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敏面皮微红,尴尬地摇了摇扇子:“厉兄,这样多的人,能否给我留些面子?”
厉明不理会,看向谢乘云,又道:“你要入无剑无我,想如何磨剑?若无更好的法子,此间事了,不妨与我回门派走上一遭,拜访师长。”
方文敏点点头,赞同道:“蜀山剑派是天下两大剑道圣地之一,纳万家剑,存天地痕,更有剑道石以供门人弟子磨砺,谢兄去拜访一番,便是得不到磨剑剑道石的机会,也有无数剑道强者可以切磋,绝对能于你有几分助力。”
“蜀山剑派除镇派绝学外,其余无门派世家之见,谢兄到了,剑道石磨剑亦非不可。”厉明道。
听了二人的言语,谢乘云笑着叹了口气,道:“厉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已定了于下月初三,开剑台,问剑天下。如此来作磨剑之用,想必是够了。”
台上几人愕然呆住。
开剑台,这何止是够了,简直是离谱。三十年了,都没人开一次剑台,其中凶险可怖,还需多讲?
高台沉寂,连带着热闹鼎沸的演武场都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渐渐安静下来。
“谢兄,你不是那等狂妄之人,何苦……”
方文敏犹豫开口。
谢乘云抬手:“我意已决,诸位不必多劝。今日是七大武馆会武的盛事,若是被我喧宾夺主了,谢某可要惭愧了。”
众人低叹,方不再言。
而这时,最后两张太师椅也迎来了主人,分别是一位半步定丹的中年刀客,与江湖散修出身的白龙榜第十一,“蛟龙枪”鱼丹。
以江湖散修身份登临白龙榜第十一,鱼丹的天赋与实力自然是不容小觑。他游历江湖多年,但为人孤僻,好离群索居,此次是初来上京,与谢乘云等人都不熟,简单寒暄后,便没有多谈。
楚云声对于这位孤僻武者来参加这种热闹,略感不解。但几眼审视后,却并未看出什么。
很快,崇和武馆的馆主走到演武场中央,真气激荡,嗓音洪亮,介绍过高台上八人,便宣告了此次会武的开始。
馆主话音刚落,场内便跳进了两人。
“上京扬威武馆‘天歌九剑’裴景,请赐教!”
“青州‘飞雪掌’卢元白来战!”
一人是坚毅少年,手执长剑,一人是青年侠客,双掌玉白。两人皆是含神中期,高声报出名号,行礼过后,便一剑一掌,迅速战在了一起。
剑气与掌风交错,一热一寒两股真气震荡。
一方剑势堂皇,大开大合,却粗中有细,纵横无匹。一方双掌轻拍,柔似流水,却重过巨石,劲力强悍。
双方的身法也都各具特色,身影翻飞间,潇洒飘逸,满足了所有人对江湖侠客的想象。
四周叫好声、呼喝声不断,还有不拘小节的上京女子高高扬起香帕绢花,暗送秋波,娇声赞叹。
楚云声举目看着,一个两个地数着二人的破绽,于脑内演化着一场更为缜密且精彩的比斗。
此战最终是扬威武馆的裴景获胜,高台上八人简略点评过,便又开始第二场。
如此连续几场下来,八人脸上都或多或少显出几分疲惫。
这倒并不是八人坐这么一阵,当真累着了,毕竟以他们的实力,就是这样坐上一天一夜,也不算什么。而是这样的比斗,水平真称不上多高,前几场看个新鲜,后面便会越发无趣,一连几场到现在,剑客不少,含神后期的也有,但摸到剑道至理门槛的,却一个也无。
看来看去,也确实是有些无聊。
正午众人用过饭,小憩一阵,会武便又继续。
日头斜移,蝉声四起。
这等夏日午后,身处草棚之下,微风徐徐,便顿生懒意,更是昏昏欲睡。
崇和武馆会做人,楚云声也得了个座椅,在谢乘云身后坐着,也有几丝困倦。
然而就这般坐着坐着,楚云声小腹忽然便生出了几分胀感。
他望了眼演武场中挥汗如雨的激烈打斗,对谢乘云传音入密告知了一声,便起身下了高台,去往茅房。
离开演武场,转入崇和武馆的后院,喧闹之声便瞬间远了。
武馆众人都去演武场比武观战了,后院清静无人,楚云声观察着房屋的格局,寻找茅房所在。
片刻后,楚云声闻到了略显刺鼻的气味,快行几步,便要绕过一棵老槐树,来到茅房前。
但也就在这时,一片黑色的衣角自槐树上垂下,突兀出现在楚云声眼中。
隐带尖利哭嚎的诡异真气刹那流荡开来,黑衣裹身、双唇紫红的女子跃下树来,一身气息为含神后期。
她拦于楚云声身前,上下扫视楚云声一眼,冷冷一笑:“季灵,我已在此等你两个时辰了,你倒也没有蠢到家,还知道来寻。堂堂九仙宫圣女,竟不要脸面地做了谢乘云的奴仆,可真是可怜可笑呀。”
楚云声的手已按在了左右刀柄之上,但却没有拔刀动手。
他的真气与季灵路数不同,一旦动手,就暴露了身份。
他没有在意这女子话中的讥讽,只是抬眼看了看面前的槐树,和旁边的一排茅房,再静静闭了闭气,方真心实意地叹道:“佩服。”
能于盛夏晌午,在茅房边等人等两个时辰,这还不值得钦佩?
