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衣服带回家,焦溏坐在电脑前,飞快浏览过一张张戏服图片,思路潮水般涌现:温久说角色是一个卖荔枝的农家女,因此不适合用金银线等太华贵的装饰,与设定不符;但上台又要色彩缤纷,才够抓眼。
脑海中逐渐描绘出改法,焦溏关屏幕前一刻,一个熟悉的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粤剧名伶杨柳……长孙沈辞风……车祸……一人生还……
眼皮跳了跳,焦溏迟疑片刻,点开网页,原来是多年前的新闻:沈辞风外公外婆接他回家的路上,遇到车祸,司机与老人当场死亡,只剩沈辞风一人被外公护住,死里逃生。
那年沈辞风五岁,焦溏关掉网页,记起那时秦雪怡对他的态度,心中说不出滋味。
为在傍晚前改好戏服,焦溏忙得连饭也来不及吃,等他开视频给温久看成品时,不出意料听见对方的惊呼:桃色对襟两侧,他用绒线搭配亮片勾出几朵粉荷,其余部分则只保留裙摆上的珠片绣,去繁就简。与原来的图案相比,彩线多变的针法改善了机绣的死板,让花纹整体看上去平整亮丽,栩栩如生。
不仅如此,焦溏在参考其他戏服的基础上,大胆将白色水袖换成黄绿搭配,这样在台上展示时,温久将会宛如一只轻盈的花蝴蝶,艳丽活泼之余,又不俗气。
“太谢谢你了。”温久感动不已,焦溏改后的戏服,比他在市内找到的所有成衣都要好:“改天一定要好好答谢你,”
下楼把戏服交给温久的司机,焦溏上楼后,意外发现大门打开,两个制服工人正往里面搬两件大家具。
焦溏问在门前帮忙的做饭阿姨:“这是什么?”
“按摩椅。”阿姨笑吟吟道:“中午我和沈先生提起过一句,说小溏先生伏在绣架前绣了一整天,对腰背不好,他马上就下单了这个。”
焦溏懵了:不会吧?
没想到沈先生表面上像个莫得感情的工作狂,私下这么宠伴侣,阿姨露出姨母笑:“安装好了,快去试试?”
焦溏连连摆手拒绝:万一不是给他买的,不就很尴尬?
像掐准时间,他的手机响起,是沈辞风的讯息:按摩椅合适吗?不合适换别的款。
焦溏:真是给我的?
他不怎么懂按摩椅,但看功能有推拿、艾草热敷、全身泰式拉伸……以及碰上去柔和舒适的真皮,应该不太便宜的样子。
躺上去那刻,从头到脚像被软绵绵的白云包裹住,还会自动配舒缓神经的轻音乐,舒服得整个人快融化。
焦溏不忘回复讯息:谢谢,小猪比心.jpg
沈辞风:?
焦溏发了一张在按摩椅上的自拍:很舒服(小猪跳舞)
“老板?”雷泽会议室里,本已结束会议,却见才站起的沈辞风,看了一眼手机后,重新在主位坐下,眉头紧锁。
员工:?
手机画面中,焦溏衣领半松开,露出锁骨上若有若无的一点红,唇瓣微微张开,眼神迷离。
沈辞风如临大敌:他是什么意思?
秘书和助理面面相觑,后者小心翼翼开口:“老板,是不是有什么需要补充?”
沉默将近五分钟,沈辞风抬起头,面无表情扫了一眼会议室:“你们还不回去?”
在场的员工:……
另一边,焦溏见沈辞风没有回复,以为他在忙,便转而点开自己的视频账号。除去被送上热搜那两天,他录制的刺绣视频,播放量一路下降,他倒不在乎,哪怕有一个人因为喜欢刺绣留下,对他而言都是赚了。
后台一打开,他的视线被“评论(+10)”的提示吸引住,焦溏眼前一亮:评论全是一个叫“小桃子”的ID,他看出对方年龄不大,认真在他每一个视频下留下了“漂亮、加油”。
看对方的头像,似乎也有在自己做刺绣,焦溏止不住笑意,仔细在他每一条评论回复:谢谢,你也加油。
没多久,沈辞风下班回家,外套未脱,直接走向在阳台的焦溏,问:“讯息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焦溏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看到他展示手机上的照片,疑惑道:“按摩椅很舒服?”难道很难理解吗?
沈辞风:……哦。
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居然考虑了一路?
“这是?”为掩饰尴尬,沈辞风抬手别扭指向焦溏身前的画架。
“我在放松心情。”焦溏笑了笑,忙碌过后,他喜欢随心画一幅水彩画调节。看向在上色的角落,他遗憾道:“这里画得不太顺。”
沈辞风:“我可以试试吗?”
