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阿婆之后,隔壁桌的小宁奕也是语不惊人,“小司大夫的媳妇也是仙女儿!”
“噗!”李胜陈威几人先遭不住了。
“哈哈哈……”云乔和云阀各两边桌子大声笑起来。
再接着是被他们笑声感染也跟着笑的其他人。
季殊也跟着勾了一下嘴角,在云乔先被小宁奕形容为仙女儿后,他也不反感这种比喻,对小宁奕来说仙女儿就是他对美的最高诠释,并无恶意。
只有颜银看着相视而笑的云乔季殊,眼底浮起一丝丝追忆和感慨。
快八点时,流水席似的晚餐才结束。
云乔和季殊各一边扶着晃晃荡荡的颜银,他和六大爷喝完第一壶时,云乔就劝过了,但他敌不过一桌子季殊之外都跟六大爷劝酒的人。
云乔手扶得很稳,语气却不大高兴,“合着我不在家时,您都是和六爷爷这么喝酒的。”
颜银身体有些晃悠,脑袋还没完全糊涂,这会儿也不敢和云乔顶嘴,“没有,没有……今儿高兴,多喝了点。”
云乔轻哼一声,“您高兴怎么不多吃几块肉呢。”
颜银目光看去另一边的季殊,却见季殊眸光低敛,一点都没介入他和云乔谈话的意思。
“七爷爷,您看错人啦,我嫂子最听我哥话了。”
走前头的云阀几次回头,然后蹦回来大声告诉颜银这个事实,季家里如今真的是他哥说了算的,听话方面,他早被排到很后头去了。
云乔低眸看来,云阀立刻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七爷爷,喝酒伤身,我哥说您可太对了。嘿嘿。”
云阀说完立刻蹦回前头的李胜身侧,十分生硬地扯起其他话题,“阿六婆煮的芋儿鸡可真好吃,李叔叔觉得呢?”
“好吃。”
李胜看一眼人小鬼大的云阀,给了个面子。
云乔和季殊将颜银扶回卧室躺着,季殊和云阀留房间里帮忙照看,云乔和罗婶去煮解酒茶,煮完后还要送一大壶去六大爷家,那边喝多的人更多。
房间里,颜银是真的有些醉意上头,他们自家酿的酒好入口,后劲儿却不小。
“念念,念念……”
云阀凑上来听了一会儿,也不听不明白颜银具体是要念啥。
“他在叫人。”
季殊拧了毛巾,在颜银脸上擦擦,可以让他稍微好受。
但他也想不明白喝了酒会如此失态和难受,这世间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离不开戒不断呢。
“阿笙哥?念念,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阿笙哥回来了……”
这回,季殊和云阀完全能确定那念念就是一个人的小名儿,从语境分析估计是颜银的发妻,他外孙女小玲的外婆。
而这次季殊终于能不用顾忌太多地和一个醉鬼申明,“我不是季久笙,我是季殊。”
颜银原本混沌的脑袋,立刻清醒了少许,但又明显伤怀起来,“对,对……阿笙哥死了,司大哥走了,念念病了,都散了,都走了……”
“唔……”
季殊自觉说错了话,到如今,他能照顾好的人仅限于云乔。
“七爷爷,还有我们在呢,我是小花儿,我哥我嫂子,我们都在呢,还有你的小玲呀!”云阀的小手揉揉颜银的胸口,大概也猜到颜银想起伤心事儿了。
“小乔儿……”
颜银低喃着眼睛闭上,打起了呼噜。
云乔端着热腾腾的解酒茶进来,让季殊把颜银扶着坐起,云乔舀起一勺到颜银嘴边,“喝茶,不然我真生气了。”
颜银睁开一点眼睛,看清是云乔后,立刻把嘴张开,喝了一勺,他抬一下手,云乔把碗端过来,颜银立刻咕噜噜喝了个干净。
“小乔儿别生气,阿爷是真的看你们高兴……”
云乔接过季殊手里的毛巾,再给颜银擦了擦脸,随后扶他躺下,“安心睡吧,我不生气了。”
云乔继续在床边,给颜银按了会儿身体,等解酒茶发挥效用,颜银睡沉后,他才带着季殊和云阀出房间,从矮门回司宅。
“哥,我长大以后也不喝酒。”
云阀看云乔说不生气其实还是很生气的样子,心里莫名犯怵,不敢想象自己长大后喝了酒这么落到云乔手里。
“你乖了。”
云乔揉了揉云阀的头发,倒是不把那些情绪带到云阀身上。
回到忘忧阁后,三人洗漱出来,云乔和季殊先送云阀去小阁楼。
“你们走吧走吧,我敢睡,这儿可太好了,我喜欢极了!”
