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瑾眉眼间也似是动容,“卿卿,我虽不识武功,可也想与你共进退。大敌当前,我怎可让你冲在阵前,陷入险境,而我却躲在绝情山庄内偷生?”
听到余瑾竟然想与自己同生共死,宋情心里像打翻蜜罐,甜入心肺,“阿瑾,你有这心意我已知足。只是此次我去八大派,只想请他们来庄内共商对付镇天门一事,我恐路上会有埋伏……”
余瑾闻言,却像是有些抱怨:“卿卿莫要自谦,你我初见之时,我可是见你一见便能将傅狗贼击落悬崖。你剑法如此高超,莫说镇天门普通弟子,就算是傅惊雷出现,又岂是你的对手?”
宋情摇了摇头,轻叹口气:“阿瑾,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过,其实就连江湖上其他人也不知晓,我的绝情剑法只练至第八层,至今无法勘破第九层。当日傅惊雷本就陷于阵中,而且受了伤才让我一击得手。倘若今日他已伤势痊愈,我不一定能从他手中讨得了好处。”
傅惊雷也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剑客,宋情实在没把握对上他,还能护得余瑾周全。
可余瑾听了这话却是面露讶色。“久闻绝情剑法天下无双,卿卿你只练至第八层便已是绝世高手,若是等你突破第九层,那岂非是天下第一?”
绝情山庄的绝情剑法在江湖久负盛名,只要踏入江湖,就连三岁小儿皆知绝情山庄威名。可没想到这绝顶剑法,宋情竟然只练至第八层。
“这事并非你想的那么容易。”知道余瑾不懂武功,他耐心地解释着。“绝情剑法乃我先祖所创,传言当年他曾与一剑客相恋,二人立下生死盟约,可最后对方却背弃了他。先祖最后来到淮州这片小岛,非但建立了绝情山庄,更是悟出绝情剑法。只不过我们宋家十八代,除了他之外并无其他人能勘破第九层。”
余瑾听着听着,倒是来了兴趣,“哦,这是为何?”
宋家后代并不乏天才剑客,没道理这第九层一直无人能悟出个中真谛。
“我也不知道。”宋情低垂眼帘,把玩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幽幽地说:“绝情剑谱前面八层都有详细的心法与剑招,可是到了第九层却只有四个字。”
余瑾:“哪四个字?”
“太上忘情。”
余瑾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听这意思,你家这祖宗像是要你们断情绝爱?”
宋情颔首:“是这意思。可我爹说了,人生在世,惟求至情至性。哪有人能真正做到断情绝爱呢?所以这第九层,我自是无法勘破。”
特别是现在有了余瑾,宋情只觉得这“情”之一字乃世间最美好之物,哪里舍得断情绝爱?
不过余瑾已然知道宋情担忧何事,“其实即便不到第九层,你的剑法也是举世无双。倘若真遇上傅狗贼,我相信卿卿你也绝对不会输。”
“可是要绝对赢他,我也不是有十足把握。”更重要的,是宋情担心余瑾。
“阿瑾,倘若我与他对上,而他又拿你当人质,那时又该如何是好?”这也是宋情最担忧之事,他怕以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护得余瑾周全。
“所以你留在庄内等我。”
余瑾伸手用拇指描摹着他的眉,像是要抚平他的忧虑。“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便留在庄内等你回来。”
宋情忍不住勾起嘴角,倾身上前轻轻印上一个吻。情爱之事,他素来内敛,像这般举动,也是罕见得很。
难道这古板的爱人如此主动,余瑾又岂肯错过?他搂着怀里人显瘦的腰肢,将这蜻蜓点水般的吻,化为火热缠绵的唇齿交融。
情之所至,自是你侬我侬,红被翻浪,春宵无尽……
红烛已燃过半截,床帷却印出两道紧紧相贴的身影。
余瑾凝视着那双迷离的眼,忽然压着声说道:“卿卿,你既然如此当心我的安危,那何不……将降龙阵的阵眼所在之地告诉我。倘若庄内有变故,那我还能离开山庄去找你。”
此时的宋情已被他引入迷乱的深渊,恍恍惚惚间,他只觉得身上男人的话不无道理……
“好,我告诉你阵眼就在……”
*
翌日清晨
天色微白,一抹雪色身影便坐船到了镇上,然后换上轻骑直奔淮州边境。
宋情只身离开绝情山庄,身上只带了些许盘缠细软,还有宋云飞写给八大派的书信。
他已经走了有两个时辰,一路上他暗中留意过,并无任何尾随者。
难不成镇天门的人已经打了退堂鼓?还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出了山庄?
