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裴家都出过觊觎龙珠的人,甚至成功拿到了,吞下想要长生不死,就算那人是个天资卓绝的金丹修士,也很快爆体而亡了,根本承受不住龙珠的气息。
裴家也从未出过成功吞服龙珠的人,只能借助龙珠之力来壮大裴家势力。然而一切都因为叛徒的出现化为乌有,里外夹击之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裴家人根本不是对手。
裴溟仔细回想着族里的人,哪怕是他前世杀的那些叛徒,也没有一个吞了龙珠的,这辈子更是还没有破开禁地,龙珠根本不可能流失在外。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十年前裴家遭劫之前,他曾和父亲来过禁地祭台,亲眼看到父亲借用了一丝龙珠之力去除妖,之后归还力量也是他亲眼见到的。
而那一次过后,就再也没人能打开祭台,因为裴家嫡系都死了,只剩他一个人的血能打开祭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龙珠就应该在祭台里。
裴溟拧眉思索,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从祭台里逸散出的龙珠气息在逐渐消散,他下意识伸出手,触摸着祭台里本该放置龙珠的地方。
也是这一触碰,指腹沾染到龙珠气息,霎时间就让他头痛欲裂,无数破碎不成形的记忆在脑中犹如炸开一般。
前世今生像是重来了一遭,从他神魂重重碾压而过。
第30章 揽仙
两世刻骨的仇恨怒火, 求而不得的苦涩和恼羞成怒后的暴戾,统统在他心间转了几转。
可再要去细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破碎的记忆无法拼凑成片,这让他越发痛苦。
脑海里似有什么禁制在被冲击,像是活活要将他撕成两半,裴溟眼中血丝遍布,十分骇人。
他再也撑不住, 体内灵力轰然暴动,如无形浪潮朝四面八方涌去,一头墨发被冲击的在身后飞扬, 随即就单膝跪倒在祭台旁边。
裴溟一手死死按在地面,跪在地上的膝盖逐渐将地面压出裂痕。
仇人、亲人、友人以及前世所经历的一切悉数浮现在眼前,又很快变得支离破碎,最后却是江与眠站在他面前。
内伤被牵动引发, 裴溟吐出血来,他顾不上擦拭,狼狈地伸出手, 试图抓住眼前人, 口中呢喃道:“师尊。”
如同镜面被打碎, 江与眠缓缓消散,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他, 目光平静如不可亵渎的神祇。
最后一点虚影消失,在空旷寂寥的大殿里,裴溟低低笑出了声,如同自嘲一样。
他踉跄着站起来,一身的伤势都因灵力暴动而复发, 掌心伤口崩裂更是不断往下滴血,他却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逸散的龙珠气息忽然朝他这边涌来,他吸纳着,神魂发出震颤,似是在回应龙珠。
他摊开掌心,凝视着逐渐愈合的伤口。
龙珠认主,认出了他的神魂,可惜只剩下气息尚在。
但也是因为如此,伤口才不至于被太过霸道的龙气震开再治愈。
裴溟久久伫立,身影像是被定在原地,神魂却像是坠入无尽虚空,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几乎遗忘了自己,又像是只有一瞬,就从梦一般的虚幻中醒来。
他神色透出几分癫狂,可笑他以为自己前世修了神魂道,实则是堕入深渊后被杀,肉身殒落,唯剩魂魄在深渊之中挣扎。
仇恨如同蔓延原野的火,只有杀尽了那些人方能得以熄灭,然而在恨意之外,还有着少为人知的执念和痴狂。
裴溟忽然紧紧握拳,手臂上青筋暴起,连额角都浮现出青筋,似是怒极。
江与眠。
这个名字在他心间口中不断转动,前世种种就悉数回忆起来。
除了他以外,再没有人知道揽仙台是为何意,揽仙台,揽的就是高高在上的仙,任他肆意把玩羞辱。
