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用尽心思讨好焦老爷子,乃至劝服对方取消和沈家婚约,他笃定,注重名声的焦老爷子绝不会容许焦溏悔婚、出轨。
焦老爷子瞟了他一眼,没有发话,却在看清焦溏挽住的人时,愕然道:“辞风?”
他是沈辞风?记起这个熟悉的名字,周明辉心底窃喜:太好了!当时焦溏与这位前未婚夫关系闹得这么僵,两人不成仇家就不错,还结婚?做梦吧!
沈辞风礼貌答话:“焦老先生,许久不见。”
将一旁指望他训斥焦溏的周明辉当透明人,焦老爷子邀请沈辞风道:“进来吃个早餐吗?”
沈辞风客气回绝:“不了,下次有机会再带礼物拜访。”谢过焦老爷子,他望向身边的焦溏。
心虚收回勾住他胳膊的手,焦溏用小声得听不见的声音道:“谢谢,还有,再见。”
嘴角难以察觉地勾了勾,沈辞风朝他微一颔首,示意司机把闹事的周明辉交给焦家的保镖,坐上车。
瞥了一眼倒后窗里“眼巴巴望着他”的焦溏,沈辞风开口:“沈卓送的果茶,买一箱备着。”
司机:……之前老板你明明说讨厌这种味道,让我分给其他员工?
另一边,忐忑目送沈辞风离开焦溏:他应该没当真吧?
把沈辞风和焦溏之间的“小眼神”看在眼里,焦老爷子一回头看到周明辉,越发烦躁:“我说过,婚事暂时搁置,你为什么要过来?”
管家打了个手势,两个保镖一左一右架起周明辉。
先前焦老爷子明明被他哄得那么开心,周明辉难以置信:“老爷子?”
“溏溏,你进来。”焦老爷子朝呆站的焦溏招手,看向周明辉时,眼神是懒得掩饰的嫌弃,“你,没经允许,不准再出现在这里。”
把被保镖架下山的周明辉抛在脑后,爷孙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宅中,焦溏见老爷子没说话,大胆发问:“我昨晚的画稿,爷爷看了吗?”
没好气看了他一眼,焦老爷子嘴硬道:“没落地前,不能确定。”
焦溏内心吐槽:那您昨天说我占用别人的作品时,是开的天眼吗?
“是不是私下请教过哪个师傅?”一想起刚沈辞风和焦溏的模样,焦老爷子就心烦不已,命令道:“既然你说想好好做绣画,这几天你就在呆在这里,别再想些有的没的。过几天我和几个老友谈一谈,看有哪家儿子合适,邀请他们来跟你见个面。”
不容焦溏反驳,老爷子接过管家递来的参茶,继续道:“不要去招惹沈辞风。”他说不清当下是恨铁不成钢还是惋惜,“当时我给你俩牵线,是你自己要死要活拒绝婚约,连人都不愿意见,就算你不顾颜面,焦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哪怕他对沈辞风再满意,当初焦溏话说那么绝,及时沈辞风能既往不咎,两人的婚约怕是无法挽回。
我本就没招惹他,焦溏心想,敷衍应下:“知道了。”
回到书房,焦溏坐在案前,按时打开摄像头,将桌上画稿尽数拍下。
刺绣有设计、选稿、上稿、上绣架、刺绣、下绣架、整理、装裱等基本工序,昨晚他一口气完成绣稿设计,接下来是选一幅合适的线稿。
最终他选中的画稿是一位负隅顽抗的将军,他的银甲沾满风霜,手握红缨枪,眼神坚毅,孤身一人,却有能敌千军万马的气势。
“小少爷,”敲门声让焦溏回过神,管家把炖盅端进来,放在一旁,“这是老爷子让厨房阿姨给你炖的杞子明目汤。小少爷记不记得,先前诸葛大师批示,如果你今年不成婚,焦家必有大劫,老爷子是在着急,语气不注意,你别放在心上。”
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焦溏知道管家是在缓和他和老爷子的关系,笑了笑:“谢谢,对了,”他接过碗,随口问:“山上有其他别墅吗?”
他记得半山近年被焦家买下,似乎没听说过山顶有开发其他别墅群。
管家垂眼道:“山顶有秦家的老宅,不过已荒废好多年,就是辞风少爷的外公和外婆。”他看向窗外,语气中难掩沧桑,“你没出生前,秦老先生和夫人曾带辞风少爷来做客,他们特别喜欢老爷子的绣画。两家长辈关系一直不错,直到秦老先生和夫人去世,辞风少爷被送出国。”
焦溏一怔,记起沈辞风在他的公寓里看到绣画的样子,原来还有这段渊源。
像想起些什么,管家补充道:“老爷子桌上还放着那时的照片,秦夫人是粤剧名伶,她有几套戏服,是老爷子和几个师傅亲手绣的,现在收藏在秦家老宅,少爷有空可以去看看。”
莫非沈辞风大清早上山,是为了去看他外公外婆的房子?