云阀抱住被子滚来滚去,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催促云乔季殊自己回去睡,他没有逞强。两天多待下来,他真的很喜欢这个房子,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了。
“行,我们下去了,和小司明聊完就去睡。”
云乔给云阀放下床幔,再看了看窗户和楼梯上的天窗后,他拉着季殊的手离开。
不仅云阀在观察云乔的脸色,季殊也是如此,同时他也担心云乔真的气到了。
“睡觉了,明早还有事儿呢。”
云乔揉一下季殊的脸颊,朝他安抚一笑,就自己把套在外面的长裳解开,先爬到床里面,季殊躺上来后,云乔自己钻到季殊怀里。
“我没那么生气,七爷爷还算自律,但不能开这个头,否则我们走了之后,六爷爷和七爷爷肯定又这样喝,六阿婆他们都劝不了。”
云乔低声和季殊解释,所以他只在宴席快结束时,才摆出生气的样子。吓颜银只是顺带,更多还是更好酒的六大爷一家,喝酒伤身,基本可以说是百害一利。
“我吓到你了?”
云乔悄声问着,说起来,他和季殊结婚到现在,他们还未真正意义上地吵架和互相生气过,如云阀所感知的,季殊完全宠着让着他,怎么欺负都不会真的生气。
“没有……”
季殊低低地回着,手在云乔背上轻抚着,又一沉吟,他不大熟练地告状道,“七爷爷也认错我是叔爷爷……他不是故意的。”
云乔眉头微微蹙起,“是七爷爷不对,都这么多天了。”
季殊是季殊,季久笙是季久笙,他们都是各自无法被替代的人,总被这些人认错和移情,于季殊而言的确是一种困扰。
云乔又再挪了挪自己,鼻尖与季殊轻轻挨上,他吻了一下季殊的唇,又吻一下,季殊脑袋的弦直接被这亲昵的挑.逗挑没了,一个翻身,他急切又深入地吻住云乔。
“季殊……我,我喜欢你。”
云乔轻喘着在他们短暂结束拥吻的空档,补上今日的告白。
季殊看一眼云乔,将他对告白的回应溶于他细密轻柔的吻里,每个亲.吻里,都有一声回响在心房里的“喜欢”宣告。
云乔眉眼弯弯在这种极致温柔和亲昵的感觉里睡沉,季殊则是依依不舍地看了许久云乔才把眼睛闭上,跟着沉沉睡去。
完全睡着前,他后知后觉感觉到了一点和云乔告状的“好处”,不仅能让云乔护着他,还能享受云乔仅限于他的“特殊”安抚。
季殊的感觉用“食髓知味”来形容更为合适。
翌日,醉酒也不影响颜银早起,但比他起得更早的还有云乔。
颜银也不是一醉酒就断片的人,相反,他会清晰记得自己醉酒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醉酒时的行为并不受自己理智控制,第二天醒来都是这幅讪讪的神色。
“早啊。人来的没那么快,你们早饭还吃鸡汤米线吗?我让你罗婶煮。”
“早,”云乔脸上扬起少许浅笑,他侧身继续教完季殊怎么浇水后,他走向颜银扬了扬手,“我陪您去洗漱吧。”
颜银肩膀一塌,点了点头,跟上云乔走去。
随后不久,关于他无视劝告醉酒、以及错认季殊的事情,都给云乔罗列出来,仔细探讨了一番,没有很正面的指责,只是从医学和心理学等多个层面分析颜银犯的错误。
“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颜银是真的怵这样的云乔,唠叨起来比……都可怕,偏偏还能一副笑脸对着你,逻辑完整,理由充分,你想耍赖或者翻脸做不到也不敢。
“我暂时相信您了,君诺,记下七爷爷的话了没。”
云乔话落,他抬起的手腕手表上浮现一个拿着小本本的线条小人儿,朝云乔鞠了一躬。
轻轻颔首,云乔对能帮忙他记账的君诺很是满意。
颜银一脸悻悻又后悔莫及地完成今晨分外难受的洗漱过程,出来后,他主动找还在浇水的季殊认真诚恳地道歉。
“阿殊,七爷爷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了。”
季殊略不好意思地反向道歉,“抱歉。”
颜银教他和云乔告状,他先把颜银给告了,怎么看都挺不厚道的,但不得不说,这些歉意外,他心底莫名开心,很喜欢看云乔为他教训别人的样子。
至此,季殊关于“告状”的技能算是成功点亮了。
颜银一愣,跟着嘴歪笑了一下,“行啊你,就这样,以后别傻傻被邵彬欺负就行。”
合着季殊现在他这儿体验了一把和云乔告状的好处,这就是俗话里说的教会徒弟害死师傅。
