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谢乘云笑了笑,并未斥责楚云声毫不见外的询问,但却也没答,只道:“此事顺带而已,其余的,日后你自会知晓。”
“时辰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话到此时,院内也传来动静,有小厮抬着木桶,拎着热水过来了。
这只是和谢乘云相见的第一日,楚云声倒也不急于与谢乘云交流情意。
虽然出了囚室后,谢乘云对待他的态度便一直是如沐春风般温和,好似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剑侍,是自己人。但楚云声清楚,这只是表象,以谢乘云的城府与心计,目前对自己仍是没有一分信任,只有怀疑与利用的。
重新以缩骨功变作女子身量样貌,楚云声不再多言,起身离开,回了耳房。
与此同时,千里之遥的兖州。
夜色深沉,太虚观思过崖百丈外的一间低矮屋舍内,两名身形清瘦的少年小道士躺在凉席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在自半开的窗子钻进来的夜风的吹拂下,酣然熟睡着。
突然,靠门的那名小道士浑身颤抖,如陷噩梦般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
屋内另一名小道士被吓醒,略带恐惧地道:“安歌?你这是……魇着了?”
荣安歌的中衣被刹那间冒出的涔涔冷汗湿透,风一吹,寒凉刺骨。
他怔怔地大睁着眼睛,循声转头,看向醒来的小道士,目光中闪出一丝错愕和迷茫:“你……你是赵安风?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死……”
说到一半,荣安歌恍然回神般闭上了嘴,迅速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然后又扫视了一圈这间小屋。
慢慢地,他的眼中涌现出无法克制的狂喜和激动。
他定了定神,便翻身下床,直冲到一个柜子前,从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他们三间屋舍六名弟子巡守思过崖记录下来的每日巡逻情况。
荣安歌匆匆翻了翻,很快便看到了最近的一页。
——大夏历四百八十九年,六月十六。
荣安歌盯着纸面上的年月记录,手指颤抖,心也在颤抖。
许久,他啪的一下合上了册子,癫狂般哈哈大笑起来。
赵安风吓得不轻,心疑他是被外魔入侵了,忙拿起自己的剑抱住,真气凝聚,警惕地望着大笑的荣安歌,试探道:“安歌,你没事吧?”
荣安歌的笑声一顿。
他看见了赵安风手里的剑,但却不以为意,只是拍了拍手,快意一笑:“没事,做了个噩梦,险些忘记今夕是何年了。”
说着,他渐渐收敛起情绪,回到床上,道:“继续睡吧,明日轮到你我巡守整整一日呢。”
赵安风口中应着,却仍握着剑不动,直等到荣安歌那边真的平静下来,传来隐约起伏的酣睡声,他才松了口气,放下剑,把枕头挪得离荣安歌远了些,继续睡下。
黑暗中,荣安歌静静睁开眼。
虽然刺破苍穹离开后的记忆模糊不清,但他仍记得自己一生快活,并没有太多遗憾。可既然老天爷又在穿越之外,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那他就要好好把握珍惜,过出一个更为精彩更为震惊世人的人生来。
这次,他对自己的实力也已有数,不再那么畏惧山下的江湖,如此,他便也可以早些时候下山,和季安白共同闯荡江湖了。
少年携手,想必情谊会更加深厚吧。
荣安歌弯了弯嘴角,慢慢闭上了双眼,再度入梦。
第191章 闭关十年后我天下第一了 5 少说废……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隐有鸡鸣,楚云声便听到庭院内响起了铮鸣的剑音。
他睁眼起身,花费了点时间换上昨日丫鬟备好的崭新衣裙,他对男扮女装无甚抵触和尴尬,心态极为自然坦荡。
挽发推门,楚云声站在抄手游廊里,瞧见荷塘畔一块巨石开辟的小演武场上,谢乘云身穿一袭干净利落的短打青衣,正在练剑。
他练的不是哪门绝世剑法,也未外放真气流转,只是质朴地在做着一些基础剑招的练习,一遍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但这剑招虽简单,可由谢乘云演来,却好似并不一般。
劈挑势若蛟龙,重逾千钧,砍刺奔似雷霆,杀机凝练,挂撩巧如牵丝,玄奥内藏,点截灵若燕鹰,动静皆破。
明净细窄的剑身寒光流淌,削露断叶,似蕴含着一丝奇妙的道韵,模糊难辨,却美轮美奂。
