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朱捕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等贺子丰说完的时候,他呆了。贺子丰叫他就是说这些?
朱捕头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是说,要把矿山的村民给赎出来。”
贺子丰嗯了一声。
朱捕头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矿山那边有死亡名额,赎人的钱最后都落了几个管事儿人的口袋。他们不怕来赎,就怕不来呢。
朱捕头道:“走吧,我们过去说一声。”随后他们就去了一趟。
胖长官一听,一次要把灵山村的人都给赎走,十九个人,每一个五两银子,那就是九十五两银子。就算是他们兄弟分一分,每个人也能有二三十两的钱呢,顿时大喜:“我就知道你这个老兄本事非凡。既然你开了这个口,我肯定得帮忙。”
随后贺子丰就交了钱。这钱是三顺提前放在他这的,一共放了一百两银子。剩下的五两是他的辛苦费。
很快,这些衣衫褴褛的人就被他给接回去了。
这些人常年被打被训斥,如今脸上带着一种麻木的感觉,哪怕被解救出来,也没什么表情,坐在马车上,不知道贺子丰要把他们送在哪儿。
贺子丰在外头赶车。
一共三个马车挤了十九个人,只有那个年纪最小的人道:“该不会是想把我们杀了吧。”他的声音带了一点哭腔。
当初他也只是想保护家里人,就被抓到这边干苦力了。
真的很想回家。
这句话让一些人有些波动,很快又回归了死气沉沉。
五两银子一个人,谁会花这个钱买他们这种没什么用的庄稼汉。听闻五两银子都能买一个伢行里干净体面的下人了。
肯定是把他们带到更坏的地方。
年长的人,他们叫他乐叔,此刻道:“死了就死了,下一辈子咱们好好的托生,可别这么累了。”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过一会儿,三顺上了车但没掀开帘子,他心情也很沉重,总算把自己人给赎出来了。
一路到了灵山村,随后马车停稳,他们才下来,马夫把马车赶走。他们下了车一看,迎接他们的竟是满村的乡亲。
这些死气沉沉的年轻人半天反应不过来。
随后眼睛里就像泉眼似得,正突突的往外喷眼泪。
“娘,孩儿不孝,给您磕头了。”
“大哥,我真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死了也值了。”
“英妹,你等我做什么,说好了,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找个人嫁了,啊,听话……”
积蓄了满腔的情感在这一瞬间喷薄涌出。
连村长此刻都是老泪纵横,看着这些小伙子疲惫又单薄的身子就知道他们瘦了多少苦,原本还准备了几句词,如今什么也说不出来,嘴上只是重复一句话:“回来就好!”
随后赶紧让各家把各家的孩子领走。有三个无父无母的,让三顺带他们先到村长家,已经烧了热水,让他们洗一洗,换一身衣裳,再把之前的衣裳烧掉,就算是跟以前告别了。
热热闹闹的村口,如今就剩下村长一人了。村长眼眶里还有眼泪呢。直接给贺子丰跪下了:“我们全村都记得您的大恩大德。回去我就给您修一个功德碑,放在我们村祠堂里,世代供奉。”
贺子丰给他扶起来。他却痛哭失声。他们村当年祖宗选址的时候,选的不好,几代人下来越来越凋零了,甭说田上长粮食,连野草都不长,让他们拿什么给官府上税,去年的时候,被几个衙役踹到在地上,他们村的青年跟衙役们打成了一团。
村长心里也恨,恨不得豁出他这一把老骨头,把自己骨头砸了,只要能让村活下去就成。后来闹大了,把他们村的年轻人都给带走了,他没脸面对列祖列宗。
不过事情有了转机。
三顺把人安顿下来,随后去找他爹,就听见他爹哭的凄惨,知道必定又是想起以前的伤心往事了。连忙劝解道:“爹你这样让恩公怎么想。今天是团圆的日子,您别哭了。”
村长一听擦了一把眼泪,深吸了几口气,道:“我这岁数大了,还添了爱哭的毛病。”随后又把他身边的小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一百两。这个是上的税。随后又拿出了五两银子,道:“这个给你们打酒吃。”
贺子丰前些日子又分到了一笔红利钱。知道他们账上也没什么银子了。
道:“这五两银子,你们留着吧。”