然后,临着他们要出发往墓园前,季殊被颜银单独关木雕作坊间里好生指点了几遍。
这年头真正心眼大的没几个。
颜银联系了青宁镇一景点女娲庙里的道姑,以及镇里专门从事白事儿的那些人,吹吹唱唱拜拜后,在指定的时辰里,挖开封起两年多的木棺。
除了当年云乔亲手放入的骨灰外,还有一套按照司安年轻时尺寸,阿冬婆亲手缝制的衣服鞋袜,以及来凭吊时,亲朋好友送来的随葬品。
云乔戴着口罩和手套,起手抱起骨灰盒,“爷爷,我接您回上京城和阿笙爷爷团聚。”
云乔起身,目光微微一顿,他又重新俯下身,将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也从里棺材里拿出来,这个木盒的边缘有一个极小的刻字,“笙”。
不知是入葬时哪位故人将季久笙的旧物放到这里,和司安合葬了。
云乔当时的状态并不好,努力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起这个木盒相关的记忆。
季殊站在棺材边缘,伸出手将少许出神的云乔半托半抱回墓地边的空地。
他再一挥手,道姑的念唱再次响起,属于司安的衣冠冢会还原,并且会在墓碑边多刻上一行小字说明。
衣冠冢对于绝大部分来此凭吊和寄托私人情感的人来说,已经足够。
司安一辈子献身科学,治病救人无数,到死了,也该按照自己的心意,和惦念了一生的爱人合葬到一起,享有一方净土、不愿被多打搅的安宁。
季殊和云阀都陪着云乔,他们隐约能感受到一点当年云乔给司安下葬,料理后事的心情。
“我没事。”
云乔深吸口气,沉淀下心情后,就继续拿消毒纸巾擦拭几遍骨灰盒,再将它放入早已准备好的更大木盒里,垫上海绵减振防摔后,将木盒盖上锁起。
云乔同样用纸巾擦拭了即便另一个更小的木盒,又在避开对着云阀和季殊的方向后,将它打开,是个空盒子,但按照尺寸比对,云乔合理怀疑它是用来装那对骨笛的盒子。
云乔问过姜宫,老太太和颜银,他们都不知道那只骨笛的存在,只有云乔知道司安去哪儿都带着它,看它的眼神也类似他看季久笙的照片。
“我的木雕手艺是阿笙哥教我的。”
颜银从云乔手里接过木盒看了看后,点了点头,他能确定这个木盒是季久笙亲手制作的。但就不知哪位还活着的人故人把它放入司安的棺椁里。
“我找机会问问二爷爷有没有印象。”
邵彬是另一个跟着云乔从头到尾一起料理后事的人,不过云乔的语气里没抱太大希望,当时邵彬的状态比他还不好,失魂落魄,没了半条命的样子。
颜银眉心微微一蹙,他和季殊看来的目光对上,他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示意季殊别端着,该偷听就偷听,该提防就提防着。
季殊对于自己能领会颜银眼神的意思略感惊奇,大抵,他心里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第八十四章
他们继续在墓园里待到两点,等墓地还原,墓碑刻上小字和庙祝完成地方民俗的仪式后,才返回司宅,同时六大爷家里还帮忙准备了饭食招待这些来干活的人。
“冬姨在上京城还好吗?”
女娲庙韩姓道姑和阿冬婆挺熟,她的年纪和苏曼青相当,喊阿冬婆叫冬姨也算合适。
“阿婆很好,您别担心。就是她时常把手机丢屋里不带着,您找他聊天最好晚上8点前后的时段。”
再晚或者更早,阿冬婆都可能接不到她的电话,阿冬婆跟云乔离开前把云乔给她准备的手机号码告诉韩道姑了。
这个问题,六阿婆已经和云乔吐槽过不止一回了,她和阿冬婆可是很有话聊的,然而一周打七次电话,才有一两次被接到。
具体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事儿要聊,就是互相分享一下近况,和镇里周边的八卦。
韩道姑轻轻点头,目光在云乔脸上仔细扫过,又再朝云乔身侧的季殊友善地笑了笑,随后她和其他来帮忙的镇民们离开。
“这位姑姑的眼睛真好看。”
云阀小声地和季殊八卦,女娲庙道姑脸上系着脸巾,吃饭的时候也只稍稍掀起一点小口小口地吃,他们只能看到眼睛,不过日常看眼睛看服装完全够认出人来了。
等他们从六大爷家回到司宅后,云乔才低声和季殊云阀说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