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珣并不打算去改变原主暴君的形象,再者,原主只是暴君而非昏君,他所处死的那些人基本上也没几个清白的
包括王沐之的好友康德义背后康家。
谢珣走到屏风前的桌子坐下,食指轻叩了几下,一道影子从暗处出现。
那是一个男人,一身黑色的劲装,只余下一双充满着杀气的眼睛露在外面。
黑鹰卫。
原主借由王老太爷之手培养起来的手下,是为原主手中的一大利器,平日里的任务便是替原主收集情报以及替原主除去计划中的障碍——也包括人。
而面前之人,是黑鹰卫的首领。
“主子。”男人走到谢珣的身边,单膝跪下。
“刺客的身份调查出来了?”谢珣敲着桌子,有些漫不经心地问。
黑鹰卫的首领用着嘶哑的声音开口道,“查到点眉目了,线索分别指向长公主府和康家。”
长公主名谢韵,她是与先皇是嫡亲的兄妹,先皇在时受尽恩宠,可是自从原主登基之后,长公主的日子便开始不好过起来。
先是失去了作为依靠的兄长,二是因为驸马高瑞在一次宴会之上念了几句天子不详暴君当道的打油诗。
后来打油诗从宴会上流出,传遍京中的每个角落,连小孩都能背上一句。
待打油诗传到天子耳里后,这位驸马的死期也到了,他直接被人割去舌头,然后毒酒赐死。
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与驸马情分极深,这一举彻底打了长公主府的脸面。
“长公主痛失所爱,自然是会怨恨朕的,她若是派人刺杀朕,为她那好驸马报仇雪恨,这理由简直再顺理成章不过了。而素来中立的康家,他们没理由派人进宫刺杀,必然是被冤枉的。”谢珣勾了勾唇,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黑鹰卫首领,“你说朕说的可对?”
黑鹰卫的首领垂下头,眼中闪过一抹狠厉,“请主子吩咐。”
“带人将康家围起来,康家所有人打入上林诏狱。”谢珣垂眸,“顺便让人将康家搜上一遍,所有财物全部清点之后缴纳国库。”
那一辈子,康家直到灭门之后都是以忠良名义被坑害而亡的,而这一辈子康家是要解决的,但是谢珣并不打算让康家清清白白地消失。
“遵命。”黑鹰卫统领低头领命,而后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风雨欲来。
康家的人被下了上林诏狱一事,掀扬了一城的风雨,而从康家私库以及窑洞里的金银财宝是让人大吃一惊
王六郎君得到消息在两天之后,他被自家老父亲打的下不来床,好不容易有点好了,却没想到仅仅是出来透透风,便听到好友康德义牵扯到刺客一事中,时间比起上辈子还提前了。
人在上林诏狱,王沐之见不着,但是在听到消息之后,还是着手与收集证据,以证明康家无辜。
可还没有行动,便传来康家贪污军饷克扣赈灾款一事。
与上辈子不一样的区别。
就在王六郎君停滞不前的时候,一封匿名来的信被送到了王六郎君的跟前,那信里面,明明白白放着足以证明康家无辜的证据。
上辈子的王沐之信了这一封信,所以他带着证据闯入宫中。
但好歹是多活了一世,王沐之再度重新看这封信却有点问题,来历奇怪不说,还明里暗里挑拨他去为康德义求情洗白。
思前想后,在去康家走过一趟之后,王沐之还是带着这样一份“证据”入宫了。
谢珣召见了他,王沐之的嘴角抿成一道直线,将信件交给一旁对他哼气的白面太监呈上去,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谢珣听完之后有些意外,他翻了翻这些所谓证据之后,若有所思,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一辈子王六郎君可是拿着这份证据进宫替康德义证明清白的。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揣测送信之人的居心,半点不提求情一事。
故而谢珣有些好奇,“朕记得,那康德义似乎与小舅舅有些交情?”
王沐之心中苦笑,他几乎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出错了,上辈子含冤而死的康家是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他去康家看过,康家里除了把守的禁军之外,剩余的便是那一箱箱的雪花花的官银。
贪污军饷,克扣赈灾款。
这两样,哪一个不是牵扯到数万人的性命,而素来以廉洁奉公的康家,竟然瞒过了所有人吞下了这笔钱,先皇在世之时竟无一丝察觉。
若说康家是被陷害的,那就更可笑了,当年赈灾一事先皇确实是交给康德义父亲的。
再说康家内部,谁又能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将那么多箱白银藏于康家?