村长道:“年前祭祀的人多,我们全村还能忙一阵。等大雪封山就出不去了。到时候全村上下再学学做东西的技法。”他们现在越钻研越发现之前做的只是个皮毛。
三顺给贺子丰介绍说现在是集合全村之力,大家一块吃,赚的都放在一起。等过些日子,就按照手艺来分档给工钱,反正全村吃一锅的饭。
以前大家吃糠咽菜,现在每顿都能吃到肉了。
村长现在也知道,虽然能赚点钱,但不是天天能开张的。一年能忙三到四个月。但就这三到四个月就能赚个盆满钵满,他们现在是全靠道士来赚钱。
打算把手艺再精进点,等打响了名气之后,能成个百年手艺村之类的。赚的钱除了分给贺子丰他们,剩下的都用来交学费,练习。他们有了钱都没人提盖房子。只有这样买卖才能长久。
贺子丰一听道:“不错。”
正说着话呢,就看见俩衙役走过来,这俩人一个是大胖,一个是四野。虽是师爷的人,但俩人平日里跟衙门所有兄弟的关系还行,这会儿看见贺子丰也在,大胖道:“贺哥,我怕你这边应付不来,寻思过来帮你一把。咋样,他们要是不老实不用跟他们客气。”这俩人可是带着佩刀来的。
嘴上说帮忙,其实也是起到了一个监督的作用。
贺子丰道:“帮忙就不用了,银子我已经收上来了。”
俩人俱是一愣,随后还是四野笑着凑过来道:“还是贺哥厉害。”随后又问是怎么回事儿,他得打探清楚。还要跟师爷汇报呢。
村长简单的说了几句,这俩衙役大为震撼,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内,村里想出了个办法。
随后连忙回去。贺子丰把一百两交上的时候。整个衙门口都震撼了。
县太爷听说了亲自把贺子丰叫到里面嘉奖了一番。他不光是把今年的如数交上,还把以前的坏账给追缴了回来,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劳。县太爷道:“副捕头这个位置就是你的。谁来也不好使,年底你去账房支十两银子,将来还得是你为我分忧啊!”
两墙之隔的师爷屋里,一脸震惊:“他真的交齐了?”不能啊,这银子县里的人想凑足都不容易:“是不是他自己垫的钱?”
四野道:“是他们找到了营生,全村做丧葬用品,做的可精致了。”他也挺服气的,村子里以前什么样他知道,现在完全大变样。生生的改天换命,实现了大逆转。这才多长时间啊,真厉害!四野偷看了一下师爷,道:“那贺子丰的功劳……”
师爷心情有些不好:“这回真是便宜他了!”
第63章 意外来财
贺子丰顺利的当上了副捕头, 衙门口的人都主动找他示好。
那些从他队里走出去的人,再看见贺子丰就臊的脸通红,当初走太不给贺子丰的面子了。就是气量再大的人遇到这事儿也难以释怀,生怕贺子丰记恨他们。
一个个都想拉拢饼子和谢瑞他们, 想说点好话。
但他们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嘴上还道:“早寻思什么了!”就为了一两银子, 还不是每个月一两银子,是整年一两银子。就能让他们动摇, 可见平日对他们的好,都是喂了狗了。
贺子丰听说之后却主动找上了他们:“那点事儿我没放在心上。”得了这句话, 他们才算略略的放心。
贺子丰成为县衙的四把手, 不光是他们, 连那些经常往县衙里跑的商户们, 也都急切的要跟他打好关系!
其中就包括了万海。
贺子丰跟他许久没见, 再一看都有点认不出来他了。他瘦的都快脱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龚家不给他吃饭呢。
万海见贺子丰衣着鲜亮的穿梭在人群之中, 他甚至有几分自惭形秽的感觉。以前对贺子丰没瞧得起,如今他竟爬到了自己的头上,被这种心态弄的很崩溃。
龚家听闻贺子丰以前是万海的兄弟,连忙让他过来拉关系。他说不愿意, 还被当家的三哥大骂一家都是吃白饭的。
万海这么骄傲的人,哪里愿意被人这么说,怄气来了。
贺子丰见了万海,对身边的谢瑞和其他几个衙役兄弟道:“你们今儿先去吃酒吧,我不去了。”
谢瑞他们也是机灵的人, 看见万海,再看看贺子丰,知道他们有话要说, 先行离开了。
贺子丰道:“什么事儿?”以前万海虽然从来没有欺负过他,但他无声的纵容着他娘欺负人。以为自己会很恨他,可当自己地位高了之后,突然觉得万海一点都不重要,变成了个无所谓的人。
万海嘴角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恭喜你。”谁能想到从乡下一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汉子,竟还有吃官粮的一天。
这样好的命运,为何他轮不着?
