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不愧是冷宫,四处荒凉地连路过的乌鸦都不愿停留,更是没个人影。
先前容封似乎真的摒退了所有暗卫,这会儿容封昏死过去任人宰割了都不见有人来拦。
看来容封一向命令如山,将手下管的极好。
印象当中,冷宫据宗人府还有段距离,若沈过就这样真的抱着容封一路回去,被人发现了对自己二人都没有任何好处。
自己若说被绑,那容封暗藏的势力一定会被花戚砚察觉并杀个干净,好歹自己是要帮助容封的,不能在这里让他就栽了。
何况自己一个受害者,耿没有理由和立场救助这个仇人,结合前晚的事情,不免让花戚砚对自己起疑心。
想了良久,沈过还是抱着容封找了间稍微干净点儿的屋子,将人放到了榻上。
他也盘腿坐到一边,开始打坐恢复灵力。
不知道是不是治愈药还在发挥作用,沈过灵力恢复的速度比之前要快上几分,胸口的伤基本完全愈合,睁眼时只觉更加精神,浑身灵力充沛的感觉棒极了。
扫了眼旁边的容封,却直直对上那双沉静的眸子,沈过惊:“你……你醒了?”
容封嗓子有些哑:“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沈过目光闪了闪:“我是什么人?殿下莫不是糊涂了?”
容封仰躺着不再看他,盯着破旧的屋顶:“你想干什么?那般刺激我又为了什么?不仅仅想逞口舌之快吧,你若想报复,大可直接杀了我。”
沈过凝视他良久,缓缓说道:“殿下很聪明,那我就直说了。但,我还是要为刚刚的言语不逊道歉。”
容封一愣,垂眸并不答话。
沈过缓缓吐出一口气: “圣上病重,朝中花戚砚只手遮天,殿下虽困于宗人府,可也依旧担心容家的江山易主吧?否则没必要私下养暗卫,时刻监视着花戚砚和我。”
容封顿了顿:“你想说什么?”
“我沈家世代忠良,曾祖曾经为容家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但近十年不断被猜忌打压,我父王险些被收回兵权做个闲散王爷。”沈过淡淡道,“可殿下你应该清楚,如今朝中,除了我沈家,谁能统领虎啸营?谁能带兵抵御北狄?一旦我沈家被夺了权,这江山还能不能保得住要两说。”
容封冷笑一声:“所以你假意与砚哥哥成婚,实则为了攀上这颗大树,好让沈家保得兵权不上交?”
沈过摇头:“你该清楚花戚砚是个什么人,他将来上位之后会放任我沈家手握重兵?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根本没有跟他成婚的打算。相反,他花戚砚谋害皇上,意图谋反,罪该万死。”
“那你是打算……”容封本想笑沈过与花戚砚根本没什么区别,沈家花家,无论是谁登位,都是乱臣贼子,谋朝篡位,可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其他的念头。
自己先是绑了沈过来意图将其杀死,虽说不知道他吃了什么药能恢复那么快,可那刀入了几分自己还是非常清楚的。
但沈过制住自己后除了言语刺激却并未有其他实质性伤害的举动,甚至自己昏过去后也没有丢下自己叫人来抓捕,此刻还这般坦然跟自己说这些话……
容封猛然转头看向沈过,眼中带着不可思议和不理解,一字一句道:“……拨,乱,反,正?”
他看见沈过笑着点头:“臣愿保皇室永宁,助七皇子殿下,荣登大宝。”
容封怔怔地看着他,像是从来不认得这个人。
安乐王府与皇室直接关系不睦已非一两日,自己与沈过更是水火不容,何故他会想要帮自己?
容封想不通,却也来不及想,突如其来的烟熏火燎味道让二人都怔愣住。
沈过皱了眉,翻身下榻缓缓开了点门,下一刻却面色突变,将门猛然推开。
只见原本清冷的宫苑内,对面不远处的一间房烧了起来,火势甚大,烧的飞快。
可他们二人就在刚刚才嗅到一丝烟气,这样的燃烧速度,明显是有人蓄意纵火。
料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沈过看了眼榻上还被捆着的容封,还不等开口,就听容封骤然提高了声音。
“沈过!松开我!”容封心跳骤加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嗓子紧缩,话都快说不利索,“我母妃……我母妃!这冷宫就她一人!”
