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秒,大巴上只剩下了楚云声一个人。
道路上一片混乱,所有没有上桥的车辆不管不顾地往外撞,人群四散逃跑,拿出手机拍摄的人都像那名乘客一样,惊骇地抛开手机,甚至还有几人握着手机,突然七窍流血,栽倒在地。
楚云声捡起一个摔落到地上的手机。
上面正停留在相机界面。
只是这个界面却并没有拍到什么大桥与花轿,而是显示着一个坐在纸糊的白色木床上的红衣新嫁娘。只是微微一眨眼,那新嫁娘头上的红盖头就突然掀了起来,一张没有五官的青白的脸瞬间放大贴近。
饶是楚云声早有准备,定力不凡,也被结结实实地惊了一下,呼吸微紧。
“不逃命,你想动手?就凭你这点灵力,是上赶着给它送菜呢……”
沈溢清的嗤笑响在耳边。
楚云声按灭手机,看向桥面上越来越近的红花轿。
一张张惊恐的人脸聚集在桥端,涕泗横流。花轿后方的一切光线和景象全都被吞噬成了虚无,看不到任何东西。
桥这边道路上已经空荡,能跑的全都跑了,只剩下一堆乱七八糟的车辆挤错着。
黑暗也向着桥外蔓延过来。
“你觉得人死之后变成鬼的原理是什么?是否拥有一些必要条件?阴气可以被捕捉量化吗?灵力呢……”
楚云声一边从怀里往外掏飞雪山的家底儿,一边低声道。
沈溢清扒着楚云声的发丝皱了下眉:“你……你说什么?”
看沈溢清的反应,这些问题应该得不到答案,所以楚云声转了口,道:“不用担心,不等花轿过完桥,道门的人就要到了。”
当然,楚云声现在之所以这么平静沉着,并不是因为这半吊子水平足够虐打花轿上的鬼物,而是因为他记得原剧情中的这一段沉桥事件。
这是唐南处理过的相当棘手的一个灵异事件,最后虽然被唐南和道门的人解决了,但却描写得相当含糊,并没有揭示沉桥事件的原委和那些怪异。
在原剧情中,道门的人来得很快,现在在他还没有大幅度改变剧情的情况下,应该也不会慢才对。
沈溢清诧异:“你怎么知道?”
楚云声没有回答。
他跳下大巴车后,就手持符箓,运转灵力,直接将几张原身师父留下的克阴符射了出去。
符箓如流光激射。
楚云声飞快越过那些车辆,向前疾跑,想要破开那层挡着桥上众人的屏障。
等着道门的人是一回事,但施手救人又是另一回事。他信奉独善其身,但却不代表见死不救。
“这是个什么东西?”
楚云声问。
沈溢清卧在他的耳廓内,狭长的眼微眯:“看不出……我被锁了太久,外头的事早就不知道了。不过你我现在可不是它的对手,就算你们那些正派道门来了,恐怕也灭杀不了它。”
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溢清的话音还未落,后方的天空就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凛凛呼啸声。
两架直升机赶到,舱门打开,低空投放下十几个人。
落下的人迅速往腿上贴了御风符,勉强缓解下坠的速度,平稳落地。
为首的一名穿着灰色道袍的中年男人甫一落地,就看到了孤立在桥头的楚云声和不要钱一样漫天飞舞的克阴符,当即就面色一喜,快步走来:“楚山主,你竟在这里!”
楚云声甩符箓的间隙回头看了眼,冷淡的视线直接越过中年道士的肩头,看向了那名穿着一身随意休闲装的俊秀年轻人。
那名年轻人似乎感应到了楚云声的视线,朝这边看过来,温和的目光暗藏锋锐,在扫过楚云声的右耳时微微一顿,眼底浮出了一丝疑惑和探究。
沈溢清低声笑了笑,踩了下楚云声的耳廓,示意他不用担心。
“王道长,救人要紧。”
楚云声不动声色地收回灵力,避免暴露真实实力,朝中年道士略一拱手。
这名道士是道门香鼎山的掌门,王碧日。
王碧日闻言却并不着急,淡淡扫了眼桥头挣扎哀嚎的人群,目光的重点落在楚云声的那些克阴符上,施施然笑道:“楚山主真是大手笔呀。这样多的克阴符恐怕也只有飞雪山这样的大户才能拿得出来了,楚山主用这样多的珍贵符箓,来救这些凡人,可是一点都不心疼,但我可听说我香鼎山派人去买,飞雪山还舍不得呢……”
“想买吗?”
