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煦也不懂自己为何写出了道侣的连心咒。
小皇帝更不知道自己糊里糊涂地娶了个仙君,还闭着眼,一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他的决绝。
程煦见他这样,心软片刻。
决定。
继续吓唬他。
“写好了,从此之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程煦摆出冷脸,眼角却弯着,拼命忍住不笑。
些许刺痛攀上手臂,韩蓦将掌心咒文舒展开,端详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
“仙君……”
程煦忍不住问:“你又怎么了?”
“朕怕自己还在梦里。”
程煦哭笑不得:“不是梦,你有什么愿望,有什么遗憾?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我都可以帮你。”
韩蓦语出惊人:“那……仙君能不能过来让朕抱一抱?”
程煦看了看韩蓦水汪汪的大眼睛,又看了看999/100的爱意值。
【程煦:六六,你说我这个世界,爱意值是不是根本降不下去了?】
【868:任何随机事件发生的概率都大于零,宿主请不要放弃希望。】
【程煦:……】
第79章 霸道皇帝俏仙君(2)
世上为什么会有找陌生人要抱抱的皇帝?
程煦刚刚答应满足韩蓦一切不伤天害理的愿望, 要是转眼就拒绝,岂不是言而无信?
韩蓦可怜兮兮地看着程煦, 程煦却总觉得有什么阴谋。
梦里的小皇帝眼神何其无辜,可他用起锁仙阵来毫不留情,方才如果程煦修为不够, 被困在竹林中,一切就要听韩蓦摆布,没有他谈判的余地了。
于是他没好气地说:“等五年后你踏入修仙之道, 就要拜我为师,和师父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说完,程煦又觉得不太对, 他写的是结为道侣的连心咒,这辈子是不可能当小皇帝的师父了。
还好韩蓦现在不知道, 程煦再吓唬他一阵子不成问题。
韩蓦眼神暗了一瞬, 藏在袖中的手掌紧紧攥起, 表面上却笑得温和有礼:“是朕冒犯了,若仙君肯出手了结朕的几个心愿,不必等五年,朕自然拜师随仙君修炼。”
韩蓦沉吟片刻, 继续说:“朕想先除掉太后的兄长李枫, 他在军中肆意克扣粮草,兵士们食不果腹,骑马射箭都没有力气,怎么为国效力?”
程煦皱眉问:“你真要与你的养母撕破脸皮?”
如果日后为此悔恨, 修炼时牵挂着俗世亲眷之间的人情债,那就还也还不清了。
“她小时候怎么对我的,我不过原样还给她罢了。只是不知仙君身在局外,会不会看得更通透。”
程煦想起韩蓦小时候的遭遇,这会儿倒真有点想抱抱他,可惜刚刚才拒绝过,覆水难收。
“其实你在朝堂布局多年,心里早该有分寸了,不必向我这个局外人请示。”程煦不知不觉间嘴角微扬,“你要除去朝堂上的蛀虫也好,向曾经看不起你的人讨债也好,自己定夺,我一定保你顺风顺水。”
“好。”韩蓦半月形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程煦脑子里乱七八糟,他觉得韩蓦好像对他太信任了些。万一他这位仙君不过是个耍弄幻术的江湖骗子呢?韩蓦到底是因为爱意值太高才信任,还是因为盲目信任所以增加了爱意值?
这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程煦想得头疼。
韩蓦的心思也是乱七八糟,他要将一切抓在手里才能安心,那么豁出下半辈子的锦衣玉食换来的仙君,更是要安置在近处,最好天天都能看到,才能睡得安稳。
御花园的清池旁立着一座“临镜楼”,作赏景之用,当今皇帝后宫空虚,先帝的人也死的死,赶的赶,倒没几个人愿意来赏景。
韩蓦叫人将临镜楼里的空室布置成了卧房,程煦推开房门,看了一眼,嘴角就僵了。
床榻上摆满了粉白的莲花花瓣,清香宜人,花瓣脉络细腻,的确赏心悦目,就是看起来实在太像某种主题酒店了。
“你弄这些花瓣做什么?”
“朕想仙君冰肌玉骨,铺床的东西当然也不是俗物。”
韩蓦边说,边亲自端来了一个淡青色冰裂纹的瓷碗和一个长颈瓶,细心地将瓶子倾斜,向碗里倒了一股清透的……
水。
“朕命人采来了露水,仙君请用。”
然后韩蓦就处理公务去了。
程煦躺了一早上,直到午膳的时辰都过去,肚子饿扁了,都没人送来吃的。
【程煦:他该不会是以为我喝露水就能饱吧?】
【868:从主角的行为分析来看,是的。不过宿主您的确不用经常进食,也只能吃些清淡的素菜,否则会造成重度OOC。】
【程煦:我忍不了,反正没人看得到,OOC判定就不成立,给我来点世界B01的首都星腌肉。】
【868:……】
可惜韩蓦不能如他所愿,偏偏在此时敲门,他刚下载好的腌肉还没放到桌上。
程煦忍无可忍,咬牙说:“进来。”
韩蓦一进来便说:“仙君脸色不好,可是露水不够纯净?”