沈辞风会画画?焦溏惊喜道:“当然。”
他抬起手,以为沈辞风要接过画笔,没想到,那人顺势握住他的手:“笔尖稍偏一点……”
沈辞风在说什么,焦溏什么也没听见,光记得包裹着自己的松木香味,以及那人的吐息吹拂过发梢的热度。
“……你觉得怎样?”没听到他的回答,沈辞风停笔,看向身侧的人。
两人面前远处,晚霞姹紫嫣红,像为焦溏纤长的睫毛覆上一层金色的薄纱;他的眼眸黑亮清澈,在谈论热爱的东西时,眼中会绽放小太阳般的光芒。
“嗯。”焦溏垂下眼,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异样。
焦溏的嘴角天生上翘,脸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当他无意识抿了抿唇,两片粉色唇瓣被滋润得水光潋滟。
沈辞风的喉结本能滑动了一下,鼻间的鸢尾花香似乎浓烈得令人发醉。
盯住沈辞风松开笔的手,焦溏眨了眨眼,刚仰起头,被那人俯身吻住。
第10章 【重写】
天际被晚霞染成一片火红。
焦溏手上的笔落在地上,水彩渲染出一圈淡金。
落笔一幅水彩画,先用平涂打底,再渐变晕染,混色、叠色、湿画……
他的手象征般搭上沈辞风身前的领带,然后被那人握住,便索性放弃抵抗,闭眼投降。
先前他未曾注意过,两人的身高差,使得沈辞风只需一低头,就能轻易吻住他。
顺着他的攻势,焦溏甚至意识不到,自己什么时候张开双唇。没想到,那人似得了鼓励,竟将他整个人抱进怀里。沈辞风的气场是压倒性的,动作却是不疾不徐,浅尝辄止,耐心品味。
这下焦溏是真站不住,晕眩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时间似停滞了一样,待沈辞风放开他,焦溏额头抵在那人怀里,理智像融化的麦芽糖。
“那……”焦溏还没从喘不过气恢复,不很明白只是画幅画,怎会发展成这样,他垂下眼,目不转睛盯住地上水彩的痕迹,声音轻飘飘,“地上脏了。”
低头退开几步,他脑子里乱哄哄,侧过身,伸手想去够阳台角落的拖把,指尖在快要碰上时,被沈辞风冷不防抓住他另一只手。
焦溏一下站不稳,跌坐在一旁的秋千上。夕阳逐渐被夜幕吞噬,只剩一丝余光,而他脸上的红霞越烧越热,丝毫没有降温的迹象。
沈辞风注视着他的样子,沉思片刻,转头走进客厅。
焦溏:……
他看向伫立一旁的画架,莫名想,这幅画恐怕一时半会画不完,自己居然被亲得浑身发软,太丢脸了吧。
刚才到底怎么回事?结婚时说好当彼此的工具人呢?他们还是纯洁的合作婚姻关系吗?
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沈辞风手里拿着一杯水,在秋千上坐下,递给他:“你的脸很红。”
焦溏:你猜是因为谁的缘故?
其实沈辞风也说不出,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而且,到后来,他还想做点别的。但他仍记得,两人之间的“规则”,要先征求焦溏的同意,眼下似乎不是一个询问的好时机。
天色彻底暗下来,微凉的江风迎面吹来,沈辞风开口:“对不起。”
焦溏握住杯子的手紧了紧。
“下次,如果有下次,”沈辞风的声音生硬低沉:“我会先取得同意。”
还有下次?!焦溏勉强能理解为什么沈辞风提出夫夫生活要求,毕竟两人睡一起,互相解决算方便,不过,说到接吻……
“不用,”焦溏听到自己说,“顺其自然就好。”他一口喝完杯里的水,站起身,“我处理一下地板,你先进去吧。”
收起未画完的水彩画,焦溏将温水混合洗涤剂倒在地板上,呆站着,观察那点零星水彩渍融化消失。
他不想问那人为什么会突然亲他,也不敢看沈辞风的表情,听对方的说法,这大概和晚上活动一样,属于维持婚后的生活的程序?那人可是连夫夫生活频率都能认真讨论,他不能多想。
话说回来,不知道沈辞风会怎么理解顺其自然?两人连更亲密的事都完成了,接个吻又怎样?焦溏给自己打气:理直气壮一点!
