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英俊的面容逆着昏暗灯光,深邃瞳眸掩在微垂的睫毛下,如最深浓的泼墨,旋涡似将人牢牢吸住。
他一手支在身侧,另一手朝这边探来。
文斯还是不能动弹,也没法躲闪,只能任由那手挑起他的下巴,然后手指在皮肤上轻轻摩挲,动作温柔而暧昧。
“闻礼……?”
刚唤出这名字,文斯就惊讶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女声!他不是男装同闻礼去鸽雪山的吗?怎么突然就女装和他在房间……
断片了?还是在做梦?
闻礼却似没听见文斯唤他,手指松开他下巴,指尖顺着脸颊一点点寻至耳后。
“这里,是怎么伤的?”如同往常平稳又沉郁的嗓音,慢条斯理仿佛随意般询问。
文斯感到耳后伤口,被指甲轻轻擦过时细微的痒,心里禁不住有点慌。
然后他眼看着闻礼手指上抬,两根指间缠绕几缕头发,是女装时候才会戴的假发。
“什么……伤?”文斯想说他不知道,但又觉得并不是这个问题。
他既然戴着脖圈和假发,闻礼应该拿他当姐姐看待的,那现在这样对他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发现了……
文斯瞳孔里隐约闪动着不安,但闻礼没有停止,那几缕长发从他指间滑下,落在文斯脸上,他手却不能动也没法拨开。
模糊的视野中,文斯觉得闻礼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而他的手从松开他头发后,转而落在了他肩膀。
“这里呢?”闻礼又问了。
文斯竭尽全力低头看去,才震惊地看见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双膝微弯,穿一条长到能彻底盖住脚的裙子,居然还是大红色的,而且好像那种半透明的丝绸料子!
文斯不记得原主有这么件裙子,又羞又臊同时恐惧愈加强烈起来。
但最惊悚的还不是裙子本身,而是他们现在的姿势,闻礼一条腿跪在床上,压着他的裙子,他身上穿的仍旧是规规矩矩的衬衫西裤,但偏就是这么禁欲的打扮,自己却是极为妖冶的装束,两人如此上下面对,场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闻礼,你做什么?你、你冷静点儿,我是你姐姐……”
“姐姐?”闻礼轻笑,“那姐姐觉得我要做什么?”
文斯被吓到了,这语气里的讽刺,听得人心里突突直跳,而那声“姐姐”……闻礼不会真的发现了吧?
可文斯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想,他还想努力掩饰,正要说话,闻礼放在他肩头的手动了,文斯感觉手腕被他擒住,然后往上抬起来。
随着手臂竖直,那件黑色的略微宽松的薄纱长袖坎肩从腕部开始下滑,文斯根本无从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整条小臂露出来。
“这里,又是怎么伤的?”闻礼再问。
他的声音依旧没变,却让文斯感受到一丝冰冷的寒意。
后背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文斯低声道,“你先放开我……”
可闻礼仿若没听见这话,他的手倒是松开了文斯,只不过仍然没有停止进一步的动作,而是开始往下走。
然后,轻柔又不容抗拒地,握住了他的脚踝。
脚踝的皮肤是凉的,那只手的五指却异常灼热,宛如烧红的铁钳一般。
它们似乎无需怎么用力,就将那条腿一点点折起推至胸口,长长的红丝绸裙摆被重力牵扯、坠落,露出白皙的肌肤,腿上的伤痕比红艳的裙子还要触目惊心。
“这些呢,又是怎么来的?”
文斯整个人都僵硬了。
那只手却不放过他,缓缓从脚踝往上滑,文斯惊慌地睁大眼,却见得闻礼深邃的眸子里,有浓烈到化不开的感情在涌动。
文斯被望定,忘了挣扎也无从挣扎。
他看不懂闻礼眼中那是什么,但却清晰感受到比愤怒更多的悲伤。
他欺骗他,所以他生气了吗?
不,比生气更严重吧,毕竟怎样想来,这前前后后,一切一切都像是自己在戏耍他一样。
文斯本来怕得颤抖,可他越看着闻礼,心中越是有种情绪在努力试图战胜恐惧,他真的很想、很想能伸手抚上他的眉眼,可惜他什么都动不了,唯一能感受到只有闻礼的手。
“对不起……”他轻轻道了一声。
闻礼在他的致歉里,微微俯身,他的头发擦过文斯的下巴,嘴唇落在他脖颈中央。
文斯看不见,但能清楚感受到,感受到闻礼咬住了他的变声器,也咬住了他的喉结,以及正突突跳动的颈动脉,好像愤恨到要夺取他的呼吸。
随着皮肤撕扯的痛,文斯茫然闭眼,灼热气息中,听到耳边低哑的嗓音。
轻轻的、轻轻的宛如情人间的呢喃。
他说——
……
文斯瞬间惊醒,腾一下坐起来。
就听咚的闷响,他头撞到什么不硬不软的东西上,整个人复又跌回床上。
“玟玟……”
听到这声音,文斯顿时毛骨悚然,眼睛都没张开就慌忙打断他,“你、你别过来!”
