戒指也还了回去,“这个也还给你。”
“只要是我的东西,你就都不要?季远溪,你当真要惹我生气?”
顾厌一步步把季远溪逼到墙角,声线中隐藏着山雨欲来的怒意。
顾厌的眼神冷的吓人,季远溪强行大着胆子,亦是不卑不亢的回视过去。
“不敢!但我不想留着你的东西,否则一看就会想起,正好你在这,干脆一起全部还给你得了,反正……反正很快就又要分开了。”
“谁和你说又要分开?”
“你自己说的!”季远溪道,“当时赶我走的人难道不是你?说出‘两不相干’这种话的人难道不是你?说看见修仙者就烦、不想再忍下去了的难道也不是你?”
顾厌脸上阴沉的神情逐渐褪去,慢慢的又变得看不出喜怒和情绪。
季远溪揣着一颗心,半晌他垂下眼睫,“难道你想否认这些话……吗?”
漆黑的眸微微转动,顾厌缓缓道,“我不否认。”
季远溪正欲开口,顾厌又道:“但这不是你把剑和戒指还给我的理由,因为我……要收回那些话。”
“?”季远溪:“可是这个人情太大了,我还不起!”
“这不是人情,是你应得的。”顾厌道,“本尊要你跟在身边,替本尊恢复修为,这些东西,便是作为交换你应该得到的。”
季远溪有点心动。
望溪剑陪了他那么久,他早就对此剑有了深厚感情,储物戒指也是,里面凌乱地扔了不少物件,若真要还,他还得花费许久时间仔细清空一番。
方才决定还回去的时候,季远溪的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所以顾厌开出这个条件,他内心深处真的很想答应。
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当时在和沈光夜的打斗中,他定是损失了不少修为吧,这么说来,说不定……说不定他这十年都在四处逃跑,潜藏在阴暗的无人发觉的角落,花上很久时间才能恢复一丢丢修为。
肯定是这样,否则为什么一直没传来他的任何消息?
就算他能遮掩容貌,但偶尔难免外泄的魔气总归会被人发现。
可一直连一个被追杀的消息都没有收到。
虽然说他能弄到很多灵药,但以他的境界,那些灵药对他恢复修为的效果都不大,很多对他有用的地方,比如灵气充沛的温泉,能置死地而后生的岩浆,都在修仙界的各种宗门里。
这些地方,他根本去不了。
除非自己带他去。
是一个令人心动的交换条件。
“我……”季远溪咬住下唇,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问:“我真的可以跟着你吗?”
“你可以。”
顾厌把剑递给他。
季远溪没有犹豫,径直接过。
翌日。
接到午宴邀请,休养了一夜后的纪慎兴致勃勃要去看热闹,在他一张三寸不烂之舌长久的叨叨下,晏千秋同意和他一起。
两人来邀请季远溪一起去。
纪慎在看见季远溪身边的人后瞳孔直接来了个十级地震:“你不是说你师尊已经仙去了吗!”
季远溪知道他会问这个,还好他早就想好理由,随即缓缓露出一个深沉的表情:“那是我以为,其实并没有,当时师尊他是金蝉脱壳,假死而已。”
纪慎都没思考就点头相信了:“哦!原来是假死!肯定对手特别厉害,师尊大人才在迫不得已之下选择假死吧!”
季远溪深沉点头:“是这样的。”
晏千秋看了眼顾厌,道:“师尊?”
纪慎拉过晏千秋说了半晌,末了竖起一根指头晃了晃,道:“一定要替季兄弟守好这个秘密。”
晏千秋若有所思地看着纪慎,良久才道:“嗯。”
纪慎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坦诚开口:“饿了。”
穿书过来后,季远溪只在没辟谷的弟子身上听见过这个声音,他问:“你竟然一直没辟谷?”
“没有。”纪慎笑嘻嘻道,“辟谷了岂不是就失去人生一大乐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