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眠看向自己徒弟,见裴溟垂下眼睫似乎是在躲避目光,不似平日里的坦荡率性。
刚才的气愤过去后他想起来,这里是裴家地盘,又是禁地这种遍布机关阵法的地方,或许裴溟已经做了什么。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只好点点头作罢。
地宫里的四个人都死透了,连尸骨都没留下,裴溟自然不会让他进去找。
“你师伯带弟子到附近了,我们先去找他。”江与眠说着,他发现裴溟情绪明显不如之前,稍一犹豫就问道:“有心事?”
以他对裴溟的了解,输给几个比自己修为高的金丹修士,想来是不会因此垂头丧气的,或许是有其他烦恼。
一直回避目光的裴溟再次抬头,眼前清清冷冷的人是他前世执念,或许这辈子,就可以斩断一切。
他无声抒一口气,暂时将愁困抛下,露出个笑说:“师尊,我没事,只是在地下待久了,不免觉得闷,出来就好了。”
少年人最令人羡慕的就是那样纯粹的蓬勃朝气,纯真而率性。
江与眠被他少年气十足的笑容感染,连带心情都好了几分,见徒弟又恢复过来,或许是因为阳光的缘故,他总觉得这个笑实在是,太好看,俊朗又帅气。
这并非是他对徒弟滤镜太厚,裴溟着实生了一副好皮囊,容貌天生就耀眼,平日里温和有礼的表象不过是将攻击性掩藏了起来。
既然都出来了,也没有其他事要做,江与眠让裴溟唤出云舟,两人朝君天莫那边赶去。
见裴溟背着个口袋,裴洺就只能他抱着了。
“这个口袋是……”江与眠随口问了句。
“我在地底发现的,觉得品阶不错就拾来了。”裴溟笑着说道,他眼睛总是那么亮,笑起来亮晶晶的,就这么看着江与眠。
美貌是能够俘虏人的,就算江与眠没到这么夸张的程度,也因为徒弟的笑容心情再次变好。
他想,裴溟真的很乖,也很讨喜,于是海纳袋的事情就过去了,他本身也没想问东问西,不过是一句闲聊。
裴溟见糊弄过去,笑容就逐渐收敛了,他目光再次落到江与眠腰间的玉佩上。
玉佩晃动的有些快,他都能想到裴洺憋着攒着劲的模样,想在江与眠面前揭穿他。
他投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就看见玉佩不再动了。末了他又敛眸,掩住眼中笑意。
裴溟在心底暗暗叹一声,或许这辈子真的都不一样了,最起码,他找到了洺儿。
云舟从苍岭山深处出来,路上又遇到几只妖魔,江与眠控制着破昏剑悉数杀了。
他看向下方山脉,苍岭山肆虐的妖魔太多,几乎让整座山脉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色妖气。
他目视远方,东洲上空的天弥漫着妖气魔气。
江与眠感受到了一种失衡,修者对天地变化十分敏锐,东洲之所以妖魔肆虐,是灵气开始衰竭了,十年前他没来过这里,也就不知道是不是从十年前开始的。
他察觉不到原因,回想书里好像也没写,不然他总该有点印象。
云舟飞掠而过,一直到苍岭山外围才停下。
“江师叔,裴师弟。”
林不觉正在和一个魔物缠斗,发现江与眠之后手中剑招不停,但还是立即温声问好,就连战斗时都是温润如玉的模样,连语气都不曾有大的变化。
破昏剑去帮君漾了,至于林不觉,江与眠知道他能对付,就没有多插手。
“师叔!”君漾声音清脆,她身法漂亮又利落,已然不是十年前的小姑娘了,但笑起来依旧甜甜的,一开口也甜甜的。
此时林不觉正好将魔物斩于剑下,江与眠赞同般点点头,开口:“不错。”
对后辈他向来都比较耐心,林不觉又向来尊师敬道,是绝大多数长老都喜欢的后辈,夸赞一句也并非难事。
“多谢江师叔。”林不觉露出个笑。
江与眠是雪山派第一人,修为高深剑术超绝,平日里又长居云遮峰,此时能得一句夸赞,他心里也是高兴的。
林不觉看到裴溟衣裳染血正想询问,却和江与眠一起,朝前方看去。
空中有一乘飞轿十分惹眼,坐在上面的年轻男人玉冠锦衣,一双桃花眼风流多情,而在飞轿旁边是八个婢女,一个赛一个漂亮,脚踩玉质圆盘飞在空中。
“前面可是江与眠江仙师。”年轻男人朗声问道,不等到跟前就飞出轿子,笑吟吟看着江与眠,眼神都不曾移开。
他脚下更是神奇,踏在空中的几步皆有凭空而生的飞花落雪,纷纷扬扬洒下,转眼又消失在空中,如同幻影一般。
来人排场很大,飞下来的步法确实漂亮,但不得不说有些夸张了。
江与眠还没想出来这人是谁,落在几步之远的年轻男人就自报了家门。
“落雪宫梅落雪,见过江仙师。”梅落雪拱手行礼,他生得俊秀极了,身材修长高大,一看就是个翩翩公子。
飞轿和八个婢女也都落了地,既然报过了家门,他便上前两步,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说道:“久闻江仙师风姿飘逸,今日终于见到了,果然名不虚传,乃是落雪平生所见最为出尘高洁之人。”
