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些?”
周围的曾家人面色立刻难看无比,彼此对视,都有些坐立难安。
楚云声却没理会,而是抬眼看向曾家的家主曾安:“曾老,您恐怕对这恶鬼的来历也并不清楚吧。”
曾安满是褶子的面皮微微抽动:“楚天师的意思是……”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恶鬼,而是修炼多年的极凶厉鬼,我已用冥婚契约牵制了他大半实力,若要彻底除去,也可以,只是恐怕曾家也要因此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楚云声道。
曾安面色微变:“楚天师,这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曾家绵延数百年,到了今日,也素无作恶,实在不该承担如此因果。”
“曾家和这只恶鬼有气运上的勾连。”
楚云声放下茶碗,步入正题:“若想除掉恶鬼,不牵连曾家,唯有先解除这种联系。”
曾安神情一顿,眼神闪烁不定。
他慢慢捋着胡子,似是在沉思。
周围环坐的小辈面面相觑,都有些茫然,一时不敢出声。
但曾洋却似乎知道些什么,忍不住凑到曾安耳边,劝道:“爷爷,事到如今,那恶鬼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压制的了,既然下了决心要除去,您就不要再犹豫了。他现在带来的可不是福泽,而是灾祸!”
曾安看了曾洋一眼,面色微微松缓:“你小子知道什么……那毕竟是祖宗千叮咛万嘱咐留下的东西。不过,这件事也确实容不得犹豫了,后山的怨气已经遮掩不住了……”
两人悄声的对话被楚云声听得一清二楚。
旋即,曾安便叹了口气,对楚云声拱了拱手:“楚天师,实不相瞒,当年我曾家先祖为镇压此恶鬼,曾经布下一个压制阵法,就在后山小庙……曾洋,你带楚天师去看看吧。”
曾安会答应,一点不出楚云声的意料。
毕竟现在的沈溢清对曾家来说,是绝对的麻烦,而不是还拥有利用价值的东西。
在原剧情中,沈溢清冥婚之日发狂,杀了楚云声和曾家满门,但却也因曾家当初趁虚而入给他设下的阵法变得虚弱不堪,再加上当年一直没有恢复的伤势,后来休养了很久也没有回到巅峰。
忽悠曾家解开这道限制,是必须的。
后山的小庙距离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后就到了。
这间小庙非常破旧,神位上供奉的神明碎了半边身子,早就辨不出来了。
曾洋转动神位旁的一个烛台,打开了一道小小的暗门。
从暗门进去,走了没几步,楚云声就感到一股深寒之气扑面而来,几乎能将人的骨血冻僵。
曾洋是曾家这一辈唯一一个有点修道天赋的人,勉强能抵抗这阴寒气息,所以曾安才让他带楚云声来此。
但即便有灵力护体,这气息拂面的瞬间,也将曾洋的眉发挂上了薄霜。
“楚、楚天师……”
曾洋被冻得牙齿打颤。
楚云声顺势道:“前方怨气深重,你灵力不足,承受不住,就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曾洋巴不得不往里去,忙点头答应。
手腕上的发带散开缭绕的雾气,将那股寒意隔绝。
楚云声沿着暗道孤身往前走,没多久就看到了一座鲜血与黑色符箓布成的诡异阵法。
阵法的中央用无数红线绑着一个小小的红木锦盒。
锦盒的盒盖半开着,隐约可见里面是一块洁白如玉的骨头。
楚云声摸出一张原身师父留下的爆裂符,随手一甩,直接砰的一声炸开了那一团红线。
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身侧。
白雾如绸带,瞬息一卷,将那个红木锦盒带了出来。
隐约低沉的嘶鸣声忽然响起。
脚下顷刻地动山摇。
“走!”
