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男人表情浮现出一抹古怪之意,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他其实还特意去王家问过王老太爷,问他年轻时是否有在外面留过情。
毕竟那个怪模怪样的青年与王六郎君那么像,但以王六郎君如今的年岁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怀疑到王老太爷身上。
然后他话还未问完,便被他侮辱了清白暴怒无比的王老太爷打了出来。
被扔在地上面朝屋顶,四肢被反捆,嘴塞了布包还被布条绑紧的青年听见这句话不由地翻了个白眼。
他本来就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能查到才有鬼了。
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全城戒严,他出不了城,没办法去外面抓野鸡野兔填肚子,又饿的不行,只能冒着暴露的风险去王家附近晃悠,想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偶遇自家那个大文豪老祖宗。
凭他的容貌以及身上的信物,怎么也能在王家混一口饭吃,说不定还能借住王家的力量回到他自己的时代。
谁料,他还未蹲到王家人出入,便被人从后面打晕,再醒来便看见眼前黑着脸如同阎王再世一般的独眼男人,还被严刑逼供,若不是他拿出了信物验明身份,他绝对活不到现在。
不过刚刚好像听到这男人刚刚喊上面的人陛下?
青年想到这里,眼睛突然瞪大,惊愕不已。
如果他历史学没有记错的话,这时候应当是燕朝最为黑暗的时期,这个时候的北燕国为那位出了名的暴戾恣睢的厉帝所统治。
暴虐无亲曰厉,致虐无辜曰厉。
这是那个时代的文人们在这位暴君死后口径一致给的谥号,亦是代表了他们对于这位亡国之君的憎恶。
青年动了动身体,想要看看这位史书记载中的暴君是何模样,然而他被捆的死死的,连抬头都抬得艰难,只能看见一点桌脚。
谢珣察觉到底下人的动静,看向独眼男人,淡声开口,“解开他手上的绳子,朕问问他。”
“是。”黑鹰卫首领拱手应声,他之前就测试过,这小子半点功夫都不会,所以半点也不当心他会对少年天子造成危险,速度极快地将青年手腕上的绳子解开。
“呸呸呸。”青年被解开了双手,当即迫不及待地扯下绑着嘴的布条,又将里面堵着嘴的布包拉出来扔在地上。
青年吐了吐口水,一边用手揉脸,被布包撑着嘴这么久,他脸梆子都被撑的酸痛不已。
恰好,他脚下的绳子也被解开,青年感觉到自己能活动自如了,他缓缓将手摸到裤子口袋,趁人不注意立马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黄色符纸,他用牙齿狠狠咬了一下食指,牙齿印露出点点红血,他飞快地将血涂在符纸上。
血光在黄色符纸上一闪,而后青年将符纸又拍在脑门上,残影一晃,以一种堪比风一样的速度,青年的身影瞬间消失。
开玩笑,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再不跑他就得交代在这里。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黑鹰卫首领神色大惊,等他想要阻止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连忙欲起身去追,却被谢珣喊住。
“不用追了。”
黑鹰卫首领停住脚步,面色羞愧道:“陛下,属下不知这小子身上竟还有这种邪术……”
他明明试过这小子身上是半点功夫也没有的,就连他靠近都不知道,被他轻而易举的打晕。
不论怎么说,没查出那小子的特殊之处,这都是他的失职,甚至于还无知无觉地将人带到陛下面前,若是那小子用邪术对陛下出手的话——
黑鹰卫首领打了个冷颤,连忙跪下叩首,“属下失职,请陛下赐罪。”
“无事。”谢珣摆了摆手,“不是你的错,他确实是一个普通人没错,他之所以逃的那么快,是因为他拿出来的那道符纸的作用。朕知道你的想法,不过他既然能被你打晕,就说明他的符纸也不过如此,只能用于逃命,而不是用于防范,再者他的符纸连防身都做不到,更别提用它害人了。”
谢珣曾经历经过一个特殊的世界,区区符纸反而是小手段,那个世界的人他们甚至还能依靠本身的力量飞天遁地。
“谢陛下开恩。”黑鹰卫首领起身,又有些不可思议地咋舌,“若不是今天,属下还真不知道世间还有这种手段?难道那些和尚道士画的符不是哄骗人的?”