“草民斗胆一问,陛下会怎么发落康家人?”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王沐之问了这么一句,他的神情看起来似乎想要证明什么。
“自然是满门抄斩。”白发天子面冷如霜,“当年潼关大战,五千将士被困大雪山,因为缺少粮草的原因,可是活活饿死了一千两百多个人。”
王沐之目光茫然,依旧是同样的结果,代表他的记忆并没有错,唯一的区别便是康家这回不再是名扬千古,而是遗臭万年了。
翌日。
谢珣在朝堂之上宣布了对康家的处决,往日里与康家一起战队的大臣们,愣是大气也不敢出。
等宣布完了之后,大臣们这才试探着请示一些问题。
“陛下登基已经快有一年,这选秀以及修建地宫是不是该提上章程了?”北燕国历来的规矩,每一任天子自登基起,便要同步修建陵寝地宫。
而选秀,就更加迫在眉睫了,新君登基近一年,后宫空荡荡的,别说皇后呢,竟然连个妃子都没有。
“地宫一事,即日修建。”谢珣的声音透着一股冷淡慵懒的意味,“至于选秀——”
谢珣睁开半眯的眼睛扫了眼底下的大臣们,因为他出声,底下安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不许再提。”
底下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不再提及选秀立后一事,“这建造地宫的人手的……恐怕还是不太够。”
“地宫一事不急于一时。”谢珣似笑非笑地勾起唇,“毕竟朕也不可能立马就要用得着。”
底下众人变了脸色,跪下齐呼万岁,声音极为洪亮,震耳欲聋。
“今日还有一事要宣布。”谢珣将一本折子扔在御案之上,“从明日起,广征劳力于各地修建国学院。”
“国学院?”底下大臣们纷纷变了脸色,先前便有风声传出来,天子有意改变察举选才制,没想到这么快连国学院都安排上了,这不是铁了心让那些庶民进入朝堂吗?
“陛下不可,国学院劳民伤财,只怕是会动摇国之根本。”
“万万不可啊,陛下两个月前才提了赋税,如今又要征集劳力,只怕会引起百姓怨言。”
……
“请陛下为民着想。”
涉及自身利益,即便俱与少年天子的暴戾,众人还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出声反对。
第35章
殿内吵吵嚷嚷了好一会儿,等到众人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后,这才安静下来。
谢珣接过宫女呈上的茶水,轻抿了几下,将茶杯放回到宫女手中的托盘,而后目光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请他收回成命的大臣们。
“朕是宣布,并没有想要征求你们的意见。”
“陛下!请您为社稷考虑收回成命!”有人神情激动,他跪着挺直着要,“老臣绝不能坐视陛下将江山与黎明百姓视为儿戏,如果陛下今日不收回成命,臣就跪死在这殿内。”
而后又有几人与他两说了同样的话,剩余的大臣们也一起齐声道。
谢珣撑着头,“既然如此,那么朕就成全你们。”
随着谢珣的话音一落,凭空出现的黑鹰卫瞬间将带头引领节奏的大臣一击必杀。
带着官帽的头掉在地上滚动了一下,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心中大骇,竟然是忘记了,如今的天子并不会受他们这一套。
但是晚了——
黑鹰卫的首领想到,他的神情讥讽而冷漠,他掏出一张折子,立于殿内开始念了起来。
听着听着,众多大臣们的脸色从有恃无恐变得惊惶起来,因为这人口中俱都是他们的罪行与把柄。
完了。
*
日头高升,热闹的街道之中,忽然传来高呵声以及无数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正在赶集的人们匆忙退到两旁。
“驾……驾……”
不过眨眼之间,数匹高大的骏马载着骑马之人呼啸而过,轰隆的马蹄声震的人心惶惶。
马蹄溅起的灰尘散去,众人看向马蹄声远去的方向,虽然远但还是可以看到最末的骑马之人的装扮。
纯白色的劲装,袖口领口腰带皆为金色镶边,而左肩处以及背后绣有一只腾飞的黑色老鹰。
那是黑鹰卫的统一装束。
而上一次黑鹰卫这么集体出动,还是清剿判党残孽。
说是判党,实际上是那些在逼宫当日死去的皇子们的旧余势力,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发动了叛乱。