程煦强忍住把韩蓦拎起来甩的冲动:“修仙虽然清苦,饭菜还是要吃一些的。”
韩蓦听完这话,窘迫得无地自容:“朕妄自揣测,思虑不周,这就叫人去备茶饭,还请仙君见谅。”
清茶淡饭再次端上来,两人凑得近了些,程煦忽然感到韩蓦周身飘着一缕似有若无的煞气,当即皱起眉:“你这些天做了什么?怎么沾上了血煞?”
韩蓦的脸颊不知不觉又泛红了,程煦这才反应过来,他脸红未必是害羞,还可能是因为心虚。他久久不言语,程煦本就不多的耐心差点就磨光了。
“你请我帮忙,却瞒着我行动,这又是什么道理?”
“……此事无须劳烦仙君,朕不想来打扰。”
程煦没等他辩解,已经从意识中窥探到了韩蓦这些天的所作所为。
李氏太后的同胞兄长李枫位居太尉,纵容手下将官克扣兵士军饷。
韩蓦有心整治,可一直无从查起。
之前程煦利用自己开挂般的金手指,为韩蓦整理出了克扣军饷的名单,却没想到韩蓦一个个单独召见这些人,言语间许以重利,让他们互相检举揭发,而后几乎将他们一网打尽,斩首在城中示众,血淋淋的头颅挂在城墙上,极为骇人。
血煞之气大部分绕在刽子手身边,幕后发令的韩蓦也会沾上。
虽说那些人间接害死了战场上无数征战的兵士,但这样激烈的手段……
“煞极短命,你不要糟蹋自己天生修仙的根骨。”
程煦声音里含着愠怒,手指在他眼前虚晃几下,暗红的血煞之气渐渐淡去。
韩蓦沉肃的神态舒展开来,虚幻的煞气带来的躁动随着一股温暖丰沛的灵力灌入,缓缓平息下来,另一种更奇异的躁动流窜到四肢百骸。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仙君如此看重朕,如果朕身上血煞太多,来世流落畜生道,你会来找朕吗?”
程煦无意间撞上他烈火似的双眸,听见了自己隆隆的心跳声,嘴上却不认输:“我是个道修,畜生道是佛修的事,我管不着。因你修道的天赋极佳,我才有意收你,若血煞太重无法修炼,我可不会再理你。”
韩蓦竟然笑了:“不会的,朕还等着叫你师父。”
程煦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的连心咒,忽然心虚了。
等韩蓦学了咒文,就会知道这种连心咒,在修真界等同于结婚证。
缔结过连心咒的人是不可能当师徒的。
自己为什么要写连心咒来着?
被发现了会不会很尴尬啊?
须臾之间,韩蓦将他微妙的神态尽收眼底,喉咙鼓动,终于问出了埋在心中多日的话:“仙君清修多年,可曾破过戒律,法力可会减损?”
程煦一时没听出他委婉背后的深意,如实答道:“修仙没有所谓戒律,全凭本心自律,只是贪念太多的人容易走火入魔。”
韩蓦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修炼没有捷径,你不要想着偷懒。”
程煦完全会错了。
韩蓦嘴角轻轻勾起,脸又红了。
他本以为修道就要斩断七情六欲,可是如果没有戒律,是不是仙君偶尔放纵一下也无妨?