人与剑,剑与自然,好像浑若一体,剑势起,便是有风动。
打了盆水,楚云声边在廊下洗漱,边欣赏着这场剑舞。
他昨夜入眠前琢磨了一阵自己该用的兵器,想过刀剑,想过枪棍,甚至还想过一些少见的奇门兵刃,但楚云声于修仙时练过剑,所成剑道太持正,不适合生生易道经,而奇门又太偏,少有大气,都不足以承载并化入他进一步领悟出的阴阳纵横掌。
思来想去,或许唯有刀可以一试。
此方世界虽没有灵气、没有神通法术,但刀剑之理却有许多共通之处。
楚云声凝神看着谢乘云的剑法,思索着阴阳纵横掌与记忆中所见过的一些刀法,心中便隐隐有所触动。
渐渐。
院墙割出光影,跃出了一线橘红金灿的晨曦。浩浩荡荡的光芒璀璨四射,漫过铺天云层,穿透狭窄树隙,一寸一寸洒入庭院,驱散雾气,明亮大地。
剑身掠过,一片薄光被锋刃斩断。锵的一声轻响,谢乘云收剑还鞘。
他额上滚着细密的汗珠,目光扫过院内,在楚云声身上顿了顿,旋即转身迈步,进了正房。
片刻后,谢乘云一身清爽,换了往日素净飘逸的白袍,手拿一方长匣,来到楚云声面前。
“此双刀一名日残,一名月缺,前者选阴铁,于极阳之日的极阳之地打造,后者选阳水,于极阴之日的极阴之地铸就,内蕴阴阳转换之气,江湖兵器谱排名七十二。在寻到趁手兵器前,可以暂用。”
谢乘云声若玉石相击,淡淡说道。
楚云声擦净了手,打开匣子,便见里头放着两口短刀,一暗银一深黑,隐约可感冰寒与灼热气息扑面。
这两口短刀形状一模一样,刀面都偏宽,并在一处,好似一个并不圆满的太极,气息非凡。
便是楚云声不太懂所谓兵器谱的排名,却也得赞赏一声:“好刀。”
闻言,谢乘云一笑:“谢家宝库里取来的,若喜欢,不必还。”
这话音落,楚云声就见刚刚从外归来,出现在院中的老仆福伯脚步一顿,迅速低头都掩不住满脸的痛心疾首,瞟向谢乘云的目光,就好比在看一个被美色误国的昏君。
谢乘云恍若未见,继续道:“今日是上京七大武馆会武的日子,我收了请柬,将去观战。你在如今的面容上稍作易容,与我同去。”
行走江湖的初战,谢乘云便是白龙榜第三十七,如今六年过去,他出手的次数虽极少,但却仍攀升到了第十三。
以这样的白龙榜排名,谢乘云足以作为声名显赫的大侠,与那些江湖名宿一同观战指点一些含神境的比武盛事了。
楚云声左右无事,便点头应了,拿起双刀,放入匣内空置的刀鞘内,然后将其分别悬于左右腰侧。
交待完兵器与出门之事,两人于院中用过清淡早饭,又各自运功打坐一阵,方稍稍收拾,骑马前往上京西城的崇和武馆。
上京作为大夏朝的国都,不可谓不繁华,不可谓不热闹。
谢家作为拥有三名半步游仙的一流世家,祖地在并州长宁,堪称把持长宁的一方巨擘。位于上京的大宅,也地处贵不可言的东城,周围出入皆是达官显贵,定丹强者如云。
而这种显贵出没之地,道路便会分外宽广。
东城南北各有两条主干长街,宽逾五十丈,街道两侧店铺若要互通讲话,都需大声呼喊,方能听到。
两侧摊贩密密麻麻,来往行人数以千百计,随意走动间,却仍能容下数辆马车并驾齐驱,一队轻骑奔驰而过。
由闹中取静的宅院,行到人声鼎沸的街道,便能见上京风貌,国都的傲然大气与中原的恢弘壮丽,尽汇于此。
而出了东城,进入西城地界,便少见衣锦的权贵公子,入目大都是一身劲装的武者,或佩剑,或负刀,气血旺盛,神采奕奕。街头巷陌,一家又一家武馆林立拥挤,旌旗飘飞。
曾有江湖闲汉无聊之际,一一数过上京西城的武馆,竟得出大大小小共有三百五十八间这个结果,实在令人震撼。
上京崇武之风,也可见一斑。
而在这样的氛围中,如七大武馆切磋会武这类事,实在是不少见。
楚云声与谢乘云抵达崇和武馆的演武场时,四周高台都已挤满了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男女老少皆有。
高台下,七家武馆已经到达,互相对视,气势相争,还未开始比试,气氛便已是一派龙虎激昂。
除武馆之人外,这场会武也对广大武林人士开放,凡年龄在三十岁以内的含神境都可参加,所以场内也有许多跃跃欲试之人。
演武场的边缘,于一圈高台的正前方另起了一方台子,其上摆着八张太师椅,并着小桌与点心茶水。
此时这八张椅子上已坐了五人,其中三人年纪颇大,应当是上京含神境的名宿强者,或是半步定丹。
这种含神境比武,真正的定丹强者不会来参与,含神定丹两重天,定丹境看含神境便如小儿学步,是提不起什么兴致观战或指点的。
而另外两人,则和谢乘云年纪相仿,一人面孔方正,持折扇,作儒雅书生打扮,一人长发披散,着黑色劲装,背一柄重剑,都是气势不凡。
“白龙榜第十八,‘玉扇探花’方文敏,天下四观之首太易道宫嫡传。第二十一,‘剑断沧澜’厉明,名门大派蜀山剑派弟子。”
谢乘云言简意赅地低声说着,带楚云声下马走向高台。
“谢兄!”