喝完汤,焦溏收到一条讯息,来自一间慈善拍卖行,对方委婉询问原主每年会捐出两幅作品用于拍卖,不知道今年是否如常?
得到焦溏肯定的答复后,对方道:“我们这边明晚有个拍卖会,如果您方便,可否带作品过来先行展出?我在这里代表特殊学校的小朋友谢谢你。”
慈善拍卖有这种规定么?焦溏心底有几分困惑,不过,既然是慈善,没有不配合的道理;何况,对方约见面的时间地点在市中心正常工作时间,料想也不能把他怎样,便挑上两幅练习作,准时赴约。
“你好,你是焦溏吗?”到达约定的咖啡厅时,焦溏一眼看到一位保养穿戴俱佳的中年女子站起身,钻石项链的反光闪得他快睁不开眼,对方优雅朝他伸出手:“我是辞风的继母,你可以称呼我为沈太太。”
“你好,”礼貌和自称秦雪怡的女子握过手,焦溏在她对面坐下,谨慎问,“是您让拍卖行助理联系我的吗?”
“是。”秦雪怡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想借慈善换好名声,我可以帮你,只有一个条件,请你不要再缠着辞风。”
焦溏:哈?
摆出一副“这种把戏老娘看得多”的表情,秦雪怡从包里翻出一叠照片,摊在他面前:“不用狡辩,这些东西万一流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桌上是婚礼那日,从焦溏坐上沈辞风的车、到下车为止的偷拍,有几张角度刁钻,就像两人真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一看完十几张照片,焦溏没表现出她期望中的惊慌失措,而是冷静问:“你在威胁我吗?”
秦雪怡微微一笑:“怎么会?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不要再打辞风的主意,他不会喜欢你。”
“哦,”焦溏白了她一眼,“对了,你说你是沈辞风的继母,有什么证据吗?”说到这里,他翻出手机,装模作样要拨号,“要不我打电话问问他,是不是真的?”
秦雪怡脸色一变:“你……”
“不用麻烦。”两人身侧响起一个声音,沈辞风大步走到焦溏身边,一手搭在他椅背,居高临下俯视秦雪怡:“她不是。”
第5章 【重写】
来不及收起桌上的照片,秦雪怡脸色煞白:“辞风,你听我说。”
“没想到小姨这么关心我,还派人暗中‘保护’。”沈辞风抽过桌上一张照片,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开口,“接下来是我与焦先生之间的事,小姨这么有空,不如去找找沈谦在外面还有没有遗漏的私生子。”
“我始终是沈太太,沈谦是你亲弟弟!你哪怕不尊重我,至少给沈家留点脸面。”秦雪怡精致的美甲几近把她的掌心掐出血,她额头青筋毕露,肩膀微微发抖:“无论如何,沈家与柏家的联姻势在必行,”胡乱将照片扫回包里,她站起身,轻蔑瞄了焦溏一眼,“好自为之。”
望着秦雪怡走出门外,焦溏突然脑洞大开:沈辞风的受伤,会不会与秦雪怡有关?
回想他捡到沈辞风时,对方明明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已知秦雪怡有暗地安排人监视沈辞风,那她的人要是看到沈辞风出意外,却无动于衷,似乎有点不合理。
先前听完管家说秦家的事,焦溏闲来无事在网上搜过,沈辞风是沈氏集团董事沈天阔与秦家长女秦雪瑶的长子。然则沈天阔后来与秦家次女秦雪怡勾搭上,两家爆发激烈争执,秦雪瑶因大受刺激被送进精神病院,沈辞风在外公外婆去世后被送出国,被沈家边缘化。
“被吓傻了?”沈辞风让人撤掉咖啡,换上花果茶和点心,在焦溏身旁坐下:“她约你来的?”
愣愣接过侍应生递上的新茶,焦溏错愕问:“你怎会在这里?”
“刚好路过。”沈辞风不想说太多,继续追问,“你为什么会来见她?”
解释是秦雪怡用拍卖行的名义骗他来,焦溏低头抿了一口花果茶,清新的花香混合甜美的果香,口有余甘,回味绵长,遂邀请道:“你要不要也喝一杯?”
目光在他被水渍润泽的唇瓣上停留一秒,沈辞风别开眼,拒绝道:“我不喜欢甜腻。”
焦溏:那你车里的果茶是被谁偷渡进去的?