楚云声一把拽住盯着那锦盒的沈溢清,御风符贴在腿上,往来路冲去。到暗门附近时,果然已经不见了曾洋的身影,整座小庙都摇摇欲坠,腐朽的梁木断裂砸下。
一路躲闪着跑到空地,楚云声放开沈溢清,一剑劈落了小庙门梁上的匾。
这块匾非修道之人不可触碰。
木匾落地,就仿佛关闭的闸门突然裂开。
无数沸腾的怨气瞬间冲天而起。
一张张狰狞怨毒的巨大面孔从地底嘶吼冲出,纠缠着,直奔曾家祖宅的方向而去。
朝霞初生的万里晴空被一片翻滚的乌云遮蔽,狂风平地起,高壮的树木被轰然折断。
远处曾家的祖宅中隐约传来凄厉的惨叫。
楚云声撑起单薄的结界,带着沈溢清后退,脸上渗出一层薄汗。
狂风怒吼中,他略一偏头,就发现沈溢清正在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注视着他,嘴角的笑容似笑似怒。
“楚天师,你就任由那些冤魂复仇杀人?这可是邪魔外道的作风。”
“这些冤魂未成厉鬼,只会报复害他们的人。其他无辜之人,不会动手。”
楚云声退到一块巨石后,脸色微白,声音低哑道:“我说过,不需要你杀人,曾家人自作孽,便会有报应。”
这样的做法,是楚云声在得知原剧情后,就立刻决定的。
沈溢清之所以从鬼修化为了厉鬼,怨气是一回事,另外大概就是血腥与因果的关系。所以楚云声想试试,让沈溢清不再杀人,不再承担那些孽报因果,会否能改变些东西。
曾家数百年间,借助沈溢清的灵力威势,一直大富大贵,横行无忌。若说从未行恶,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原剧情中,沈溢清杀了曾家满门后,就放出了被阵法和小庙镇压的无数冤魂。这些冤魂都是在过往的年月中被曾家人害死的人所化的,如果没有被发现,那么他们在经过阵法的消磨转换后,没多久便又是一群供曾家驱使的厉鬼。
楚云声为沈溢清报仇,不会去杀曾家满门,但却不介意冤有头债有主,让该寻仇的人去寻仇。
闻言,沈溢清沉默了片刻,低笑了声:“楚天师,除了床上卖力外,你终于又有了让人顺眼的地方。”
楚云声专心撑着结界,没答话。
等了会儿,却忽然听到了一阵清越悠扬的曲音。
他一抬眼,就看见沈溢清折下了一片柳叶,放在唇边,随意吹着小调。
随着这虚虚渺渺的调子,遮天蔽日的黑沉怨气飞快聚拢,远处的惨叫也渐渐消失。
那些双眼通红,报仇归来的冤魂一个个出现在巨石旁,狰狞的面容慢慢平静下来。
天空很快恢复澄净。
楚云声明白沈溢清的意思,立刻拿出一个玉瓶,沈溢清放下柳叶,淡淡道:“进去。”
老老实实的冤魂们呜呜地挤着彼此,陆续钻进了楚云声的玉瓶。
楚云声将瓶塞塞上,看了眼一身红衣,静静斜睨着他的沈溢清,莫名生出了一股吃软饭的轻松惬意之感。
楚云声想了想,觉得不能这样沉沦下去,于是朝沈溢清道:“我胃口确实不太好,但不吃软饭也没关系。我会努力发明出一条科技修道之路的,所以,必要时候可以吃得硬一点。”
沈溢清怔了下,出乎楚云声意料地来了一句。
“……硬的,不是我吃吗?”
第44章 冥婚 4 花轿滴滴答答落着血,慢悠……
楚云声觉得没有必要和千年鬼老婆争论软硬问题,于是直接收了结界,带着沈溢清挑小路下山。
曾家这边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恐怕很快就会有人敢来查探。
这个世界的道门虽然没有御空飞行之类的能力,但坐个直升机赶过来,也用不了多久。
在被人逮个现行前,楚云声非常识时务地溜了。
毕竟就如沈溢清说的一样,在道门眼中,放任冤魂复仇人类,就是邪魔外道。不论对错,都是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以楚云声的水平,和沈溢清的带伤之身,很难和一些道门强者正面抗衡。所以搞完就跑,猥琐发育,才是最佳选择。
到了镇上,沈溢清却没有回到发带里,而是摘了楚云声的两根头发,把自己化成了豆粒大小的半透明小人,借助发丝窝进了楚云声的耳廓边。
“好位置呐,楚天师。”
凉凉的气息酥麻绕耳。
缩小版的沈溢清不安分地用两只小脚踩着楚云声的耳廓,像是十分好奇一样,东摸摸西碰碰。
楚云声好笑地向后瞥了下,抬手将鬓角的长发散下来些,遮住右耳。
在镇上的车站等了大约半小时,楚云声才坐上一辆过路的旅游大巴。
这辆旅游大巴是长途的,要开一天一夜,目的地是邻省省会,中途只会停两个景区,第二个景区就是飞雪山附近。
上了大巴后,楚云声因为迥异于其他人的道袍长发造型备受车上人注目,四周有不少视线悄悄望过来,前座的几个小姑娘还在小声议论着附近是不是有剧组演员。
“这就是现在的车马?”