闻礼皱眉看着文斯,等他终于像是稍微平静了,却是愣愣望向软卧车厢上铺的床顶,好一会儿,都在发呆。
列车正在极速行驶中,幅度轻微地晃动,发出咔哒咔哒地声响。
现在这个车厢已经没别人,另两位旅客早四点多就到站下车,文斯这反常的动静只有闻礼看见了。
火车还有两个小时到终点站首城,闻礼起床后没叫醒文斯,想不到他竟又做噩梦了。
昨天文斯在招待所就是被噩梦惊醒的。
闻礼难免担心,好像从昨天那个梦后,文斯就怪怪的,开始醒来看见自己,甚至露出比梦醒之初还要惊恐的表情。
本来想要安抚他的,闻礼却没能伸出手,虽然后面文斯很快就恢复如常,解释说是做了噩梦所以有点吓到,没什么大事,但在那之后,文斯经常会在两人视线撞上时,迅速移开。
一次两次或许还能有借口,次次都这样明显就有问题。
然而疑问没解决,才过一天,文斯竟然又做噩梦了。而且这反常的状态前后两天几乎一模一样。
到底是什么样的梦,难道那梦里还有他?可有他为什么会是噩梦?
闻礼甚至怀疑过,前晚偷偷对文斯做的事,被他发现了。
但又不像,因为那晚闻礼几乎整夜没睡着,文斯却始终睡得安稳,除早上突然惊醒的那一下。
而且闻礼也不愿将察觉自己心意和避之唯恐不及划等号,他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但现在文斯的样子,他没法直接问,他好像非常紧张,缩在床角神思恍惚似的。
殷助理这时打电话进来,闻礼便暂时退出了车厢,但他忧心文斯,并没走远,就在隔壁铺位附近,眼睛不离开那半扇门。
这阵手机铃声也让文斯稍稍清醒,他抬手按按额头,总算卧铺上面的顶没那么坚硬,只是撞得有点晕,现在没感觉了。
用手机确认过,额头没红没肿。
否则头顶若是因为这样再添个大包,他就真的……
记起那个梦,还有梦的最后闻礼说的那句话,文斯捂着脸欲哭无泪。
他已经连续两天都做同样的梦了,如果说是因为受伤引发掉马危机,催生大脑皮层应激反应造成的,那文斯觉得刚到鸽雪山那晚他就该做梦了。
但实际不知怎么回事,从前晚他才做了这个梦。
第一次梦醒后文斯印象并不太清晰,除了惊醒初期还有记忆,后来就忘记具体内容,只不过面对闻礼时,莫名其妙就会心虚。
而今天梦醒,他记得比昨天清楚得多,记得闻礼怎样一点一点揭露他身上的伤,半逼迫地让他承认身份,最后还……还啃他的脖子。
文斯脸色忽红忽白,脑子里的画面自带颜色,那些场景好像真实发生一样,给文斯的体验除了惊恐,还有种难以言喻的刺激感。
完全说噩梦也不是,说春梦更不是,总之又惊又怕又羞,百感交集一言难尽。
文斯低咒了声抱住脑袋,万千思绪过后只剩一个想法,那就是绝对不能掉马,一定要捂好马甲,否则后果真的会……不堪设想?
**
火车到站,殷助理开车来接,闻礼提出送文斯回家。
文斯本想拒绝的,但殷助理看到他,问,“文玟先生好像脸色不好?是生病了吗?要不要我送您去医院?”