楚云声冷淡地瞥了一眼王碧日:“二十万一张,回头批发给你。”
二十万……批发?
王碧日:“……那个,还是先救人吧。克阴符我们也不是那么急需哈。”
话未说完,王碧日就看到楚云声冷漠地露出了一个看穷逼的眼神。
王碧日:“………”
第45章 冥婚 5 俩糟心玩意儿,这是合伙算……
楚云声和王碧日之间尴尬而不愉快的氛围是人都能感受得到。
要说这香鼎山虎视眈眈,觊觎飞雪山的家底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全华夏的道门几乎都知道。
只是以前楚云声并不理会香鼎山的人,再加上其他道门缓和,香鼎山单方面的挑衅玩久了,也就腻了。如今香鼎山已经默认了楚云声是个软包子,所以这突然出现的冷嘲讥讽,就让王碧日格外憋屈愤怒。
但不管心头怒火如何灼烧,王碧日脸上却依旧是温和谦逊的笑容:“楚山主大方,我香鼎山自愧不如。”
楚云声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王道长需不需要再批发一批禁言符?不说废话的时间,足以救很多人。”
楚云声并不在意和王碧日撕破脸。
在原剧情中,原身死后,第一个跳出来从飞雪山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的,就是香鼎山。道门有修身修心的正派人士,但更多的,是倨傲自得、利欲熏心的虚伪人物。
王碧日眉心一跳,眼珠透出些许冷色,旋即肃容一声冷喝:“救人!”
他挥手一招,手中立刻出现了一杆迎风招摇的黑色降魔幡。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其后跟来的十几名道门弟子也都忙分列站位,拿出各种法器符箓,对准桥上。
最中央一个戴着酒瓶底厚的眼镜、看似和道门毫不搭边的瘦高男人紧盯着手里的罗盘,面色变幻不定:“正北方向阴气极浓,磁场紊乱……测不出东西!但好像有一股潮气……”
说着,罗盘上方就缓缓地逸散出了一缕潮湿的黑雾。
那黑雾一声尖利刺耳的嘶鸣,男人的罗盘瞬间炸裂。
男人吐血后退,神色刹那萎靡下去。
“小心!”
旁边的唐南立刻扶住男人,男人摆了摆手,擦掉嘴边的血,沉声道:“王掌门,楚山主,还有诸位同道,不知各位是否听说过一个关于沉桥殉葬的民间传说?”
看过原文的楚云声自然知道,但这时候却没必要说出来。
另外,他注意到王碧日等人都是一脸疑惑,摇了头,只有唐南,仿佛有点错愕,垂下的眼睑飞快地遮住了那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
“姜道友不妨说来听听?”
一个挂着特殊管理局牌子的平头男人道。
“宋末时期,一些偏远地区的地方大族常有幼儿夭折,按照当地习俗,这些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如同成人一样进入祖坟,受香火供奉的。久而久之,有些孩子便在长久的游荡中受到怨气侵袭,成为厉鬼,搅得家族家宅不宁。”
“这些家族想尽了办法免除厉鬼纠缠,其中有一个流传最广,最邪门。”
“那就是沉桥殉葬。”
瘦高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眉头微皱:“那些家族普遍认为夭折的幼儿会化作厉鬼,最主要的原因是没有后代供奉,孤苦无依。所以沉桥殉葬的方式,就是在家族中的直系幼儿夭折后,选一位怀孕的妙龄女子,活埋入河底,并砸沉河面上的桥梁。”
“古时候有传说认为阳间和阴间的通道就是河水,阳间所有水流都与忘川奈何相通,所以将怀孕女子活埋河里,是可以将‘妻儿’顺利送给夭折幼儿的。砸沉桥梁,也是为了断掉这一家三口回家的路,表示阳间与阴间各不相欠。”
“这种谋害人命的邪法盛行一时,直到元初才渐渐消失。”
瘦高男人最后道:“我觉得,现在这种灵异异象,很可能就是沉桥殉葬的复苏。”
“古时候的小河流,如今变成大江大河的,也不在少数。这条两省交界处的沛水江,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众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眉头微锁:“这样的邪术诞生的鬼怪都会格外厉害呀……”
而此时,在诸多法器和符箓的攻击下,那道隔绝了大桥与岸边的屏障也终于咔的一声,彻底碎裂。
但出乎意料的是,屏障破碎,就如同是打碎了一面虚幻的镜子一样,半面天空泛起一阵奇怪的波纹,旋即一声遥远空洞的刺耳尖叫响起,桥上原本拥挤的车辆、惊恐逃跑的行人和缓行的滴血花轿,竟都瞬间消失了。
桥面空荡,四周黑寂。
阴寒透骨的风从只剩一半的断裂桥头凛凛刮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众人的幻觉。
“怎么回事?”