江与眠在赞美中沉默了,他一向都不会应对这种话。
但梅落雪即便一个人说话也依旧热情,再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和如此绝色美人再靠近一些。
谁知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裴溟忽然跨出一步,直接挡在了江与眠前面。
第32章 江与眠眉眼都柔和下来……
裴溟忽然横插进来, 宛如不可逾越的屏障挡在两人中间。
梅落雪不得不停下靠近的脚步,他显然察觉到了敌意,但一点都不介意, 因为横插一脚的也是个美人。
用美人或许不太合适,眼前的年轻男人尚有稚气,正介于少年蜕变成男人的年纪,用俊美倒是更适合些。
“这位想必就是江仙师爱徒,裴溟师弟了。”梅落雪认识林不觉, 心下略一猜测就知道挡他的人是谁,于是笑眯眯开口。
他眼神又在林不觉脸上转了圈,笑容越发灿烂, 再加上过来的君漾,心道今日真是走运,遇到好几个美人。
而最好看的,当属江与眠。
可惜有这么大一个徒弟挡道, 让他无法靠近些欣赏。
“落雪公子,久仰。”裴溟也问了声好,面上看似友好, 但脚下不曾移动半分, 江与眠被他挡在身后。
然而在场的人除了君漾和站在后方等待的八个婢女, 四个男人之中,就他年纪最小, 堪堪十八岁,所以身量也就不如其他三人。
江与眠比他高出了那么一点,林不觉和梅落雪又都生得高大,两人几乎持平,比江与眠还高一些, 所以他的遮挡,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强势了。
见场面僵持了,林不觉打起圆场,温声问道:“落雪公子来这里是有事要办?”
“非也非也。”梅落雪见到俊男美女后的心情总是很好,他笑着说道:“只是路过而已,远远就看见雪山派君仙师,问了声好,偶然听到他说江仙师也在,我仰慕江仙师已久,上次去雪山派未曾见一面,心中遗憾不已,今日听闻江仙师在这里,一定要来拜会。”
堪称吹捧的话让江与眠感到不适,根本回答不了,不得不在后面保持沉默。
他思考了一下,总不能谦虚着说谬赞,这听起来反而像是自恋,他暗暗叹口气,一比较还是沉默更好。
倒是林不觉笑了一声,说:“上次梅师弟来雪山派正是师叔闭关的时候,所以才没见到。”
“这次总算是见到了。”梅落雪笑道,就算是明明白白表现出对美色的极度看重,可他眼神坦然,丝毫没有恶意邪念,加之他自己本就长得好,倒是容易让人生出几分好感。
他略一沉吟,就朝江与眠道:“若江仙师不嫌弃的话,晚辈也想尊称一声江师叔,落雪宫和雪山派向来交好,若以仙师相称实在是太见外了。”
闻言,江与眠还没回答,裴溟忽然开口:“我倒是没看出来落雪公子有任何见外的地方。”
这话就有几分不友善了,不过也有些道理,梅落雪一个人说话就能十分热情,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外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关系有多好,然而落雪宫和雪山派也是这两年的走动才多了起来,并非是世交。
江与眠一看自己徒弟不知道为什么说话忽然有点冲,便一手抱住裴洺,腾出另一手拍了拍裴溟肩膀,示意他静下心来。
“梅师侄见谅,我徒儿年纪尚小,不懂事了些。”他言语虽如此,但明显对裴溟有着偏护。
“江师叔言重了,裴师弟或许是跟我不熟,今日见过了,想必以后就会慢慢熟悉。”借着江与眠一声师侄,梅落雪趁机就将称呼给改了,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被拍了肩膀,裴溟觉出江与眠也有想让他挪到旁边的意思,但他站在原地没动。
“嗯,今后熟了就好了。”江与眠答道。
见拿徒弟没办法,这里人多,又不想说裴溟,只得作罢。
梅落雪虽言行举止都夸张了些,但没有恶意。而裴溟一直以来都很懂事,怎么偏偏这会儿有了脾气。
林不觉看见裴溟不言不语,垂下眼眸站在那里不动,眼看气氛又要僵持下来,再说这里也根本不是寒暄的好地方。
念头刚起,不远处就有妖魔逃窜,雪山派两个弟子追在后面。
破昏剑噌一下就飞了过去。
林不觉于是借此开口:“梅师弟,这里也不方便招待师弟,来日再邀梅师弟到雪山派做客,届时一定以座上宾相待,还望见谅。”
知道他们来这里要做什么,梅落雪不好多打搅,笑道:“既然如此落雪就先告辞了,江师叔,来日我再到雪山派拜见师叔。”
江与眠点点头,目送他乘飞轿和八个婢女离开了。
落雪宫和雪山派一样,都在北域,梅落雪却朝着东边去了。
旁人的事不好打听,更何况现在裴溟直直杵在自己跟前,让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徒弟身上,问道:“怎么了?”