此人绝对是个狠人。
黑衣女子不明所以,皱眉不耐道:“少说废话,天子剑呢?拿来给我。你既不能立即脱身,便先潜伏在谢乘云身侧吧,天子剑就由我送回门派。”
楚云声根本不知道天子剑是何物,但还是非常认真地揣度了下季灵性格,得出了季灵面对此事可能的反应。
“做梦。”
拈起脸侧的发丝,绞在指上,楚云声横眉冷脸,娇嗔似的骂道:“天子剑给了你,功劳便都是你的,真当我季灵是傻的,好欺负不成!”
黑衣女子并不意外季灵的拒绝,冷冷道:“那你想怎样?时限将至,你我若不能按时带天子剑回去,便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此时一走,被谢乘云感应到,定会追杀千里,半步定丹的两位长老都不在上京附近,你我联手都打不赢谢乘云,你不给我天子剑,让我先回去复命,又想如何?”
看来这夺取天子剑似乎是九仙宫给季灵和黑衣女子的任务。
跟随的长老只有半步定丹,证明这任务并不算难,至少表面是这样。而且黑衣女子有把握,谢乘云与谢家就算捉到了季灵,也绝对搜不到天子剑,不然不会直接索要,而是先行担心。
楚云声面色倨傲,冷哼了声,道:“不出一月,我自会脱身,离开上京。天子剑在我手中,便要由我呈给门派,用不着你来替我安排。”
黑衣女子眉头皱得更紧。
她深知季灵的自负与固执,眼珠转动,便想着暂时放弃离开,待到季灵将死再来取剑。
如此想着,她又瞪了一眼楚云声,就足尖点地,要飞身离去。
这时,一道剑光乍现,明净如皑皑檐上雪,凛冽如朔朔三九风。
剑音破空。
黑衣女子的护体罡气脆弱似薄纸,一刺即溃。
她猝然闷哼,身形顿住,双目凝固,眉心至咽喉裂开一线血色,刹那颓然倒地,气机消散。
楚云声转头,便见走廊拐角白衣飘动,谢乘云按剑走来,笑容灿烂得过分:“楚楚当真人如其名,便是横眉冷目,依旧楚楚动人。”
楚云声:“……”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立刻换到下一个世界生活。
第192章 闭关十年后我天下第一了 6 谢公子……
谢乘云一剑便斩杀了黑衣女子,交手的动静甚至连这棵大槐树的方圆十丈都没传出去,足见两人差距实在太大,也怪不得黑衣女子对和季灵联手共战谢乘云一事,试都不想试。
不想为救季灵以身犯险是一,真的不能相抗是二。
面对谢乘云的戏谑,楚云声沉默片刻,颔首道:“我知道了,你喜欢便好。”
“嗯?”
谢乘云一怔,直觉这并非好事,但见楚云声没有想要解释一二的意思,便也没去询问,只做正事要紧。
“此女乃是九仙宫的九大妖女之一,‘蛇心女’丁傲玉。她修九仙宫的万鬼噬心法,实力不强,未入白龙榜,与季灵的关系也算不上好。”
走至黑衣女子的尸体旁,谢乘云以真气隔绝四周,边说,边一掌拂出,有风吹来,尸体翻动,衣襟与腰带内暗藏着的许多物品被全部震出。
其中有一个细小的竹筒滚出,应当是用来存放密信的,谢乘云拿起打开,里头竟还有一卷未曾销毁的密信。
谢乘云并没有要避开楚云声看信的打算,楚云声简单扫了一眼,发现此信来自九仙宫,写给丁傲玉与季灵二人,是催两人尽快拿到天子剑,返回九仙宫。丁傲玉拿了信并未立刻毁了,该是想留着给季灵看,以此施压的。
“这天子剑究竟是何物?”