宋情一路走着,越走心中疑云更是重重。
直到淮州边境,宋情终于发现形势不对。
此处出了淮州便可走水路直达少林寺,以镇天门往日的雷霆手段,不可能不在此设下关卡。
可如今一路走来,别说沿途有人阻拦,即便暗中监视,宋情也未曾发现有任何迹象。
这完全不像以往镇天门的行事作风!
出淮州的船已经在岸边等他,宋情付完银子,一只脚正要踏上床板,可那瞬间他又收了回来。
一股莫名的担忧像在心里生了根,宋情此时只觉得心烦意燥。
不对!
肯定有哪里不对!
“少侠哟,您可赶紧上来,老朽要开船啦!”
船夫正拼命招手催他上来,可宋情忽然下了决心,他朝船夫抱拳而道:“船家,船钱我不要了,这船我也不坐了。”
说罢,他转身翻身上马,不理会身后船夫大声嚷训,直接“驾”一地声,夹紧马腹往来时的路疾驰而回。
他来时走了四个时辰,回去的时候更是快马加鞭,中途还跑死了一匹马。可他立刻就在镇上找了驿站,又重新换了匹,终于在夜幕降临时又回到绝情山庄对岸。
原本一直在岸边撑船的船夫已不见,仅留一艘无人的小船靠在这里。
宋情远远望去,就见对岸火光连天。
绝情山庄出事了!
宋情突觉浑身冰冷,可他左右寻不到人,唯有自己上了船,拿起床杆拼命往前划。
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划了多久,等到上岸时,他握着船桨的手都在微微发麻。
可此时眼前的一幕更让他完全愣住。
这地上躺着的,全是他们绝情山庄的护卫。那些人身上满是剑伤,有些喉咙被划开,有些被一剑刺穿胸口。
“王哥!小黄!”
宋情眼眶一阵酸涩,他来到这些人身边,拼命摇晃着他们。可这一张张昔日熟悉的面孔,如今却已冷冰冰的躺在那儿,发不出任何声音。
此处已经是祥龙阵的范围,宋情握紧手里的绝情剑,站起身只一眼,他便看出前面这些树的位置都已发生变动。
降龙阵之所以能困住闯阵者,皆因这些树木会按着奇门八卦之术不断变化位置,以此迷惑陷入阵中之人。
可此时往日茂密盎然的树木却像失去生命力,变得枯黄颓然。
宋情拔剑砍下旁边一棵树,那树应声而裂,断成两截。
他整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不可能!
降龙阵被破了!
以往任凭闯阵者如何砍伐破坏这些树木,片刻之后,这些树木都会恢复如常。
如今地上这断成两截的枯木,只说明一件事:他们绝情山庄固若金汤的降龙阵已经没了。
“爹爹……”宋情嘴里呢喃着这两个字,整个人突然像回过神,立刻飞身而起。
一路上满地都是穿着绝情山庄服饰的尸体。
那些人或者从小看着他长大,或者与他共同玩耍,又或者他曾与对方说说笑笑。
全身血液宛如被抽干,宋情恍然觉得自己整个人空荡荡的。这一切像是梦,是那么不真实。
明明数个时辰前,他离开时,这里所有一切还好好的,这些人还在跟他说话,还在对他笑。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到一天时间?这些活生生的家人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他拼尽全力施展轻功来到山庄门口。大门已经被破开,一路上尽是护卫的尸体,宋情飞身进去,终于见到行凶之人。
镇天门那群穿着青衣的门人正在大开杀戒。
眼前这一幕终于让宋情怒火冲顶。他抽出手中绝情剑,剑尖直指这些杀人凶手。
银光一闪而过,这群人还来不及开口,甚至他们连出剑者的脸都看不清,喉咙便已溅起血花,一个个直挺挺倒在地上。
“少庄主!”
“少庄主您总算回来了!”
那些幸存下来的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是热泪盈眶。
宋情差点也将哭出来了,可眼下顾不得安抚这些被救下来的人,他转身就往那院而去。
杀!杀!杀!
他几乎是一路杀着镇天门与那些士兵,踏着他们的尸体进了宋云飞的院子,从不要人命的绝情剑,此刻却成了真正冷酷无情的地狱修罗。
那些人的血将他一身雪衣全部染成了红色。往日最惧血腥的少庄主,此刻却全然满身鲜血。
他几乎杀红了眼,可进了宋云飞的院里,他却找不到人。
无论是卧室还是书房,皆不见宋云飞的踪迹。
难不成爹爹已经逃走了?