文斯当然没病,纯粹拜他老板所赐睡眠不足,他道声谢,“没有,就是缺觉。”
但这样一来,文斯觉得自己状态差到连殷助理都能看出来,那要是不让人家送,估计他和闻礼两个会一起坚持。
于是就答应了,上次殷助理送过文斯,还记得他家在哪,不过他当然不知道那是文斯的障眼法,实际位置并不在那。
这回车直接开进小区,文斯随便指了个楼,然后拉着箱子假装进入门洞。
听到外面车子发动开走,他稍微待一会儿,才又出了小区,往自己租屋的方向走去。
这小区车行道与人行道分开,为安全美观,两者之间还隔着茂密的绿化带,每隔一段距离有个开口。
车子即将从小区门出去的时候,闻礼在底商的一排店铺里,看到家连锁便利超市。
超市门脸还布置着鲜花和礼篮,显然是新开张的,闻礼知道这品牌,有闻氏的投资。
现在这时间去公司就中午了,他还有很多事情,也没胃口正经吃午饭,闻礼就让殷助理暂把车停路边,自己去超市里买点东西带去公司。
其实公司楼下也有这样的店,但估计闻总是想找个理由在这附近多逗留?
连殷助理都看出来了。
想到那俩人刚坐在后座的对话,殷助理竟然破天荒觉得闻礼有点可怜,想约男朋友吃饭,都被拒绝得干脆又彻底。
殷助理正暗自摇头,抬眼就看到车窗外不远处走过的人。
闻礼买完简餐出来,随手将打包盒放在后座,自己上了副驾,副驾前面有触控电脑,他想提前看点东西,之前是为陪着文斯所以坐在后座。
可是车子没有立刻前行,闻礼疑惑地望眼旁边的殷助理,“怎么了?”
殷助理表情复杂,好像有话要说,但明显犹豫的样子。
“有事?”
“闻总,我刚刚好像看见……”
殷助理又觉得这话不好说,以闻礼和文玟现在的关系,他说这种听着就像打小报告的话好像是在挑拨离间,但他刚刚反复确认过,真的没看错。
娱乐圈水深复杂,殷助理虽然犹豫,但作为下属,闻礼同他关系更近,总要站在老板的角度为他考虑问题的。
于是,思索过后殷助理还是说了,“我刚看见文玟先生,他拉着箱子出了小区。”
闻礼皱眉,什么意思?
殷助理只能坦白自己看到的,具体怎样理解还得靠闻礼自己决断,毕竟那俩人才是最熟悉的。
闻礼没说话,殷助理也不敢看他神情,默默发动了车子,做分内的工作,但当开过前面两个路口时,闻礼突然让他停车,快速打开车门。
随后他就见闻礼下车朝着一个背影大步走去,而那背影不就是拖着箱子的文玟?
第八十五章
殷助理以为闻礼会直接追上去,可他却突然放慢脚步,在离着那人不到十步远的距离,抬头看向那小区的大门。
这下殷助理也注意到,刚刚他们停车进去的小区算是中高档住宅区,而现在这个……
殷助理忽然就为这一系列行为,自动想到某种可能的解释。
连他都能想到,闻礼自然也想到了,短暂迟疑后,他并未追上文斯问个清楚,而是选择放慢步伐,跟在了他后面。
老小区里没有那么大的院子,来往居民却不少,文斯没发现身后离他其实并不遥远的人。
这边的楼房布局紧凑,从大门进去几十米,文斯就拐进一个单元门,闻礼停下来,驻足仰望。
众多窗户中,三层的一个窗户外放有两丛绿植,晾衣绳上挂着的衣服他见过。
原来文斯住在那里。
视线从那扇老式窗户,到旧楼房斑驳的墙面上,爬了半墙的爬山虎,以及在电梯上升后,走进单元楼里看到的,杂物堆积的楼梯拐角……不像有物业经常打理的样子。
闻礼仿佛明白了,文斯不想让他知道住址,可能是出于怎样一种心理。
他也忽然想起,文斯有时会调侃的那些话,还有若干小细节,像养狗的顾虑、买衣服的随意、吃饭会舍不得、对乡野生活却很熟悉……
闻礼与文斯相处,从来听不出也看不出他本人有什么自怨自艾,以至于闻礼都渐渐忽略了一些事,但这并不代表,现状就不存在。
而且他不是早知道文斯经济状况大概如何么?
可是,他所认识的他也不是爱慕虚荣的人,难道因为行业,或者家里的什么原因,所以想隐藏这些事情……
但无论是出于哪种心理,闻礼意识到,他都被排除在他的私人领域之外了。
闻礼没多做停留,以免文斯从窗台看见自己,他快步走出小区。
殷助理以为老板会生气归来,但没想到他表情还算正常,而且回来很迅速,不像是和文玟交谈过的样子。
虽然疑惑,但殷助理也没那八卦的心,再多过问老板的私事,他替他打开副驾的触控电脑,车子缓缓驶离路边。
闻礼眼睛盯着报告,其实并未看进几个字,心里沉重得难受。