不客气地吃了一口送上的马卡龙,焦溏漫不经心问:“你要与柏家的谁联姻?”
沈辞风瞥了他一眼:“你很关心?”
险些被呛到,焦溏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随口问问而已,不说拉倒。
“柏家的三公子,柏悦。”沈辞风说不清为什么要对他说个假消息,“这周会公开。”
焦溏拿杯子的手一顿:“柏悦?”这不是周明辉的白月光?
原书没提到柏悦有未婚夫,但能和周明辉联合害原主家破人亡的帮凶,绝不会善良到哪里,焦溏不想看着沈辞风跳火坑,一时口快道:“柏悦与周明辉关系匪浅,你最好小心点。”
沈辞风抿了一口红茶,别有深意道:“你怎么知道?”
眼下确实还没找到证据,焦溏支支吾吾道:“我、我以前无意中看到过他们在一起,不过来不及拍照片之类,你不信就算了。”
他真不会说谎,沈辞风不置可否。
焦溏好心提议:“如果要联姻的话,不如选柏家的其他人,听说柏悦的哥哥就不错。”
没想到,这话一出,沈辞风的脸色更不好看,他怕越描越黑,只劝道:“总之你要小心柏悦。”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沈辞风眼神示意他放在一旁的绣画:“那是你打算捐出的绣画?”
“对。”焦溏将绣画递给他。
接过绣画,沈辞风看出这是普通练习作,与焦溏现在制作的新作对比,落针技法倒是相似,但色感和细节处理相差甚远,能看出工艺品和艺术品的明显区别。
将画还给他,沈辞风斟酌道:“和你客厅那幅风格差别颇大。”若不是有关注焦溏新作的录播,可能会认为出自不同作者。
焦溏含糊其辞道:“认清身边人的真面目后,开窍了。”艺术灵感本就是无法解释的东西。
沈辞风问:“为什么那幅不卖?”
焦溏的指尖摩挲玻璃杯杯耳:“那副画对我有特殊意义。”那是原主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幅作品,意义重大,作为继承对方一切的人,有义务好好保管它。
蹙了蹙眉,沈辞风坦然道:“恕我直言,这两幅从构图到色彩,水平相当普通,没有充分展现针法特点。如果你想捐作拍卖,不如等绣出更好的作品,也会让人感觉更有诚意。”
焦溏垂下眼:“嗯,我明白。”
沈辞风注视着他微微下撇的嘴角,建议道:“如果你想挽回名声,不如做些身体力行的慈善。”
焦溏一怔:身体力行的慈善?
原主和他一样是念艺术,有过无数兴趣,不过,唯一坚持下来的,大概只有刺绣一件事。
回焦家老宅路上,焦溏一直在想,自己能做什么,既不会让人感到违和,同时能一改人们对原主的偏见。当车开过路边的社区活动中心时,他蓦然灵机一动。
一到家,他把自己关进房里,开始在网上逐一找机构联系方式:“你好,我姓焦,是非遗项目粤绣区级代表传承人。”这是原主少得可怜的、在刺绣上取得的成就,他希望能更进一步:“听说你们有在招募公益课程讲师,我想在这边开一个公益教学班。”
可惜,好几个负责人一听到他的名字,想也不想即接连拒绝:
“不好意思,您不符合在这边开班的标准。
“抱歉,我们这里对授课人有一定要求。
“我们的街坊对这类课程不感兴趣……”
被挂断第十五个电话后,焦溏捏了捏鼻梁,仰头躺在躺椅上。
尽管他知道,原主能获得传承人身份,很大程度仰赖焦老爷子——粤绣国家级传承人的面子,但他没想到,在一般人眼里,原主会不受待见到这个地步。
麻烦之处在于,如果他想继续在这条路上发展,评选市级传承人的要求之一:“积极开展传承活动、培养后继人才”,得想办法完成。
打到第二十六个电话时,电话那头是个偏僻的城中村村委会,听完焦溏的自我介绍,迟疑许久,方开口:“我们这里倒是已经有一个刺绣公益课程,但最近刺绣老师生病,需要暂时替班,你什么时候方便来?”
“随时。”在被拒绝了二十来次后,焦溏觉得连电话里大叔的声音都变得可爱,爽快应下:“都可以,没问题。”
约好明晚的上课时间,焦溏收到对方发来的课程资料和进度,与他现在在做的绣画不同,这个公益课更偏实用性,绣的多是些手挽袋、团扇、衣服等小图案。
确定好课上要教的内容,天色已全黑,焦溏躺下休息,不知不觉闭眼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