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斯隔壁会客室里,歪靠沙发,手里那本书已经合了,被两根手指勾着悬膝盖边,要掉不掉的状态。
闻礼刚要靠近,那颗像小猫钓鱼似打瞌睡的脑袋便猛地一垂,文斯茫茫然醒转,抬望来。
“……忙完了?”他眼神还有点迷糊,看人是个双影,但也足够认清是谁了。
闻礼坐到文斯身边,“抱歉,让你等这么久,今天还是平安夜。”
“平安夜有什么的?”文斯揉揉眼睛,站起来伸个懒腰,“忙完了就好,我们回吧?”
两人开车到达别墅,都快十一点,闻立民应该早就睡下了,楼没有灯,只有玄关门口还能看见留着光。
文斯刚刚才睡过一小觉,其实不太困,车行来沿路见挂着的彩灯,环湖夜景也全都点亮,湖心中央那座以变幻样的灯塔,今夜是圣诞树的形状,还有模拟的礼物盒、铃铛、花环,远远望蔚为壮观。
闻礼见他看着湖那边,“我们先不回家,那儿走走?”
“你不累吗?忙一天了。”
“不累,走吧。”
说起来也挺久没压马路了,从海市回来就是无止境的忙碌,而他们彼此体贴,总是希望对方多点休息,基本就是维持两点一线。
天气寒冷,小区里已经没什么居民外面,但那些房里仍旧有不少亮光,文斯的手塞闻礼衣服兜,两人就这么互相牵着,沿湖边小路慢慢地走。
才刚经历过初雪,空气也像被洗过,很凉薄的那种感觉,嗅起来冰冰润润。
月色下,湖心中央还依稀见粼粼水波,周围则是一层融雪以后的淡白,越到边缘越是明显,看层次明。
因为温度一直很低,路两旁还有积雪未能完全融化,堆积树坑里,文斯回忆年平安夜,“我居然能巴黎遇到你,现想来还真是不思议。”
“所以算缘?”
听到这两个字,文斯严肃脸,“那你猜我当逃命,好不容易抓到根稻草冤大,结果眨眼发现是你,我心里什么感觉?”
闻礼微,“什么感觉?”
文斯他肩窝一锤,“我觉得这一定是孽缘,是老天爷玩儿我。”
闻礼装作被他锤疼了,轻抽了口气,文斯立马紧张地看来,闻礼迎他关切目光,揶揄,“那现呢?还觉得是孽缘?”
“这个嘛,大概能……”文斯迟疑皱眉,就听闻礼闲庭信步似的幽幽一声,“嗯?”
文斯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变成良缘了吧。”
闻礼握紧口袋里的手,“这还差不多。”
文斯嘿嘿一,要再调侃他几句,忽然感觉闻礼脚步一顿。
“怎么了?想回了吗?”
闻礼却,“马就十二点了,我没给你准备圣诞礼物。”
“我也没有啊……”文斯确实是忙忘了,刚还懊恼自己粗心大意。
“那我们互相送?”
听到这话,文斯一怔,“送什么?”
闻礼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忽然转身,两人本来肩走着的,他右手握着文斯左手放衣服里,而现他停下来,另一只手将文斯右手也握住。
这是某种类似于手牵手好朋友的姿势,如果是小孩,那这样握着再轻轻甩一甩,童真无邪的感觉都能出来了。
它们毕竟是成熟男人的手,彼此交握一起,不似稚童仅仅是个社交动作,也不似男女之刚柔明自然就会生出那种轻怜蜜意。
但这珍而重之的动作,还是令文斯心不由地跳了跳,他仿佛预感到什么。
面前的男人年岁比他小,个却比他出半,性格多数候老成持重,又总会出其不意,让他见识到他少年意气的一面。
就如同此,闻礼微微垂眼注视文斯,身后是那株流光溢彩的圣诞树,或许从前文斯不明白为什么小说里会讲,人的眼中藏有星辰大海,而现他明白了——
“为这段良缘,我们互送证书,好不好?”