沈过不再犹豫,迅速走到榻边取了匕首将他身上绳索割断:“别慌。不一定是她住的位置,这火来得蹊跷,你——”
还不等他话说完,容封得了自由,立即给自己解了穴道,提气刹时间掠出了房门。
沈过眼前一花人就不见了,连忙追了出去,却见一抹赭红直往着火之地而去,心里沉沉。
原剧情里没有这一段,阮贵妃最后疯傻,却一直活了很久,想必是被容封一直暗中照顾着。
可如今谁会来冷宫放火要烧死一个被废的疯女人?
阮贵妃被折磨半生,在这世上了无牵挂,死了也算解脱。
可十几年来拼命想要得到生母哪怕一丝关爱的容封却会痛苦,会发狂!
这算什么?报复容封?报复一个阶下囚?
谁会这么了解容封,又因为什么非这般报复他不可?
沈过闭了闭眼。
花戚砚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 花戚砚:我不干点儿什么你们就直奔大结局了是吧?
——
感谢小天使的观看,啵~
九十度,鞠躬!
第36章 偏执皇子(九)
火舌舔上了房檐, 滟滟融着积雪,水滴沥沥蜿蜒顺着檐角细细而下,落到地面已是滚烫, 亦或直接蒸发挥散在烈焰中。
沈过看着容封在院中的积雪中狠狠滚了一圈, 直接扑进热浪中,烧塌的门框正正砸落在他身后衣袍边角处,也将门口堵了个严实,看不见里面半分情景。
他追到门口,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却也闻到一股菜油的味道。
定睛一看,沿着此屋墙角,竟被人泼了一整地的油!
怪不得这火在寒冬腊月都能烧起得又迅速又生猛。
屋内突然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 伴着噼啪作响的火烧, 狠狠揪着沈过的心。
“容封,你快出来!”沈过看着一片火海的屋内握紧了拳。
身体的冲动让他想即刻进去救人,可他虽身处此地,但并非此地中人, 一个过客,一个任务者,有没有必要为了任务对象冒这样的险?!
阿行静静地看着沈过的挣扎,并没有开口。
他其实可以告诉沈过, 容封身为世界的中心,无论如何是不会死的。
完全没有必要去救他。
但也许是第一魂的觉醒,让他也产生了一些除却任务之外的神志。
他挺想知道,沈过会怎么做。
与他想的一样,沈过只犹豫了一瞬,下一秒就撕下衣衫一角, 在雪中浸湿之后捂住口鼻冲了进去。
阿行突然出了声:“沈过,调用灵力护住周身,这是普通火,对于木系灵力基本没有影响。”
沈过立即照做,一片清凉隔开热浪,也将挡在门口的杂物给推开了些。
屋内早已被烧的一片狼藉,烟熏火燎难以视物,沈过开启五感,才在床榻旁的屏风后听到一些人声。
他立即屏息跳过倒塌的房梁,只见容封正紧紧抱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容封肩上被烧砸了一大块,血沥沥顺着手臂往下流,他却只低着头,也不出声,抱着怀里的女人,眼神有些迷茫。
“容封,把你母妃带着快走,这房子要塌了!”沈过蹲到容封身边,沉声加快了语速,“先出去再看有没有救,我会帮你!”
蓦然听到沈过的声音,容封才抬了眼:“我没有母妃了。”
沈过心里突然一紧。
“我再也没有母妃了。”容封仰脸看着沈过,眼中出现了一丝破碎,却干干净净一滴泪也没有,“你说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她欠我的,欠我那么多,我才开始报复,才开始折磨她,她怎么能就死了!”
“容封,出去再——”
“她爱美,我就要让她整日只能穿最破的衣衫,不给她梳子镜子,让她内外变得一样肮脏。她爱吃什么,我就偏偏不给她,我就要让她痛苦,让她后悔,让她……”
“让她……疼我一次。”容封伸手抓住沈过的衣袖,脆弱地像个没了家的迷茫小兽,“可她死了。”
“容封!”沈过皱眉抓住他的手,“我们先出去!”
“不!”容封反手攥住沈过的手,眼底越发幽深,疯狂蔓延出来,咧开嘴角,“你不是要帮我吗?我不管你是为什么,你既然进来了,那就陪我死在这儿吧!哈哈哈哈——”
“啪——”
容封的笑被骤然打断,他愣愣地看着沈过,脸颊上还残留着火辣的疼痛。
“疯子!”沈过毫不留情地骂他,“你但凡良心没被狗啃完就说不出这种混账话,你要是不走,我就打昏你扛出去,你这母妃就让她被烧成灰,你他妈事后想在废墟里扒拉点儿骨灰都找不到!”