谢珣摇了摇头,“大多数和尚道士也都是普通人,真正有机缘得道的,都躲在深山中修行以期飞升,可不会在意世间这点浮华名利。”
“那,那小子怎么处理?”黑鹰卫首领问。
“派几个人去搜查,他跑不远,先处理好世家这边。”谢珣淡淡道,“燕数尽那句话,朕不希望再听见,如果他有任何异动,例如与洛泽之人来往——”
洛泽之地,位于西面,而男主便是从洛泽起义,一路打进京城。
谢珣沉下脸,眸光冷冷地看向黑鹰卫首领,“杀无赦。”
那个人自称王家之后,若是将来他与男主走在一起,
黑鹰卫首领神色一肃,“属下领命。”
刘康端着重新熬好的药走进殿内,看见独眼男人,咦了一声,“那个大逆不道的小子呢?没带来?”
黑鹰卫首领默默地看了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太监。
青年逃出了皇宫,约莫半小时后,他翻过面前的栅栏,见没有人追来,半瘫在地上呼呼喘了口气。
“还好有这张加速符。”青年将贴在头顶的黄纸揭了下来,黄纸上的符文隐去,而后化作一团飞灰。
“可惜了,就带了这一张。”
青年叹了一口气,而后皱起眉嗅了嗅鼻子,下一秒,他抬手用力地捏住了鼻子,
“哇,这什么地方,怎么这么臭?”
旁边有粗烈的喘气声,青年茫然地转过头,昏暗的光线下,他对上了一双赤红的大眼珠子。
“这里是牛…牛棚……”
一步之遥的黑色水牛垂着头,已经开始开始用蹄子不耐烦地踢踏着地面。
青年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举着双手呈投降状,“牛兄,牛兄,你冷静,我不是故意抢你地盘,你别动我这就走——”
第42章
一炷香之后,青年狼狈万分地从牛棚里逃了出来,因为闹出的动静太大,甚至还被耕作归来的主人家当成偷牛贼,一家三口人拿着锄头扁担就追起他来。
“幸好我跑得快。”青年坐在路边,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不然我王承宣的命就得交代在那把锄头下了。”
平复了气息之后,青年才有空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这是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所能见到的都是家家户户的后门。
因为已是傍晚,甚至还能闻到不知从哪飘来的饭菜香味。
王承宣咽了咽口水,不由地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他已经很久吃过东西了。
之前还是值得带孩子的妇人见他饿晕了好心给了他一个大馒头。
堂堂帝都王家嫡长孙,竟然会有一天沦落到饿肚子的这一天。
王承宣之前是想都没想过,他不由地抬手摸着脖子上的扳指,这是他身上唯一看起来比较值钱的玩意了。
若是当了,吃穿肯定是有了,但是这是他身为王家继承人的信物,他要是给当了,等回去后绝对能被他爷爷揍个半死。
王承宣叹了一口气,起身抹了一把脸,若是早知道会有穿越这一天,他铁定给身上塞满金银珠宝。
不远处的小门开了一个缝,一个女人端着木盆走了出来,她的身边还跟了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孩子。
“咦。”小孩稚嫩的嗓音响起,“娘,是昨天那个要饭的哥哥。”
王承宣回头望去,正好看见小孩用手指指着自己的方向,而那个妇人,正是之前好心施舍他馒头的那个。
“别胡说。”妇人拉住了小孩,一边歉意地对着王承宣笑了笑,“小兄弟你这……还没有找到亲人吗?”