京城中的百姓们至今还是无法忘记黑鹰卫出动的那一天。
那一日,血色漫天,黑鹰卫走街串巷将一个又一个叛党揪出来诛杀。那一天,京城之中到处是兵器的碰撞声,遍地都是叛党的尸体与鲜血,鲜血流入水渠竟然连外面的护城河都染红了。
而今天,安静了大半年的黑鹰卫再次出动了。
众人心中惶惶,也无心逛街了,等回过神来,发现周边摆摊的小贩们已经在收东西,甚至有的人本来手里拿着商品看,结果也被小贩一并抢了回去。
“收摊了,不卖了不卖了。”
街上的人群很快散去,只余下一些衣着华丽的公子哥还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
范景良是偷溜出来的,在被关了好几日之后,实在忍不住出来透风。
但或许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会塞牙,他才不过是看上一枚折扇,连价钱都还没问,黑鹰卫一过,小贩就说不卖了,还急急忙忙带着东西跑了,那速度就跟后面有老虎追似的。
范景良不是没听过黑鹰卫的大名,对于半年前黑鹰卫的事迹也略有耳闻,但是他觉得黑鹰卫也是忠心护主,清理叛党的时用的手段狠辣一些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老话就有警告,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对待叛党自然要下手不留情。
不过…
“黑鹰卫这次出动又是为了什么呢?”范景良摸着下巴嘀咕道。
“范兄,我倒是听到一点消息。”他身边的蓝衣公子哥神神秘秘地招了招手,让几人靠近一点。
大街上已经没有其他人,故而几人也没多顾虑,脑袋便凑到了一起。
“什么消息?”
蓝衣公子哥指了指天,“我家里有位堂兄在宫中当差,今天轮到他值班,听他说陛下今日早朝时,因为有几位大人倚老卖老顶撞了陛下,惹得陛下发怒,后来直接下令抄了那几位大人的府邸。”
他含糊地咕噜了一声,“……我估计这些黑鹰卫就是去执行抄家命令的。”
牵涉到朝政以及当今天子,其余几名公子哥吸了一口冷气,他们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可疑人物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是先别说了,先换个清静点的地方,免得惹祸上身。”
“李兄说的是。”几人纷纷应道,走了几步发现范景良还呆愣着站在原地,其中一人又拉了一把范景良,“范兄,愣着干什么呢,快走啊。”
“走走。”范景良回过神,脸色有些发白。
事实上,他腿也有些软,背后已经全是冷汗。
原来那日的少年天子真的是格外开恩了,大臣们顶撞了他,都说杀就杀,还连带拆家的,他那日能完好无缺的走出王家,估计是烧八辈子高香了吧。
范景良打了个冷颤,或许根本不是他烧八辈子高香,而是陛下看在王家的份上才放过他。
毕竟王家当初扶持他上位,有王老爷子为他说情,陛下开恩也正常。
“咦?”几人走到了集市中心,发现距离他们两百米的告示牌处,有几个几个官府的人在贴告示。
“我们去看看。”有人提议到,没人反对,几人便朝着公告栏走去。
“是一张皇榜唉。”蓝衣公子站在最前方,他看了一会儿,便开始念了起来,“……朝廷欲要修建地宫与国学院,需大量人手,现从每家每户征集劳力,每户必须有一人应征。”
“这不是强征吗?”另一人诧异道,“不过,国学院又是什么?”
“这个我知道。”又一人开口,“就是学院,但是,它是归陛下掌管,我听说陛下弄这个国学院是想让普通老百姓也有将孩子送入学堂获取知识甚至将来进入朝堂的机会。”
“陛下他是不是疯了,竟然让想一群庶民进入朝堂?”
“就是因为这件事,朝中好几位老臣……试图逼迫陛下收回成命,言辞不当触怒了陛下……”
“若是先皇还在就好了,北燕国被他这么一意孤行下去,迟早会玩完。”
“你们说。”范景良退后一步,与几人拉开距离,“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唉?你去哪啊?”蓝衣公子哥诧异问出声,“范府不走那边吧?”
“我去找我表弟办点事。”范景良头也不回地说道。
剩余几人你瞧我我瞧你。
“他能有啥事?”一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