容封大怒,可就在下一刻,沈过却突然扑了过来,将他整个人牢牢按在怀里,能清晰地听到沈过发出的痛苦闷吭声。
“老子这次……真他妈要栽你手里了。”沈过背后被燃着烈火的横梁砸中,若不是有灵力护身,这会儿已经断了脊柱,吭都难吭一声。
但他依旧不好受,衣衫被即刻点燃,皮肉被烧焦烙熟的味道直往鼻腔钻。
“死……老子真要陪你死在这儿了。”沈过疼到意识开始模糊,“阿……阿行,我……”
我还有得救吗?
我们能再重开一次任务吗?
我是不是要彻底魂飞魄散了……
沈过没能问出口,彻底失去了意识。
容封下意识托住了沈过无力的身体,看到了那根还砸在这人身上的横梁,掌心聚气,轰然将其拍开,远远摔到墙上。
但这一下也让整个年久失修的房子再也难以支撑,垂垂欲坠。
刹那间,容封看了一眼没有气息的女人,迅速背起了昏迷的沈过,在房屋倒塌的前一瞬,掠出了屋子。
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登”地一下松了一点,好像有些东西,有些念头,也随着这场火从心里消失了。
将背上还燃着火的沈过扔进了雪堆里,刚刚还威风凛凛骂着自己的男人此刻像一滩烂肉连声疼都没喊,像是没了呼吸。
这人面上有些脏,但放在雪地里看得居然还是那么朗月清骨,干净得不像话。
“沈过……”容封喃喃自语,“你是个什么人啊?”
他走到这人身边蹲了下来,想用手抹去沈过脸上的那块脏污,却忘了自己手上全是鲜血。
血和灰混在一起,让沈过看上去又脏又可怖。
“你别死。”容封拉着他的胳膊将人揽住,手指有些颤抖地往沈过体内输入真气,“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帮我,要怎么帮我……别死,别一个个的走了丢下我……”
沈过的手无力垂下,一节白骨自袖中掉落,滚到容封衣角边。
容封怔怔地看着骨哨,一手摸索过去将其拾起,一手紧紧搂着沈过,像是攥住最后一根稻草。
零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有人提了桶运了水龙过来灭火。
但整个过程没有人出声惊呼,好似丝毫不惊讶这里的火势,更不惊奇为何被圈禁宗人府的七皇子会出现在这里。
“拜见花相!”
“拜见花相!”
……
宫人侍卫的声音此起彼伏,容封这才抬起眼帘,看着花戚砚皱着眉走了过来。
深紫色祥云暗纹锦袍,配着黑色貂皮大氅,玉冠镶珠,眉目间如远山清泉,贵气雅致,十几日不见,花戚砚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可容封此刻心却是凉透,他盯着花戚砚,声音微微颤抖:“……你命人放的火?”
“你把子肃松开,我赏你一个全尸。”花戚砚冷冷地看着他,身后的侍卫将容封团团围起来。
“花戚砚!”容封突然厉声道,“你为什么不先杀了我!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你敢动我的人,就该知道有什么下场!”花戚砚毫不留情地冷声道,“前日夜里的事和今日的事我这下一并跟你算清!容封,我本来念着往日你对我的情意多少对你留了手,如今这样,可都是你逼我的!”
容封低声轻笑起来,随即越笑越张狂,绚烂的眉眼恍了人心,满身血污泥泞掩不住一身丽色。
花戚砚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却看到不省人事的沈过还是皱了眉,下了命令:“把世子夺过来,七皇子受人挑唆放火烧了冷宫,害死生母,重伤安乐王世子,危险至极。去,打断他四肢,拖入天牢严加审问,看看背后还有什么人在指使!”
“花戚砚啊花戚砚——”容封根本不在乎他口中在说什么,只笑得眼泪横流,“你怎么不干脆亲手将我一刀刀活剐了?我乐意的啊,我乐意!”
花戚砚眯了眼睛,慢慢凑近容封蹲了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封儿,我真舍不得伤你,可你不该动了沈过。他如今于我来说,可比你有价值太多了,你不乖,就该受点儿惩罚。今日要了阮轻陌一条命,还得要你一双腿,乖乖长点儿记性,你会比你那短命的娘活的更久一些。”
容封松开了沈过,似是依恋地抚上花戚砚的手不让他离开:“砚哥哥,你要什么,封儿都给你,封儿不乖,该受罚。可砚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