王承宣正要说话,肚子忽然咕噜咕噜地响了几声,饶是心理素质再强大,王承宣也不由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兄弟没吃东西吗?”妇人微微诧异了一下,而后拉着小孩道。
“你等等,大婶这儿还有几个剩余的冷馒头,你要是不嫌弃,我这就进去拿给你。”
“不嫌弃不嫌弃。”王承宣连连摇头。
“那你等一会儿。”妇人牵着小孩往屋里走去,不一会儿,她端着一个木碗走了出来,小孩仍然跟在她的身后,而她手中的木碗里堆着几个白花花的大馒头。
“小兄弟,给。”
“多谢大婶。”王承宣接过馒头想了想,将脖子上挂着的桃牌取了下来,递给妇人。“我身上没什么东西,这是家中长辈聘请大师特意制作的平安符。”
妇人连忙摆手推辞,“这是你家中长辈的心意,我怎么能要,不过是几个馒头,不碍事的。”
王承宣却不会相信这种推辞的话,厉帝时期,赋税极重,又时不时强征劳力,哪怕仅仅几个馒头,对于普通人家来说,那都可以是一家三口一天的伙食了。
王承宣将平安符挂到小孩的脖子上,露出一抹淡笑,摸了摸小孩的头,“这个可戴好了,别弄丢,它可以在最危险的时候保护你。”
那小孩捏着平安符看了看,对于上面的花纹微微好奇,在听到王承宣的话后,立马将它塞进衣领下,“我知道了,谢谢哥哥。”
“天色很晚了,小兄弟还是快找地方安顿下来。”远处的更声传来,妇人脸色顿时变了。“这几日城内事多,宵禁极严,小兄弟还是莫要在街上乱走,。”
“多谢大婶提醒我知道。”王承宣道,一边朝着小孩挥了挥手说了句拜拜,而后转身离开。
吃了两个馒头之后,王承宣腹中的饥饿感稍稍好些了,但是住哪却成了一个问题。
他身上没有钱,客栈自然是不能去的,而且他也不敢去,他从宫中逃出来,指不定对方会发布画像通缉于他。
王承宣漫无目的地走着,一不小心走到了大街之上,比起白天的热闹,晚上的大街只剩下几个空荡荡的摊子摆在路边,那些白日里在大街旁边乞讨的叫花子也不见了人影。
王承宣抬起头看天,却发现某一个方向的天空都映红了。
“那个方向?”王承宣怔了怔,朝着那边走了过去,隔着老远便看到火光冲天,隐隐约约还听到有人在喊走水了的声音。
王承宣匆匆跑了过去,看到那处宅子许许多多的下人提着水桶进进出出。
没过一会儿,又有几个人扶着一个老人走到外边,王承宣的目光停留在老人身边的青年脸上。
王沐之正气愤于下黑手之人,却忽然察觉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下意识回望或许——
被火光映亮的天空之下,他见着了一张与自己极为相像的面孔。
王沐之神情一愣,而后极快地反应过来,伸手一指,“来人,把那个人拦下。”
王家在这个时候失火,又恰好出现了一个容貌与他极为相似的人,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苟延残喘的世家余部搞出来的阴谋。
毕竟世家若是败落,作为天子的簇拥着,天子世家是没办法再动了,但是作为罪魁祸首之一的王家,必定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王承宣仅有的一张加速符早已经用掉,所以他连十米都没有跑出,就被王家的下人抓住。
王承宣被押到王老太爷和王沐之面前,两人看见他的容貌俱是一惊,由其是王老太爷。
他看了看王沐之,又看了看被下人押着的青年的面容,而后恍然大悟,“难怪之前黑鹰卫首领突然来问老夫——”
他当时还以为黑鹰卫首领是来消遣他,气的他拿着拐杖将人打了出去。
马蹄声由远而近,几人回头,一身黑色劲装的独眼男人骑着马奔来。
独眼男人看了看火光冲天的王家大宅,他刚刚收到手下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王老太爷,王家主,你们没事吧?”
王老太爷摇了摇头,“没事,还好有黑鹰卫在附近守着,及时通知我们撤了出来。”
“没事就好。”黑鹰卫首领松了一口气,“陛下那边,我已经派人去禀告了。”
“我们也没有受伤,都这么晚了,为何不明天再告知陛下。”王老太爷有些不赞同,“这几日陛下整治世家劳心费力,老朽实在不想再用这点小事打扰陛下休息。”
一旁的王承宣在看到独眼男人骑马过来之时,就浑身僵住了,他使劲低着头,期望对方不要发现他。
然而,令王承宣绝望的是,他家老祖宗直接将他供了出去。
王沐之指着与自己容貌相似的青年对着独眼男人道:“对了,我刚才抓到个人,你们黑鹰卫见多识广,你看看这人的脸上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独眼男人一愣,他来了这么久,注意力全在王家父子身上,倒是没注意别处,此刻顺着王沐之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认了出来。
“是你。”
王沐之有些惊讶,“你认识这个人?”
黑鹰卫首领点头,走到王承宣面前,王承宣警惕地抬起头看他,“你干什么?你别乱来,信不信我一道符——”
青年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从脖子后面打晕。
“这人有点门道,为了防止他逃跑,在下只能出此下策。”黑鹰卫首领道,“之前他就在王家附近转悠,我抓了他去见陛下,结果这人使了点手段……让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