楚云声问道。
这在原剧情中,荣安歌的视角也并未提过。
谢乘云瞥了楚云声一眼,笑容透出无奈,像是拿这不晓世事的人没法子了一样,叹道:“如今的江湖少有人知了,但你小时应当听过一句歌谣,‘天地共举登临宴,古来人皇第一仙。神游南北十四州,万里化龙天子剑。’”
搜寻了下原身的记忆,四五岁时好像还真听过这样的传唱,但模糊残缺,楚云声也并不能完整想起。
“在大夏统一中原之前,天下四分,一曰周,一曰齐,一曰乾,一曰夏。其中北齐最强,国力远非其他三国可比,若不出意外,北齐将在养精蓄锐后,于最合适的时机出兵,征战四方,夺得天下。”
谢乘云嗓音清冷,徐徐说道。
“后周的皇帝密探到了此事,心知北齐若要出兵,定会柿子挑着软的捏,先攻后周。于是他在一位据说来自海外的奇人的帮助下,秘密寻天下有名的铸剑师九九八十一人,于后周残损龙脉之侧,铸一柄大剑。”
“此剑铸造,耗费了整整九百多日,还未完成。”
“当时北齐已发兵攻周,后周连失城池十三座,含神战死数万,定丹折损上千,江湖各大门派自封山门,不理朝廷事。后周两名游仙一老迈一重伤未愈,勉强于战场上抵御北齐三名游仙,手段尽出,不到百日,便已濒死。”
“后周眼看便将灭国,周皇冲入剑炉,一腔亡国之恨激荡之下,取出了还未铸好的大剑。”
“剑通天,天通人。”
“后周国都天地色变,风云异象,方圆千里之人尽皆不受控制地朝着国都方向叩拜,气运涌动,后周边城的云层之中探出一条金色巨龙之影,一击逼退北齐三大游仙。”
“周皇借剑,身成游仙,号‘人皇’,以剑为天子剑,龙运加身,远强于普通游仙。”
“数日后,北齐高挂免战牌,议和撤兵。”
听到此处,楚云声侧目看向谢乘云:“用剑,但不该借剑。武学之道,不在器,而在人。如今既是大夏,那想必周皇即便身成‘人皇’,亦不能左右局势,坐拥天下。”
谢乘云漫不经心的表情一顿,抬眸定定看了楚云声一眼,勾起唇角:“你这武道之心,却是比周皇强上许多。”
“自古以来,坐上九五之位,便是俗务缠身,难专心武道,所以几乎没有任何一位帝王突破到游仙境。周皇是第一人,他让许多帝王都看到了新的道路。但此路,实则不通。”
“周皇成就游仙后,便变了。”
楚云声眉心微动:“变了?”
谢乘云点了点头:“周皇是接手父兄的烂摊子做的皇帝,虽难挽救后周倾颓之势,但好歹算得上是一个仁君、明君。但借剑成游仙之后,他却忽然变了性子,明知后周国力衰弱,却仍要大兴土木,修建宫殿,本不好美色,却广纳天下美人,甚至抢夺臣妻,常仁德待下,却忽生残暴之意,修九大酷刑之典,抽筋剥皮,残害忠良。”
“外魔?”楚云声道。
谢乘云摇头:“并非外魔。当时天下四观的游仙联手查探,确认周皇元神无恙。后又过三年,周皇于问天峰祭祀大典上,被手中忽然掉落的天子剑刺死,死因诡异又可笑。”
“有人说是天子剑未完成,所以便有反噬,也有人说是那海外之人骗了周皇,天子剑乃是一把魔剑,本就不详。流言甚嚣尘上,却无一可证。”
“之后,便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北齐再度发兵,大夏已借周皇推延的这些年增强了国力,四方混战,大夏笑到了最后,一统天下。”
“那柄天子剑在战乱之中遗失,但二十多年前,那首成于后周时期的歌谣却突然又流传了出来,散布在江湖中。更有一些消息称,天子剑之前数年是被那许多铸剑师后代所藏,后大夏寻到,便被如今的大夏皇室取得。”
“因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武林可是乱了好一阵,处处腥风血雨,风声鹤唳,能被找到的几位铸剑师的家族一夕之间均被神秘势力灭门。此事终于惹来朝廷震怒,飞龙卫清扫江湖,杀了许多人,抓了许多人,那首歌谣和纷乱的流言,便渐渐断绝了,无人敢再提起。”
一柄剑引来的传奇往事。
谢乘云虽说得简略,但楚云声听入耳内,恍然间还是从中窥到了那波澜壮阔的乱世风云,江湖恩仇。
“时隔多年,九仙宫忽然图谋天子剑,此事绝不简单。”谢乘云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