现大约,就是这种奇妙的感觉了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赠——先生。
文斯怔住,睫毛下识一眨,眼里仿佛有什么扩散开,为整张面容染上一层柔软的轮廓。
似乎是不太思,低垂着头,下巴埋进羽绒服拉到最上面的领子里,稍长的头发遮住大部分额头,只露出小半张脸。
棕色毛领随着轻风在颊侧颤动,那小片面色看上去略微有些泛红。
闻礼几乎以为这反射弧超长的哥哥终于灵光开窍,这么快就能领悟的思。
然而,文斯松掉一只手,却是转去掏出手机,单手解锁屏幕,开那个绿底俩白圈的社交软件,点进闻礼自己也很熟悉的头像,然后进入某个不知道的小程序。
小程序的欢迎界面做得很绚丽,于是在闻礼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文斯再度抬头,笑眯眯地对说了一串话。
“这上面就有很多电子证书,今天还新增了不少圣诞特别款,看喜欢哪个?我这就给定制一张!”
的语仿佛还为自己知道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得。
“……”
冷清的空里随呼吸散出大团白雾,闻礼视线从手机缓慢移至某人写满无害的笑靥,沉丹田再徐徐吐出。
差点,就被这根脑回路清奇的铁头棒槌顶出一腔血。
不过也是这当头棒喝,令闻礼从周遭华光堆积的梦幻里渐渐冷静下来,不怪文斯能领悟,到底还是操之过急了。
这场突其来的事故,让不容易构建的安全感又有倾塌的迹象,迫切要通过什么外力,维系并证明两人间更加稳固的关系。
以至于都忽略了,阶段并不是什么时候,掺杂太多其人其事,更不适合留待以后时时翻来回忆。
闻礼这边胸臆里辗转反侧,文斯却只见眸光深敛,像是陷入某种沉思。
“在发什么呆啊?”扬起手机在前边晃晃,才见那双眼重新对上焦距,拨云见日般凝住自己。
“……干嘛?不喜欢这种电子形式的?那……我手写给?”
沉默片刻,闻礼道,“我要自己挑。”
拿过文斯手机,手指在上面轻盈一滑,很快从那些电子证书模板里寻摸出目标,唇角满地一勾。
“就这个。”
以假乱真,聊以慰藉。
谁让这根棒槌害差点心梗的?
而文斯满怀奇接过手机,就见闻礼勾出的模板上赫然写着三个烫金大字——《结婚证》。
然后并排第二页内容上是:赠公。剩余留白可自行编辑。
文斯:“……”
一指自己,然后再指向闻礼,“的思是,我,送,这个?”
“嗯哼?”闻礼含笑,无比期待的反应。
文斯当即把那个全球限量版粉色大板砖“轻轻”拍在某人俊帅绝伦希腊神像(反讽)般的额头上。
“是不是发烧了?脑子烧糊涂了?公?得美!”
“嗯,还可以再叫一遍。”
文斯瞪起眼,被雷出一电火花,速速穿透奇经八脉,从脚趾一路麻到头发稍。
忿忿把手机塞回兜里,大步流星甩开闻礼走前面去了。
闻礼低笑着跟上,去拽文斯胳膊,被挣扎几次后,还是顺从地任抓进衣服里握着,掌心包住手背,一会儿就暖和得指尖冒汗。
文斯这回脸是真红,闷头走路不说话,闻礼虽然被直男棒槌狠狠了一通,这会儿调戏完倒也心满足。
就是越看越觉得文斯这样可爱到要命,但人家脸皮薄,还得忍着不能撩太过,不然会儿爆炸了就得不偿失。
缓解尴尬最的方式就是扯闲天,闻礼找了个话题,“今天拍戏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文斯刚回答,忽然起拍戏虽然有太特别的,但在医院确实发生了件特别事。
“猜我今天去看季师,遇见谁?”
“谁?”这字起初答得漫不经心,但闻礼似乎又觉得文斯不会无缘无故特说起什么人,于是偏头看过去,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文斯多卖关子,直接答道,“邵桐。”
听到这名字,闻礼眼中寒芒一,蹙眉问,“们说话了?”
邵桐的事弄清楚,还告诉文斯威亚事故有关。
“基本于说。”文斯将今天这场会面的情形和闻礼简单描述了一下,“我觉得可能对季师有些思,但我不明白的是,怎么像把我当成了假敌。”
文斯说出自己的推断,“威亚事故时不在场,难道从什么人那儿知道季师是为救我,所以才怨恨我了?但又不然,因为我之前见那次也是一脸看仇人的表情……”
“之前还见过?”
“是啊,就我跟剧组住酒店那晚,记得吧?”文斯边回忆边道,“像从季师房间出来,还哭了。”
闻礼思忖,“觉得对季明景有思?”