他原本不曾动过这种心思,一切都是江与眠的错。
将过错推给江与眠,似乎就能让他掩饰内心的癫狂痴迷,和求而不得的怒火。
裴溟记得清清楚楚,那日他在酒后小憩的江与眠耳旁低述心意,不曾想江与眠没有睡着,听到了所有话。
他看着江与眠睁开因酒意微醉的双眼,心下一惊的同时,壮起胆子说愿同师尊结契,此后生死不离。
在无比的忐忑里,他等来的却是江与眠不知所措的惶然神情。
那天不欢而散,江与眠只跟他说了两个字,不妥。
头一次跟人表明心意,却遭此冷待,让裴溟恼羞成怒,也有了不曾对外人说过的苦涩,江与眠果真无情无爱,连丝毫动容都不曾有过,只有冷冷的两个字,不妥。
每每想起此事,裴溟心中都好似堵了东西,让他难以喘息。
求不得叫他愈发暴戾,有的东西越是压制,一旦冲破枷锁,就再也无法克制。
而他本就不是好人,所念所想都是世间的恶与恨,所作所为也都丧尽天良,根本无需克制邪念。
他压不住心底藏着的龌龊和恶念了,于是建了揽仙台,掳了江与眠困在揽仙台深处。
可惜神祇太冷,就算强行逼迫都没能让江与眠露出与往日不同的模样,还是那样清冷出尘。
江与眠仿佛神魂与肉身剥离了,也可以说,是不在意一切,就算被肮脏玷污,对他来说同样是过眼烟云,就算众生欲ll望加于身,等过去了就散了,无法撼动他道心一分。
于是那晚裴溟狼狈离去,没有将事情做到最后。
他始终不知江与眠是怎么想的,后来也不用想了,在深渊里待了不知多少年,他几乎遗忘了所有人,包括江与眠在内。
龙珠气息散尽了,再寻不到一分一毫,裴溟也缓过神来,他垂了眼眸擦拭唇边血迹,一身伤势被龙珠治愈了一部分,他又合上祭台。
记忆里龙珠的下落很模糊,而他也没有挣扎着去想,单单江与眠一事就让他心绪难以平息。
龙珠没了,但禁地宝库还在,裴溟挥袖熄灭了大殿烛火,没入黑暗之中行走。
深渊之中少有光亮,里面的一切都习惯了黑暗,他忽然厌恶起光来。
深渊里总有一股腐朽的味道,一切都在堕落,虽然令人不适,但也比那些伪君子从内里散出来的恶臭好太多。
又是一阵阵法波动,外面那些人还没死心。
裴溟没有理会,既然这次进来了,他就不会给那些人留下任何东西,等日后禁地禁制一破,等待那些人的只是一座空城。
宝库的位置极为隐秘,他目不斜视踏过转生迷魂阵,再走过裴家历代先祖的墓室。
一踏入墓室之中,背上的破昏剑隐隐震动,显然是因为阴气太盛。
破昏剑是江与眠的本命剑,始终都跟着他,裴溟脚步微顿,随即反手拔l出l了破昏。
他记得破昏剑曾挡在他面前,但也曾为了旁人对他刀剑相向。
杂念太多,让裴溟揉了揉额角,他神色有些不耐,但还是握紧剑柄安抚破昏剑,随后才反手插回剑鞘之中。
宝库就在墓室后面,裴溟走得很稳当,而如果来人不是他,就算是江与眠也无法在墓室重重机关中全身而退。
十年没有打开过的宝库轰然展现在眼前,各色灵光在闪耀,多到眼睛都看不过来,数不胜数。
裴溟轻车熟路先去了后面,那里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路过墙壁的时候,他随手拿下一个白底金纹的口袋,在内室里站定后,便以灵力催动,顷刻间涌出一阵风,将内室里的一切都往口袋中吸纳。
这是海纳袋,取得是海纳百川之意。
虽然背着个口袋,不如须弥戒或是其他储物东西来得谨慎,模样也不够精致漂亮,但海纳袋确实如海纳百川一样,可装无穷之物。
论实用,还是海纳袋更甚一筹,不然凭他一人根本带不走宝库里的所有东西。
再说另一边的江与眠。
他抱着裴洺在通道中往前走,脚下并不算平坦,但好歹走这条路始终都没有任何危险。
这条路很长也很黑,而且每隔一段就有岔路出现,幸而有烛火在前面指引,不至于在里面迷失方向。
等他发觉脚下的路逐渐往上倾斜,很显然是个缓坡,这才看清远处的光点并非烛光,而是外面的阳光。
终于看到了出口,即便他情绪稳定,在黑暗里待久了,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还没走几步,他想起裴洺的状况,于是又停下来,问道:“出去了就会有太阳,你会不会有事?”