想到宋云飞或许真的已经逃离此处,宋情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可是下一刻,他脑中一阵激灵。
阿瑾!还有他的阿瑾!
是了,他的阿瑾,非但毫无半点武功,而且而且他还曾是傅惊雷的……
想到余瑾一旦落入姓傅的手里,宋情整个人如同坠落寒冬冰窖。他一刻也站不住,马上跃身飞过围墙,直接冲到自己院内。
还未进余瑾的厢房,宋情远远就见一抹粉色身影躺在地上。
他几乎是抖着手,将那具尸体翻了过来。
“小桃!”
十六岁少女灿烂的笑容在脑海中浮现。宋情只记得今天早上出门前,这女孩还从厨房特地拿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要他带着上路,是他自己觉得麻烦不要了。
如今,这个少女身上被砍了一刀,全身已变得冰冷僵硬。
宋情将她抱入怀中,脸上不禁划过两行清泪。
“小桃……”
他哑着声,嘶吼着。
可怀里的人已经不会再对他说话,不会再劝他带多些吃食出门。
阿瑾……
宋情想起那抹清冷的身影,他只能擦干眼泪,先将小桃安置在桃树下,随后快步来到余瑾的厢房前。
这里静悄悄的,好像与外界隔绝,丝毫听不得任何声音。
宋情手里的剑还在滴血,他一步步走到卧室门口,随后,猛地一下推开房门。
里面的人听到开门声,抬起的脸流露出讶色,宋情第一眼就看到那么他心心念念的阿瑾。
“阿瑾!”
他一喊出声,余瑾神色一凛。
突然间,房内飞出一抹青色身影。
那人持剑直指宋情,可宋情挥剑一挡,就躲了这致命一击。
随后,几乎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那人剑招猛烈,灵力致命,直取他命门所在。
宋情自是拼尽全力阻挡他的进攻,余光瞄到房内的余瑾看起来并无大碍,一颗高悬的心总算能安然放下。宋情沉下心,重新收回所有心神,对付眼前这个难缠的敌人。
“傅惊雷,我绝情山庄与你镇天门无仇无怨,为何你犯下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二人激战正酣,只见那中年男子冷哼一声,“宋情,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傻?你爹竟敢将二皇子藏于庄内,此乃欺君犯上,大逆不道之罪。按律,太子殿下可诸你们宋家九族。”
从降龙阵一路杀进山庄之内,宋情其实早已有些疲乏,可此刻面对傅惊雷,他只觉得浑身恨意无处发泄。“傅惊雷,你我同为江湖中人,可你竟然甘心沦为朝廷鹰犬!你这么做,就不怕江湖中人耻笑吗?”
傅惊雷的剑就如同他的人,狠戾刁钻,处处挑着宋情的弱处进攻。
“耻笑?哈哈哈。宋少庄主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本就是朝廷中人,又何来鹰犬一说?”
宋情连连阻挡,可是越发的他觉得吃力。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今晚的傅惊雷跟那夜降龙阵中完全不同,对方像是极为熟悉他的剑法,处处都能发现他的破绽。
绝情剑发他只练至第八层,只要是顶尖剑客,必定能寻得他的弱处。只是他从未想过这傅惊雷,仅仅只是那一夜过的数招,竟然就能够如此熟悉他的剑法?
难不成他今日真的要败于此人剑下?
宋情已渐渐陷入了颓败之势,傅惊雷见状心中大喜,更是运足内力,想要快刀斩乱麻,一举拿下这久负盛名的绝情剑。
宋情竭尽全力拆解对方的进攻,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傅惊雷我且问你,你如何能破得了降龙阵?”
傅惊雷哈哈大笑,“降龙阵有何难?我有——”
这时,房内一直默不作声的余瑾突然高声喊道:“卿卿小心!”
这一声像是将宋情拉回现实,他才想到:是了,他还要护着余瑾!
他决计不能让余瑾再落入此贼手中。
这个念头一旦生起,体内突然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他重新站起来。
是,他绝对不能输!
为了他的阿瑾,他不会、也不能输!
此时此刻宋情脑海一片空白,他已全然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他像燃起自己全部全命一般,体内丹田处无比灼热,随着内力的极限提升,他整个人跟手里的剑化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