旁边林不觉见他们师徒要说话,开口:“师叔,我和师妹先去寻踪。”
在江与眠点头之后,他就带着君漾离开了这里。
没了其他人,裴溟这才转过身低声开口:“师尊,我看他不像好人。”
说着,裴溟抬眸看向江与眠,心下斟酌之后,还是做出一派无邪的神色,担忧道:“师尊一定要留神这种人,不然就会被他表象所蒙蔽,甜言蜜语最当不了真的。”
没想到裴溟是在操心这个,江与眠不禁莞尔,刚才的担忧一散而空。
“我知道,你能有这样的意识很好,不过也无需忧虑过多,他是落雪宫的人,知道底细,也不是坏人,那些话听听就好,不用放在心上。”
江与眠眉眼都柔和下来,似是带了一点淡淡笑意。
对他来说,一个后辈夸赞的话不至于就让他迷失了方向,裴溟的担忧透出几分天真,让他不免生笑。
裴溟定定看着面前的人,连眼睛都不眨。
向来如高山寒雪般的清冷面容此时和缓,甚至有了很淡的笑意,让他根本移不开眼。
连声音都是好听的,于是他听完这些话后,又下意识喊道:“师尊。”
但江与眠却只是看着他,露出个疑惑的眼神,等他往下说。
裴溟回过神来,心中忽生恼意,又盯着江与眠了,他只得含糊道:“没什么了,师尊,刚才想起来一件事,突然又忘了。”
闻言,江与眠无奈,真的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裴洺。”他开口说道,见裴溟看过来,就知道是误会了,抱着怀里的小孩微微示意,解释道:“我是说,裴洺。”
顶着徒弟闪烁的目光,江与眠只当自己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更何况周围都是人,他不可能在这里明说,以防隔墙有耳。
“法衣终究不如棺木,还是尽快除了这里的妖魔,赶回去是好。”
君天莫和雪山派弟子被他叫来这里,总不能自己现在就和裴溟回去,法衣比不上棺材,但一天半天还是能够护住裴洺尸身的。
“是,师尊。”
裴溟正了神色,也不顾身上伤势还未愈合,就将海纳袋放进云舟里,自己徒步跟随林不觉追踪妖魔的痕迹往远处去了。
江与眠踏上云舟,他抱着裴洺不好亲身上阵,但有破昏剑随心意而动,这里的妖魔不过是小兵小卒,对他来说除了数量多就再没有别的威胁。
云舟飞得很慢,等看见君天莫之后就落了下去。
“师兄。”江与眠说道。
君天莫站在高处看顾弟子,并没有亲自动手,这次出来既是除妖也是让没经过风雨的弟子历练历练。
“师弟,你不是说和飞星阁的人一起过来,他们呢?”君天莫问道,眼神自然落在他怀里抱着的东西上。
有江与眠自己炼制的法衣包裹,普通金丹修士是看不透的。
“那几人并非良善,我与他们在山中遇到了一些事情,已经分开了,至于其中缘由,待日后再同师兄解释。”
江与眠答道,他不愿透露裴家禁地的存在,一来是要帮裴溟掩饰,二来也是为了君天莫着想,知道的越少越好。
君天莫点点头,没有再问,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自然知道自己师弟是什么性格,不过还是有些好奇,问道:“你怀里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