程煦在临镜楼待得久了,觉得无聊,于是韩蓦在书房批奏章,他就天南地北地出去转,任由韩蓦千般万般恳求也不愿躺在临镜楼,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韩蓦在皇宫里见谁都不顺眼,看谁都信不过,因为将太尉李枫的得力手下斩首示众,与太后的关系也是剑拔弩张,连日来母子两人除了请安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韩蓦一道诏令,将李枫从都城调离,让他亲自去边关察看军营,李太后终于坐不住了,与韩蓦掏心掏肺、软硬兼施地磨了大半天,请他收回成命,不要放李枫去边关吃沙子。
韩蓦没答应,也没拒绝。
他当晚不想宿在寝宫,在如水的夜色中走到临镜楼,人是孤零零的,影子自然也单薄,他推门进屋睡在程煦躺过的床榻上,竟然思绪平缓,很快就睡着了。
从此韩蓦不管程煦回没回来,都泡在临镜楼,对李太后避而不见,也不让人跟着伺候。
皇上早已过了娶亲的年纪,后宫里却连一个嫔妃也没有。与李太后侄女的婚事,他也推三阻四从来不松口。流言传得飞快,宫人们纷纷猜测临镜楼里住了个身份不入流却极受皇上宠爱的人,可能脾气还很刁蛮,霸占着皇上不让大婚。
流言传到李太后耳朵里的时候,什么“荒*无度”“温香软玉”“*声浪语不绝于耳”都齐全了,太后当即面色惨白,也不知是终于抓到了皇帝的错处,还是觉得颜面有损,起轿就要去临镜楼会一会皇帝藏匿多日的内宠。
“身份不入流,脾气还很刁蛮”的仙君,也就是程煦本人,此时恰好从江南旅游回来。霞光穿透小窗,正在床上打着盹的韩蓦胸口缓缓起伏,程煦推了推他,问:“你的寝宫那么大,为什么要占我的床?”
韩蓦睡得不沉,轻轻一推就醒了,看见程煦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半晌才醒过来,只是神智仍然不太清明,抬手指着窗边的桌子就说:“宫人摘的莲子,还剩两把,仙君吃吗?”
程煦:“……”
没睡醒还惦记着给自己留莲蓬,要是不吃,岂不是浪费了小皇帝一番心意?
程煦欣然接受了,刚刚伸出手,韩蓦又说:“恐怕糟蹋仙君的手,朕来剥。”
养尊处优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剥莲子?
别说,他还真会。
于是李太后风风火火地带着一众宫人闯进临镜楼的时候,就看到对她甩了好几天冷脸的养子韩蓦,笑得像个孩子似的给程煦喂莲子。
第80章 霸道皇帝俏仙君(3)
李太后一腔怒火被眼前的场景生生浇灭了, 满心满眼都只剩下茫然。
她怎么觉得趴在床边心安理得地吃莲子的程煦看起来有点眼熟?
不对,韩蓦的内宠怎么是个男人?
太后的身边地位最高的掌事宫女当年在宫斗中扇了无数妃嫔的耳光, 新帝登基之后后宫太和平,早就手痒难耐。
她本以为自己的掌法要重出江湖,毕竟被皇上偷偷养在临镜楼里的人, 也不会是什么狠角色,多半都是些弱柳扶风,温声软语,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浪蹄子,扇两下就听话了。
没想到是个男人。
气质出尘,宛如天仙, 多看一下都觉得灼眼。
天仙站起来了,比她还高。
掌事宫女怂了。
程煦见李太后, 只觉得她被些许纹路和脂粉掩盖的五官轮廓十分眼熟, 但他自从来到这个没有无线网的世界之后, 868的信号和性能就大幅度下降,记忆搜索功能也不太好用了。原主活了上千年,记忆太庞大,他一时半会凭借印象, 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他气定神闲地站起来直面太后和一众宫人的目光, 转头望向皇帝,用眼神问:你打算怎么解释我的身份?
太尉李枫调去边关视察的事,韩蓦与李太后周旋多日,至今没有定论, 李太后请他收回成命,催得步步紧逼,今天又唱了这么一出,闯进他在宫里最后一片净土,还惊动了他的仙君。
仙君在身边,韩蓦忽然底气十足,起身行礼后淡淡道:“母后若是为了国舅的事来找朕,以后大可不必再提。朕本想着边关天凉,舅舅正好去避暑,不用在京城里闷着。既然不愿夏天去,就等入冬后再去,亲眼看看拿不到饷粮的边关将士是如何饥寒交迫!”
李太后怎么会不明白他是调虎离山,要趁李枫去边关时整顿他京城中的门客?
但韩蓦长大了,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拉拢了朝中新贵,逼她放权,曾经乖顺的小皇帝,如今软磨硬泡都不肯听话了。
她一时也顾不上太多,狠狠剜了程煦一眼:“你倒说说这位是什么人,勾得你魂不守舍,天天宿在临镜楼?闲言碎语都传到朝堂大臣耳朵里去了!”
韩蓦忽然脸红了,好好的一口伶牙俐齿,连话都没说利索:“他,他是朕的……朕的……”
程煦:“……”
他并没有勾引人,但韩蓦用自己丰富的表情阐释了什么叫魂不守舍。
这他妈。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在下孟云驭,是潋州一处小道观的俗家弟子,有幸得皇上赏识请入宫中,讲些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