沈溢清的声音微弱,透进耳内。
楚云声靠窗坐着,闭上眼低低嗯了声。
没一会儿,他就感觉鬓角的头发一紧,垂眼一看,豆粒大小的红衣小人正拽着他的头发滑了下来,落到他肩头上,往窗外望。
他微张开手指拢住沈溢清,不让他掉下去,没再说话。
大巴晃晃悠悠,窗外的风景从新鲜到千篇一律。
车内各种嘈杂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推移都渐渐小了,旅客们昏昏欲睡,靠着座椅打盹儿。
中午时候大巴停在高速服务区,让所有旅客休息了一个小时。
楚云声翻遍衣兜,找出最后几个钢镚儿,心酸地买了两包干脆面和一瓶矿泉水。至于原身的手机,很可能是丢在了曾家,连个网上支付都刷不了。
长途大巴坐时间久了,枯燥无聊,浑身难受,都是难免的。
为了减轻这种难受程度,不少旅客都在傍晚就早早睡了。
顶部的车灯暗下来,起伏的呼噜声四下响起。
楚云声也被这气氛感染,慢慢闭上眼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前行的大巴忽然狠狠一震,一个急刹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楚云声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砰地撞在了前面的椅背上。
他蓦然睁开眼,忽然感到了一股奇异的寒冷之感。
这时,车上的其他人也都被晃醒了,有情绪激动的旅客跳起来,一时骂声不断。
“搞什么呢!”
“怎么开车的!正睡觉呢!”
“他奶奶的……”
在这些混乱的骂声中,司机却突然发出一声颤抖惊恐的尖叫:“前、前面!”
随着他的声音,大巴和周遭所有车辆的车灯毫无征兆地齐齐灭了,就连接二连三焦躁响起的鸣笛声都仿佛被掐断了一样,瞬间消失了。
周围陷入一片诡异冰冷的黑暗。
“这、这是怎么了……”
车内的旅客都被吓了一跳,不由都惊悸地噤了声。
那股奇异的寒冷气息越来越近,周围的温度身体可感地在不断降低。
楚云声将体内稀薄的灵力覆盖在眼睛上,抬眼朝前望去。
透过大巴车前窗可以看到,这片道路车流的前方是一座几百米长的跨江大桥。
桥上似乎是有些拥堵,车辆非常多。
但此时所有车灯全部暗下,整座桥就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漆黑之中,所有车辆都停滞不动了。
傍晚细长的一道的落日红霞只停留在了桥的这一端,而对面的另一端,却像是提前迎来了冰冷的午夜,渐染上阴沉的黑暗。
那里的景色逐渐变得模糊,遥远的灯光闪了几下,彻底消失。
突然,一阵响亮嘶哑的唢呐声虚渺传来。
随着这声唢呐,曲调阴冷的哀乐带着阴森的喜调飘飘荡荡,被江风送来。
与此同时,大桥的尽头突兀地出现了一顶鲜红的花轿。
花轿滴滴答答落着血,慢悠悠,一晃一晃地过着桥。
抬着轿身的是四个等人高的白色纸人,纸人的脑袋随风摇着,裂开的嘴勾着诡异的弧度,像是在对着前方的路人微笑。
花轿一路行来,越来越近。
凡是它经过的地方,桥身碎裂,一寸一寸无声地崩塌陷落。顶端的锁链飞快腐朽断裂,混凝土与钢筋烂开。
就好像只是短短一瞬,这座大桥却经历了千年,再也承受不住时光的摧残,猝然衰老。
桥上的车辆人类全都栽进了江水里,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
“什么……什么鬼东西!”
“啊——!”
靠近这一段的桥上突然爆发出后知后觉的尖叫声。
如同被惊醒,一堆堆挤在一起的车全部车门打开,里面还活着的司机乘客惊恐万状,拔足狂奔。
但可怕的是,当他们跑到桥的边缘时,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一步,就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一样,根本不能突破。
有人恐惧地嘶吼着,拼命往外冲,一次次被弹回去。
也有人瞪着眼睛左顾右盼,满心惊惧地直接翻下大桥,跳入江中。
“开门!快开门!”
大巴上突然有人反应过来,拼命撞向车门。
其他乘客被这一吼唤回了惊惶的神智,有人扑到驾驶座,按开了大巴的车门,乘客们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但也有胆子大的,居然边跑边打开手机开始录视频,只是录了一段之后就突然脸色煞白,尖叫一声就像触电一样扔开了手机,连滚带爬地冲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