“人呢?”
“那东西不见了!”
法器的光芒一收,道门众人都满脸错愕,警惕地四下扫视着。
但周围黑夜降临,平常如往昔,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不是幻觉……”
拿着一个青铜铃铛的唐南突然道:“但那些人确实都消失了。我猜应该是那个花轿里的东西的鬼域,我们现在就处在鬼域和现实的交界处。现在是末法时代,我们道门式微,没有能力强行突破鬼域,要想收服这只恶鬼,只能等它的鬼域下次打开时,一边牵制它,一边找到它的弱点,趁虚而入,一击毙命。”
唐南露出一丝苦笑:“天地有大变,如今灵异鬼怪之事频发,我们道门势弱,未来恐怕会处境越来越难。”
唐南的话得到了不少人赞同。
楚云声发现唐南这位主角确实很有所谓的主角亲和力,说话温和有礼,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因着常年山中修道,也自带一股灵秀之气,很容易获得他人好感。
当然,这个他人不包括楚云声。
此外,王碧日王道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尤其是看到有不少道门中人聚拢在唐南身边时,眼神更是沉得阴森。
“这个小子,可是抢了糟老头子的威风……”
沈溢清的声音像一缕细风,通过灵力感应,钻入楚云声的耳内:“这就是狗咬狗,一嘴毛?”
楚云声听着沈溢清不安分地在耳廓边摇来晃去,一脸霜雪之色,清清冷冷地站在一旁,也不参与旁边道门众人的眉眼官司。
没多久,道门的人和赶来的特殊管理局的人员商议之后,决定沿江清场,暂时驻扎在桥头,静待机会,同时也通知了几大道门联合组建的道盟,派人过来支援。
楚云声不想掺和这件事。
这样低弱的实力,还随身带着沈溢清这个众矢之的,一旦真打起来,恐怕楚云声就得表演个当场暴毙。
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已经搅进了这件事里,想走也走不了了。
不说王碧日和唐南等道门中人答不答应他甩袖离开,就是特殊管理局的国家工作人员,都不会不劝他拦他。
毕竟在他们眼中,楚云声属实是个高端战力了。
特殊管理局的人手脚麻利,交谈之际,就已经派人沿着岸边的空地搭了一片帐篷,修建起一个简单的营地。
周围的道路全部封锁了,停留的车辆被拖车一辆辆清出去。
楚云声走不成,就只能想办法暂时增强下自身的实力,以免露馅。
他坐到自己的帐篷附近,掏出几张克阴符研究了会儿,然后将他在小镇的五金店买的一堆小零件和小仪表拿出来,开始拼装。
装到一半,旁边突然挪来了一片阴影。
楚云声抬眼,就发现唐南和那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瘦高男人已经走到了近前。
唐南很自来熟地微笑道:“楚山主,我是唐南,岐山观的隔代传人,久仰大名。这位是我的朋友,姜越风。”
楚云声停下手上的活儿:“有事?”
“没什么事,只是听说楚山主今年也是二十八岁?太巧了,我也是……只是虽然是同龄人,但没想到,楚山主已经拥有一山之主的实力了。”
唐南顺势坐下,姜越风也有点尴尬地笑了笑,盘膝坐在后头。
楚云声扫了唐南一眼,看不出他是不是在试探什么。
唐南温和笑道:“对了,楚山主,你是乘坐这趟大巴才正巧遇上沉桥的事的吧?”
他偏头看了眼远处正在被拖车带走的旅游大巴:“那是从沛阳来的大巴?楚山主之前是去处理曾家的事了?曾家……楚山主可是在那里遇到过什么?我看楚山主身上好像有股特别的气息……还请楚山主不要介意,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唐南的视线收回来,又落到楚云声面前的几张克阴符上,边伸手去拿边道:“楚山主这些克阴符,似乎绘制的痕迹有些陈旧……”
手伸到一半,还没碰到符箓,就突然有电弧刺啦一闪,将唐南直接电得一个哆嗦。
“什么……”
唐南惊愕一退,猛地收回手。
楚云声冷漠地瞥了眼唐南,慢腾腾关掉刚连上的电路开关:“唐道长,你师父没教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能乱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