见谢乘云到来,高台上五人尽皆站起,方文敏与谢乘云是熟识好友,摇着扇子,便面露笑容道:“听柴老说起此次会武请了你来,我尚还有些不信。上月你还身在苗疆,剑斩南壶道三大苗寨寨主,眨眼却已回了上京。”
“若我去战,少不得以伤换伤,要休养许多时日,你倒好,一路赶回了上京,还有心思来观战武事,真是比不得。”
谢乘云与几人一一见礼,笑道:“方兄此言可折煞我了,你又不是不知,我之功法,更擅群战。”
“莫站着劳累,坐,都坐。”
一名半步定丹的宿老指着椅子,含笑道:“谢少侠少年离京,数载未归,老夫遗憾,未逢一面,今日得见,果真是青年才俊,实力卓绝。”
“哎,老冯,你哪里单单只是遗憾,谢少侠十四岁初登白龙榜时,你一眼瞧见,可是哭天抢地了好半天。不为别的,就是你当年自矜身份,不愿入谢家去做启蒙武师,硬生生错过了做一回白龙榜师长的机会,可悔着呢!”
左侧椅子上一名白须老者面若弥勒,笑哈哈地奚落道。
冯老骂道:“去你个老张头!若此事搁你身上,你不悔?”
几人言语笑骂间,渐渐熟稔起来。
谢乘云坐于右侧第二把椅子上,楚云声立在他身后,故意减弱了自身存在感,并不起眼。
但甫一站定,楚云声还是接收到了一道刻意投来的目光,他以眼角余光一扫,却见打量他的人正是那位白龙榜第二十一的“剑断沧澜”厉明。
然厉明打量虽打量,目中却并不见男子对于女子的欣赏或邪意,而是稍带了几分疑惑不解。
果然,下一刻,厉明便转头望向谢乘云,隔着一个方文敏,开口道:“谢兄,这可是你新收的剑侍?”
此言成功将高台上的视线吸引到了楚云声身上。
楚云声面色不动,微低着头,五官在缩骨功的基础上又抹了一层妆容,已与季灵的相貌似像非像,少了明艳夺目,多了清丽端庄,配上一身水绿色的衣裙,格外娴静素雅,与妖女季灵判若两人。自然,也与楚云声本人搭不上边儿。
“剑侍?”
方文敏也愣了下,旋即惊道:“谢兄,莫非你的剑法要入无剑无我之境了?”
剑侍,顾名思义便是捧剑之人。
寻常剑客都将一柄宝剑视若生命,轻易不会离手,但若剑法已臻化境,进入无剑无我的体悟剑道至理的境界,便往往会暂时离剑,而此时,便需要一位于身侧寸步不离的捧剑剑侍,用剑时便奉上,不用时便遗忘,于有剑无剑之间悟无剑,懂有剑。
谢乘云身旁忽然多跟了一人,若说是侍女,绝不该有含神后期,若说是护卫,却又修为太低,唯一的解释,便是剑侍了。
“谢少侠要入无剑无我?”
另外三老也是一震。
无剑无我通常都是定丹境才能悟的,谢乘云还只是个含神境啊。
于一道道震惊错愕的目光下,谢乘云摇头笑了笑,道:“略有所悟而已,距无剑无我之境,还远得很。寻楚楚为剑侍,只是恰好有了眼缘,有备无患罢了。”
众人皆明了,略有所悟不过是谦词。
冯老一叹:“少年奇才啊。”
方文敏苦笑道:“我与你在白龙榜上只相差五位,怎的就好似天差地别一般,令人望之绝望。”
“武学最不容懈怠,”厉明瞥向方文敏,“你自到了上京,便日日眠花宿柳,吟诗作对,已多日不曾好好练武,比不上谢兄是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