贺子丰道:“谢谢,你最近怎么样?”
万海自从来了县里之后,就强烈的格格不入。他从一个傲气的农家子,变成了被人鄙夷的私生子,龚家的下人都瞧不起他,他为了一点点的银子还要低声下气去求。买卖也一直没做出什么样来,枕边的人也不理解他。他有点想把这些烦恼跟贺子丰说说。
这种话压抑心里太久了,他觉得说出来贺子丰一定会理解他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的咽了下去,他怕被笑话:“我挺好的。”说完嘴巴里憋的全是苦涩,还强撑着:“在那边吃穿不愁,巴掌大的大螃蟹,我一顿能吃半篓,桌上还有熊掌和燕窝。”
贺子丰道:“嗯。”
万海道:“我们毕竟也是兄弟一场,打小的情谊不能这么忘了。”
贺子丰道:“你跟贺凡跟贺同才是有血脉的兄弟。若是日子过的好,也该回去看一看。”毕竟他们俩从小就很崇拜万海这个大哥。
至于他们从小就是对立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关系就没好过。能站在这边说说话,已经是念了旧情了。
万海皱起了眉头道:“唉,我也有难处,行了我还有事。”说完落荒而逃,连手上提着的四盒礼,都忘记给贺子丰了。
等万海走了,谢瑞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他这个人好奇心比别人重。就喜欢四处打听这些事儿。还是从衙役兄弟那边听说贺子丰以前跟万海的关系:“他这人懂不懂规矩,哪有送人的东西还往回拿的?”
说完有些瞧不上他:“怪不得他们家老四,上次还让他跪下擦鞋。”
贺子丰道:“你都从哪儿听说的?”这种小道消息他永远比别人多一些。
谢瑞道:“都是他们家下人说的。”龚家八个儿子,龚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子嗣太多,那些财产瓜分到每个人的手里就少了。如今还来了一个跟他们夺东西的,自然是被针对了。
万海虽然无能,但并不肯受屈辱,于是他把龚老四给打了一顿。这下可是捅了蚂蜂窝了。龚家用了家法,还是当着下人的面被收拾的,真的没脸见人了。
贺子丰道:“既住的不开心,为什么不能走?”他也不太理解,要是搁在他身上,宁可过苦日子,也不受这闲气。
谢瑞道:“他们的仨孩子已经认祖归宗了,他们要走没人拦着,但孩子们归了龚家。龚家听说他们学业上不错,抱着不小的期望。毕竟他们家里没什么读书人,为了孩子们他们也不能走啊。不然他们走了,孩子没人护着。”
贺子丰一听也哑然了。果然,他们从牢狱之中把万海捞出来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他的孩子要考据功名来换取他们在龚家的家庭地位。想一想,所有的指望压在孩子的身上,很让人窒息。
贺子丰也不去跟他们喝酒,回去找秋玉了,他已经是县衙四把手,来钱的门路也多了。加上各位商户送礼孝敬的,灵山村的红利,再加上县太爷叫账房给的。攒在一块足有个二百两。他就想在县衙里买个宅子。
秋玉出完早市儿就在他们租的小后院等着他们呢。
贺子丰过去,看着秋玉,以前租这个小后院还觉得蛮好的,可是时间长了。却有点不够用了。青花在这边憋憋屈屈的。贺子丰道:“咱们去买一个大院子。平日可以在县里歇歇脚的。”
县衙这地方,地少人多,寻常穷人住的都是一排排的小房子,前后不带院子。有院落的地方要么住的偏一些,要么挨着有钱人那边格外贵。
秋玉道:“成。”随后他们俩一块去伢行看一看,刚进伢行。就看见他们管事儿的人笑的像一朵花,道:“哪来的风,给贺爷吹来了?”
贺子丰道:“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
管事儿的亲自出来招待,道:“贺爷,您是要用房,还是用人啊?我叫他们把最好的拉出来给您过目。”伢行还出售一些干活的苦力,或者小厮。家境殷实的买上几个人来干活,在县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随后看见秋玉,道:“尊夫人真是好模样啊,早听闻贺爷有个绝色佳人,今日见一眼,就跟看了天仙似得。”
秋玉哪儿听过这样夸奖人的词,也不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