许是看出焦溏在躲开自己,沈辞风坐在书房,透过飘窗的反光,看到那人在客厅坐下,明显心不在焉。这算顺其自然吗?沈辞风感觉不像,但要说期待怎样的展开,他又说不出。
饭后,沈辞风终于找到破冰的话题:“温先生邀请我们下周参加电影首映礼,你方便吗?”
“你要去?”焦溏下午听温久提起过,那是一部传统戏曲电影,他以为沈辞风没兴趣,还想明天问焦老爷子要不要去,点头答,“好。”他站起身:“我要准备明天的课程用品,你忙。”
目送人躲进书房,沈辞风没来得及说:这将会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公开露面。
一夜好梦。
焦溏醒来时,身边还留着另一个人的余温,他换过衣服,无法控制又想起昨天的插曲,对着镜子拍了拍脸:或者接下来还是自然点好,不然倒显得他有多介意。
然则他多虑了,沈辞风在餐桌留下纸条,今天有事提早出门,还有一桌温热的早餐。
焦溏记起,今晚他要上课,意味着两人恐怕要晚饭后才能见面。
压下心底空缺感,焦溏独自吃完早餐,正打算准备今天上课的内容,没想到,收到温久的道歉:网上的事是针对我来的,牵连到你,对不起,我会尽快想办法处理。
网上的事?
打开手机,焦溏毫不意外看到自己的名字又双叒叕荣登八卦中心,以一个地摊风十足的标题——“豪门夫夫双双出轨”。
“爆料”里面有他和温久在展览会谈话、还有他和温久在商量怎么改戏服的偷拍,加上捕风捉影、看图说话,硬是编出一场“四角大戏”。
他联想起当初秦雪怡如出一辙的伎俩,焦溏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人手笔,不禁迷惑,有钱人是不是很爱搞这一套?这么low的吗?
答复温久自己没在意,焦溏想了想,给沈辞风发去讯息:网上的谣言,不是真的。
简短解释过他和温久谈话的内容,沈辞风回复得飞快:我知道,你不用管,我会处理。
沈辞风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提早加班吧?
焦溏:我有个澄清想法,之前接触过温久所在剧团,对方看过我给他改的戏服后,想找人加工。我这边刚好有人选可以推荐,而且我会负责指导她们。假如当地社区同意,可以直接公开声称在谈就业项目。
如果能落地,对他和温久在圈内的名声,将会是一个大提升。
他知道刺绣公益班的阿姨们不少是戏迷,比他看的剧更多,欣赏水平更高,他也能向阿姨们了解戏剧戏服特色,双赢。
看来公关方案没有用武之地,沈辞风看完他的建议,回道:按你的意思。
于是,“出轨爆料”不到一小时,马上有媒体爆出“反转”:公益慈善被泼脏水为哪般?背后原因令人暖心……
有记者不死心去焦溏上课的地方蹲守,想挖出点黑料,没问几句就被居委会大爷大妈喷回去:
“一天到晚就知道关注些别人的家里长短,还不如村尾摆摊算命说的有营养。”
“这么想挖黑料,不如去村头帮阿婆挖土豆。”
刺绣班的阿姨们虽然不太清楚中间是怎么谈下来,她们只知道焦溏让大家帮忙绣戏服,重点是能拿钱,而网上这些人居然抹黑他,个个摩拳擦掌:“我们帮小溏撕回去。”
不到半天,整个舆论大幅逆转,发“爆料”的号被查封,几个煽风点火的营销号纷纷道歉,剩下几个杠精在跳,也被嘲讽得渐渐不敢吱声。
晚上,明明已到焦溏下课时间,沈辞风在路边等了半小时,方听见由远而近的喧哗声:
“改天一定要让我们请你喝茶。”
“小溏喜欢吃什么?下次我们带过来。”
……
大门前,焦溏被一群阿姨簇拥,眼尾含笑,耐心解释下次上课要教的课题。
似乎感觉到对面的视线,焦溏抬眼望去,呼吸一顿:沈辞风一身深色西装,笔直站在车旁,目光与他隔空不期而遇。
匆匆和阿姨们道别,焦溏小跑到他跟前,仰起头:“你怎么来了?”
在围观的人看来,两人一个英俊硬朗,一个明艳张扬,说不出的般配。
焦溏跑得急,脸颊泛起一圈红晕,眉眼弯弯。沈辞风咽了一口水,答非所问:“没什么。”
注意到他身后好奇的目光,沈辞风向阿姨们微微颔首:“我是溏溏的先生,谢谢各位照顾。”
先生……听起来、比名字更亲密,比老公更正式,焦溏一下喜欢上这个词。
阿姨们多有眼色,不约而同表示“不打扰”“感情真好”,各自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