裴洺一直跟在他旁边,此时被问到,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后才迟疑着点头,他魂魄今日才得以从棺木中出来,十年没来过外面,此时还不是很确定。
江与眠曾听君天莫说过,有的鬼魂若是得了机缘,也能够以魂魄状态修行,是为鬼道,练到了一定修为后,就完全不惧白日里的阳光。
裴洺年纪才这么小,他想也是,阳气太盛会冲击阴气。
一大一小对视着,江与眠沉吟一下,问道:“能回到身体里吗?我带你回雪山派。”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哥哥也在雪山派。”
他这会儿没有什么能为鬼魂抵挡阳气的东西,自然不能让裴洺出现在阳光底下。
裴洺眼睛很大,黑亮黑亮的,闻言眨了下眼睛,状似思索,最后他看着江与眠,却是指了指江与眠腰间的玉佩。
身体被法衣包裹着,他根本看不到外面,如果附体到玉佩之上,那他就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
江与眠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再三跟裴洺确认这样没有问题后,面对和自己徒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乖小孩,他哪里能说出拒绝的话。
裴洺化作一阵青烟钻入玉佩之中,江与眠明显能感觉到玉佩上笼罩了一层淡淡阴气。
他收敛了本就没太显露的护身灵力,裴洺的魂体实在太弱小了,让他不得不更加谨慎。
旁边没了跟他一起走的人,但裴洺的存在感还是很强,时不时就控制着玉佩轻轻晃动。
江与眠往出走的同时在想,弟弟确实比裴溟小时候更活泼点。
他踏出洞口,阳光倾洒而下,让他不免低头看了眼玉佩,裴洺的气息尚稳,没有任何异样,甚至在他看过来时还晃了晃。
江与眠这才放心。
出口还在苍岭山里,甚至比黑水潭的位置还要深,不知道裴溟有没有出来。
他凝神探查破昏剑的位置,却一无所获,也是在这时,传讯灵符有了动静。
一听是君天莫带雪山派弟子快到了,正在和路上遇到的妖魔缠斗,江与眠对着灵符开口:“师兄,我带裴溟稍后去找你们会合,还有,苍岭山一带有很多不知底细的人,务必要让弟子提防警惕。”
和君天莫联系过后,还是没发现裴溟的踪迹,江与眠眉头轻皱。
苍岭山这么大,从地底通道也能看出来,裴家禁地范围属实不小,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口,要找裴溟还真不太容易。
他想到了裴洺,正想让裴洺指路,灵识微感忽然发现了破昏剑在朝他这边快速移动。
等半刻钟之后,裴溟就从洞口中现了身。
江与眠置身于阳光之下,落入刚从黑暗中出来的裴溟眼中,整个人像是镀了一层如仙如神的柔光,不可靠近,不可亵渎。
第31章 或许执念本就不该有……
裴溟背着一个没见过的口袋出来, 这倒是其次,让江与眠不解的是,为什么徒弟看向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难道是在地底遇到了什么事?
之前就被郑淮南打伤了,他们又再次分开,定然是那几个人又打了裴溟,只看被血迹浸染好几处的法衣就知道。
这样想着,江与眠就恼了, 三番两次欺负他徒弟,这怎么能忍。
“你是在哪里碰到他们的?”他开口问道,裴溟背上的破昏剑峥然出鞘, 剑锋在阳光下闪过一抹寒光。
陷入回忆中的思绪被唤醒,裴溟敛了眼眸。
他知道江与眠问的是谁,和之前不同,他看着江与眠一时不知该如何相待, 只好低声道:“在地底岔路口。”
没想起来前世他对江与眠的心思时,裴溟还能自欺欺人,忽略自己对江与眠的那一丝异样关注。
现在回忆起种种过往, 仇恨于他始终都未消, 然而那些倾慕与痴狂同样也在, 强烈的存在于心中,让他再无法像之前那样和江与眠相处。
要是没想起来就好了。
他忽然生出这个念头, 然而事已至此,不是一个假想就能改变的。
许是记忆冲击还未过去,裴溟隐隐又有些头疼。
“他们有没有跟着你过来?”江与眠问道,见他还站在洞里,于是开口:“你先出来。”
裴溟依言走了出来, 他背上的海纳袋随他步入太阳底下,金纹似有流光闪过,一看就不是凡物能比的。
江与眠腰间的玉佩晃了晃,又在裴溟投过去一个眼神后安静下来。
兄弟俩的互动江与眠没有在意,破昏剑在旁边待命,他在等回答。
一看破昏剑的架势,裴溟就知道江与眠应该是生气了,要去找崔道迟几人给他出气。
说起来前世今生,唯有江与眠一个对他始终不变,始终都是维护他的师尊,也只是师尊。
或许那些执念本就不该有。
裴溟忽然心生疲惫,是他一厢情愿在强求,何不就此放弃,也好过日后纠缠折磨。
于是他摇摇头,开口道:“师尊,地下石墙变换,阵法将我和他们几人隔开了,我就顺着路往这里来,至于他们的下落,我还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