“我觉得挺明显了。”文斯目前猜测,大概因为和季明景被组过cp,还一起拍了同志题材电影,而季明景把正牌男友藏得太,邵桐怨无处发泄,才胡乱放箭。
文斯是因为缺少一条关键输入,所以会这么,但闻礼则不然,立刻到文斯发烧那晚,邵桐特来给通风报信,将引去季明景房间。
一门心思在文斯上,倒把这事给忽略了,果邵桐真对季明景有思,那为什么要引去那儿,原因就很清楚。
难道邵桐仅仅因为将文斯当情敌,因爱生恨才要对付?这世上真会有此疯狂到不计后果的人吗。
不过文斯提到的这个点,倒让闻礼弄明白一件事,最初得知是邵桐要对付文斯,还在担忧万一邵桐找水军把季明景救文斯的事捅出去,会不收场。
但在闻礼知道为什么邵桐作为剧组之外唯一知晓事实的人,却也同样自发保密了,是因为不让别人知道季明景舍救文斯吧。
闻礼考量过后,暂时决定不把更多详情告知,只说,“邵桐那人不简单,以后要多当心。”
其实不用闻礼提醒,文斯也在跟邵桐保持距离,不过当听到这样明显而有所指的说辞,反应也很快,“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一点眉目,彻底查清我再和说,总之我不在的时候自己多注。”
文斯明白了,追问。
而对闻礼而言,不是不能告诉,只是果在讲出来,季明景对文斯的心思也得一并曝光,否则仅凭一点子虚乌有,怎么就能成为邵桐此丧心病狂的动机,说不通。
到那天和季明景的对话,闻礼心中五味杂陈,神色复杂地看了文斯一眼,不地更加握紧的手。
当晚,闻礼收到一份电子证书。
《结婚证》——良缘佳眷,璧合珠联。
后面写着:赠生。
“……生?”
闻礼久在国外,但也知道这两个字组成称呼,存在于破除性别的彼此之间,于某种场合有种格外缱绻含蓄的思。
扶额笑了,无声的,肩膀都有点抖,最后只能默默将手机抵在胸口位置,又摇头,仍旧是笑。
同季明景所说,是真的幸运,也唯有尽心竭力守护,方才对得起这份跨越两个世界的幸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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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庚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但从有哪刻像今天,揉太阳穴揉到手抽,头疼得更是要炸开。
实在是不相信电话那头的消息,“明景,真的决定了?”
“我决定了。”这声音平静,甚至带着笑。
“……哎,明明说的是休假,这说变卦就变卦的,我怎么跟上头交待啊。”
“我出院,我会亲自和盛总说,不会给卢哥带来麻烦的。”
“我哪是怕麻烦,我是——替可惜啊!”
“多谢卢哥,但我经了,”季明景语调仍旧不起波澜,“盛汇的艺人来去自,我有签终约,时间刚刚,我都三十岁,也赚够了许多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经很知足了,所以之后做更多其感兴趣的事。”
“我……”卢庚又长叹一口,“这话说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像我再说,就成挡康庄大道的恶人了。”
季明景轻笑,这时病房的门被笃笃敲响,对着电话低声道,“小文来了,挂了。”
“小文小文,不是我说……”
季明景猜到卢庚要吐槽什么,挂断电话对着门那边道了声,“请进。”
病房门开,外面的却不是中的人。
季明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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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停车场今天维修,闻礼开着车绕了一圈地上都找到车位,“我停到门诊地下去,上楼吧。”
“那也行,慢点找地方不着急。”
文斯在路边下车,拎着保温桶上住院楼,刚到病房门口还来得及敲门,忽听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
抬眼确认门号,是季明景的单人病房错。
随后又是突兀而拔的那个声音,像是在厉声训斥什么,用的是方言语速太快文斯听不太懂,但语调显然不怎么友。
文斯了,还是试着敲响门。
里面的声音因着这突然的干扰而寂静一瞬,十多秒钟后,面前的门被从里面开。
开门的是位中年女性,戴着眼镜个子不,但眼神透着股精明,在看到文斯的一瞬,那目光从开始的平平无奇,变成并不怎么客的评估量。
而她的视线很快定点在文斯右手拎着的保温桶上,随后再度上移至的脸。
这短短时间,不过两轮呼吸的功夫,她的观察就仿佛得出什么结论。
而那种不加掩饰的直白眼神,让文斯几乎是立刻就联到中时在窗户外面守着生晚自习的班主任。
在有些班主任的默认里,生就是肯定会在看不到的地方乱搞小动作的,生来自带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